第68章 番外4
  裴縉腳步一頓, 映著滿樓燈火惶惶,他沉吟片刻,轉身眉目清潤道,

  “實不相瞞, 這樓乃我捐資所建。”

  傅嬈眼眸睜得雪亮, “真的嗎?四叔你這麽厲害的嗎?”

  少女滿臉的佩服與崇拜。

  裴縉麵不改色頷首,“是, 我捐建此樓, 敬獻給皇家, 方得一皇商身份。”

  “原來如此。”

  傅嬈提著裙擺上階一步, 挨他近了些, 怔怔望他, 麵前的男人眉宇清湛, 神情太過鎮定,大抵是自恃身份,略有幾分傲氣, 她忍不住壓低嗓音,悄悄勸道,

  “可您也不能明目張膽闖進來呀,被抓到是什麽後果?”

  孫釗麵無表情在身後提醒道,“傅姑娘, 陛下今日沒來, 算不得闖, 況且當初皇家允諾,許我家四爺上樓觀賞煙花。”

  傅嬈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原來如此。”

  “那趕緊上樓”她主動牽著裴縉的衣角, 迅速往上攀爬。

  輕巧的繡花鞋踩在樓梯, 幾乎無聲無息,她清脆的嗓音如黃鶯,回蕩在瓊樓玉宇,

  “四叔,您可太厲害了”

  “據我所知,藥材一行可掙不了這麽多銀錢,四叔當還有其他生意吧?”

  “嬈嬈真是冰雪聰明,我還有走鏢,當鋪,邸店幾行生意。”

  “邸店呀,那可真是富可敵國”

  傅嬈立在六樓的台階口,嚇得鬆開了他的衣角,仿佛碰著他,便是挨著一堆金銀財寶似的,燙手得很。

  裴縉被她模樣逗樂,“傻姑娘,我家裏幾輩經營,自然有些根基。”

  傅嬈重重點頭,小手瑟瑟往袖套裏縮,“四叔,我何德何能,能跟您做生意”

  她並非無知,裴縉這般禮遇一位十幾歲的小姑娘,實在是叫人納悶。

  裴縉知她顧慮什麽,清淺一笑,“嬈嬈本事不俗,所製藥香,絕無僅有,我想借嬈嬈本事,打開京城權貴的門路你知道,我這一行,在京城沒得靠山是不成的,有一位靠山還不穩,狡兔三窟,多給自己留幾條退路。”

  “你的藥香頗受貴女青睞,沒多久必會引起官宦夫人的注意,路子打開,便是我的天地了”

  “是這樣呀”傅嬈立即釋然。

  攬月閣整整七層,每層的宮燈樣式不一,顏色各異,第六層掛得是南海藍琉璃所製的六角琉璃宮燈,宮燈搖晃,湛藍的光芒映得她臉頰忽明忽暗,如蕩漾的湖光。

  二人一道來到頂樓,入目的是萬千燈火,星羅棋布,如浩瀚銀河。

  撲麵而來的曠遠與恢弘,令她心折。

  雲團漸開,圓月透過一層稀薄的雲,滲出淡淡的銀華。

  仰眸,星雲觸手可及,俯首,滿城繁華皆鋪在腳下。

  樓台一側還有一不大不小的閣樓,內設了一圍爐,一寬桌,已有侍女將茶水膳食擺好。

  裴縉扯了扯看呆的傅嬈,“餓了吧,先吃些東西。”

  遠處城牆旌旗飄展,城牆燈火惶惶,將滿城煙華盡籠住。

  傅嬈跟著他入內,黃花梨的桌案擺色各色香噴的佳肴。

  裴縉示意傅嬈落座,將正中一食蓋掀開,“嬈嬈,瞧瞧這是什麽?”

