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大結
  還在別人家呢。”王言卿見他不放手,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用力瞪了他一眼,“放手。”

  陸珩終究沒太為難她,緩慢放鬆力道。王言卿一得到自由,趕緊整了整衣袖,往屋裏走去。他們說話的功夫,梁文氏等人已經進屋了。王言卿靜悄悄進門,貼著門窗而站,陸珩隨即跟過來,站在她身後。

  屋裏陳禹暄正詢問梁文氏梁榕失蹤始末,王言卿跟著聽。梁文氏低垂著臉,時不時拿帕子按一按眼角:“上個月十七那天,大少爺大清早就出門了,沒說要去哪兒。妾身沒有多想,隻以為他又去會友了。沒承想,他竟半月不歸。”

  陳禹暄問:“大少爺常去的地方找過了嗎?”

  “都找了。”梁文氏說著指向另外三個族老,道,“客棧、酒肆、親戚家、朋友家,妾身都派人問過了。陳千戶不信可以問族老,妾身遣人時,三老都知道。”

  族老點頭:“確實。月初大太太就派人來問過,我們還幫忙找了,但並沒有找到梁榕蹤跡。”

  陳禹暄朝門口瞥了一眼,壓低聲音問:“賭坊柳巷之地呢?”

  梁家人都有些尷尬,其中一個族老矢口說道:“絕不會有這種事情。梁榕這個孩子我知道,他雖然獨來獨往,沉悶寡言,但並不是那等紈絝之徒。他平素喜歡看書,除此之外遊遊山、玩玩水,便沒有其他消遣了。”

  “梁大少爺竟然喜歡看書。”陳禹暄意外地應了一句,又問,“既然不在城裏,那外麵有沒有找過?”

  梁衛家官職放在朝廷裏不算大,但在保定府也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梁文氏都通知了族老,折騰出這麽大陣仗,如果梁榕還在城裏,總會有人來報信。這麽久都沒音訊,多半人不在保定府了。

  梁家族老聽著露出苦臉:“陳千戶,我們也想過城外。但保定府外那麽大,光周圍縣城就有十二個,更別說再遠些的荒山野嶺。梁榕一句話都沒留,我們上哪兒去找?”

  陳禹暄想想也是,這樣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至少得知道梁榕去了哪個方向。陳禹暄問:“梁榕離家之前,有沒有發生過什麽事?”

  王言卿雖然沒有問話,但她一直仔細看著場中眾人表情。她發現陳禹暄問完這個問題後,梁文氏都沒有猶豫,脫口而出:“沒有。那幾天一切都好好的,家裏和往常一樣,連句口角都不曾有。千戶若不信,盡可找丫鬟小廝詢問,我絕沒有虧待他。”

  梁文氏說這話時眼睛睜的很大,聲音也響亮堅定,看起來問心無愧。王言卿突然開口,問:“梁太太,那你還記得,梁榕出門前一天,也就是十六那天,都發生了些什麽嗎?”

  王言卿詢問,梁文氏回頭看了看,眉毛擰著,似乎不太情願。但陳禹暄也露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梁文氏隻能答道:“沒發生什麽。白日我們都待在家裏給老爺守孝,晚上大少爺用了飯就直接回房了,他在自己房裏看書,看到很晚才熄燈,第二天一早就出門了。”

  王言卿緊盯著梁文氏眼睛,問:“那晚梁榕看書到什麽時辰?”

  梁文氏眼睛快速眨了眨,眼珠微微向上翻,停頓了幾息後她像是受到冒犯一般,拍了下扶手,憤怒道:“大少爺的事情,我如何得知?”

  向繼母問成年繼子晚上的活動,確實有些不敬了。陳禹暄見狀,連忙出麵圓場:“太太,我們也是想早點找到大少爺,並非有意冒犯,太太勿要見怪。大少爺深夜還在看書,還真是勤勉。”

  梁文氏生氣了,她沉著臉,緊緊抿著嘴,之後一句話不說。陳禹暄也不好再問,他歎了口氣,說:“太太,族老,梁兄剛走,按理我不該說這些話。但人有旦夕禍福,大少爺這麽久都沒找到,

  恐怕要另做打算了。”

  三位族老跟著歎氣,梁文氏低頭,用帕子掩住半張臉。一位族老長歎道:“梁衛屍骨未寒,梁榕又在這個當口失蹤了,真是禍不單行啊。”

  聽到這裏,陸珩不動聲色打了個手勢,陳禹暄接到,心領神會地問道:“恕在下冒犯,但我在行路途中,隱約聽到貴府千金傳出一些不好的傳言。敢問這些傳言可是真事?是不是有人借機抹黑梁家?”

  陳禹暄提起這個,屋裏霎間安靜了。三個族老對視一眼,低頭的低頭,垂眼的垂眼,隻有一人歎了一聲,悲痛道:“是梁家家門不幸,有女如此,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啊。這些汙糟事竟然傳到了陳千戶耳中,實乃罪過。”

  梁家人這樣表態,那就說明梁小姐通奸的傳聞是真的了。王言卿目光從幾人臉上掃過,問:“梁小姐通奸一事,確實抓到了現行嗎?”

  梁家族老視通奸為醜事,他們聽到王言卿一個女子竟然將“現行”掛在口邊,又鄙夷又驚訝。這是一個姑娘家能問的嗎?念在王言卿是陳禹暄帶來的人,他們沒有發作,但也沉著臉,一句話不肯多說。

  梁家人不配合,調查就進行不