  正中一矮腳食案上陳列一荷葉包雞,那包雞脆皮香嫩,清香四溢,比路邊攤上的包雞不知精致多少,傅嬈饞的口水直流,立即淨手,扯下一塊雞腿。

  不消片刻,吃得滿嘴是油。

  裴縉生笑,還小呢,跟個孩子似的。

  傅嬈見裴縉光看著,很不好意思,用眼神朝包雞努了努,示意他也吃,裴縉卻將整個食案往她跟前一推,“這是特地給你做的。”

  下午瞧著傅嬈饞的那樣,他心疼,立即吩咐孫釗將皇宮一禦廚遣來此處,給傅嬈做荷葉包雞。

  傅嬈邊吃邊問陳一山的事,裴縉對答如流,還告訴傅嬈陳一山現在苗疆。

  這是個小沒良心的,吃著他的菜肴,還懷疑他。

  抬手將小閣樓一扇窗給推開,冷風徐徐灌入,拂去他麵上的燥熱,手執茶盞,青綠的茶葉漸漸舒展開,茶水微蕩,映出他眸眼聚起的濃烈。

  麵前的姑娘嬌嗔可愛,渾然不覺他心中的旖念。

  整整十五年,他等了她十五年。

  這一世,定不會讓她經曆背井離鄉的苦。

  攬月閣底下人滿為患,樓前碩大的花園裏,擺了一燈陣,每盞宮燈上各有燈謎,一路通關方可入閣賞景。

  原先興致勃勃來選妃的姑娘,一個個灰頭土臉,欲哭無淚。

  奉命出宮主持選妃事宜的冷懷安,攏著袖嘴皮一抽一抽盯著孫釗,

  “孫釗,這到底是選妃,還是拔選將軍謀士?”

  冷懷安前世本就是禦前首領太監,先帝過世,裴縉念他忠心,將他留在身邊,這一世太上皇安好,冷懷安自然服侍上皇。

  孫釗麵無表情拱了拱手,“這是聖上親自布的陣,冷公公若不滿,去尋陛下說話?”

  冷懷安噎住,氣得張牙舞爪要撓孫釗,卻也知麵前這位乃司禮監提督,內閣首輔尚且敬他三分,何況旁人。

  “你你你,孫釗,聖上什麽年紀你不清楚?江山無後會造成多大的動亂,你心裏沒數?你當初也是我帶出來的人,我教你的,你都忘了?”冷懷安氣得吹鼻子瞪眼。

  孫釗攤攤手,“您跟我說沒用,您得跟陛下說”

  冷懷安吸氣,沉沉覷他,扶腰道,“陛下人呢?”

  “不知。”

  “”

  餘光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樓內躍出,往後廊去了。

  冷懷安心領神會,劉桐和孫釗皆在此,隻能說皇帝駕臨。

  沒準聖上躲在暗處觀察這些姑娘心性,意圖給自己擇一賢達的皇後呢。

  他笑眯眯地轉了個身,腆著大肚晃到燈陣入口,掃了一眼俏麗多姿的姑娘們,和藹道,

  “姑娘們,陛下雅致,設了這燈謎,誰能破陣解謎,便可入內與陛下共賞煙花宴。”

  聽這意思,皇帝已到了樓裏?

  眾女立即來了興致,既是皇帝親自設關,莫不是破陣者,便可為後?

  再難,也得試試。

  喬巧兒三人都有些城府,本人不急著上陣,而是在各自陣營裏派遣一二人打頭陣,可惜皆是敗北,最終無奈,三位姑娘隻能親自上陣。

  半個時辰後,今日來赴宴的姑娘,齊齊铩羽而歸。

  場麵很是難看。

  李鳳娘頭一個忍不住,衝冷懷安半是撒嬌,半是責問,

  “冷公公,陛下這是什麽意思呀,咱們這些姑娘家哪裏能破陣嘛!”她委屈地眼眶泛紅。

  冷懷安叫苦不迭,回去如何跟上皇交差?

  硬著頭皮揩了揩額間的汗,寬慰著道,“李姑娘,些許陛下誤會了上皇之意,真當把這當燈宴了,總之嘛,不也沒人破陣嘛”

  言下之意是誰也沒討著好,您就歇歇吧。

  李鳳娘再大的火氣,也不敢跟冷懷安使性子,委屈巴巴屈了屈膝,假意掖了掖眼角,“春闈將近,京中俊彥雲集,想必陛下是有意考較才子”

  她話音未落,隻聽見對岸湖邊發出砰的幾聲響,扭頭,絢爛的煙火接二連三湧上夜空,如銀樹,灑落萬千斑斕。

  緊接著,攬月閣樓頂傳來一道清脆如鶯的嗓音,

  “太美啦,好好看哪!”

  音調兒又柔又亮,軟噠噠的,如初春的筍芽,又如含苞待放的骨朵兒,經朝露洗禮,處處透著鮮活的氣息。

  所有人瞬間鎮住。

  冷懷安更是膝蓋一軟,差點栽在地上。

  “誰,誰在上麵?”他滿目驚恐。

  孫釗順手將他撈了一把,扶穩他的身軀,意味深長歎道,

  “監正占卜陛下三十之年,必有天命貴女出現,莫不是她?”

  冷懷安扭頭,一雙矍鑠的眸子直直戳著孫釗,孫釗熟視無睹。

  李鳳娘三人臉上陰雲密布,心已涼了大半截。

  是誰呢?

  京中有頭有臉的貴女皆聚在此處,還有何人能突破重圍登上攬月閣?

  不,不會的。

  即便真有這樣的人,也不可能瞞下所有人的耳目。

  “冷公公,陛下呢?莫不是有人擅闖攬月閣?”李鳳娘尾音發顫,猶不死心。

  冷懷安腦筋飛快運轉,猶疑地瞥了一眼孫釗,他也很好奇樓上那人是誰,索性將爛攤子丟給孫釗。

  於是,所有人的視線齊齊罩在孫釗身上。

  孫釗懶懶攤了攤手,指了指滿地燈籠,

  “李姑娘若想上去一探究竟,破陣便是。”

  李鳳娘氣結。

  喬巧兒心思一動,抬了抬下顎,“隻要破陣便可上去,咱們倒是有法子。”

  她扭頭衝婢女吩咐道,“去將三哥與五哥尋來。”

  李鳳娘與傅采薇聞言,當即明白喬巧兒的意思,也紛紛派人去尋自家的兄弟子侄。

  京中才子比比皆是,文武雙全者也不勝枚舉。

  李家嫡長孫李勳,喬家三公子喬令譽,傅家二少爺傅書齊,皆是頂頂出色的人物。

  這個念頭一起,眾人急如熱鍋螞蟻。

  李鳳娘在陣前來回踱步,絞盡腦汁為己方挖掘幫手,

  “去告訴李勳,讓他將謝襄也請來,我記得爹爹說過,謝襄頗有祖上遺風,心思敏捷,尤善奇門遁甲,他來,此陣大有希望!”

  今日太上皇下旨設宴,本就全城矚目,京城貴胄子弟皆聚在梁園附近的酒肆茶樓,聽聞陛下在攬月閣設下燈陣,紛紛前往。

  李鳳娘三人罕見聯手,將攬月閣圍個水泄不通,她們倒是要瞧瞧,是何人捷足先登?

  桃兒本與小金子守在頂樓樓口,聽著底下鬧哄哄的,十分疑惑,蹭蹭下了樓來,透過雕窗瞥見樓外人海如潮,嗡嗡作響,她躲在柱後眺望半晌,又經過一番偷聽,得知自家姑娘被人誤以為皇帝的真命天女,一時魂都嚇沒了。

  她惶惶不安,眼見孫釗從側後一條廊道跨出,急忙撲過去,拽住孫釗的衣角,

  “孫工匠,暗道在何處?”

  孫釗身後本就跟了幾位禮部官員,為了此事爭鬧不休,非要討皇帝一個說法,孫釗正要安撫他們,去尋陛下旨意,怎料被桃兒撞上。

  數名高官瞠目結舌盯著門角伸出來那隻小手。

  孫工匠?

  誰這麽大膽子敢稱呼孫釗為工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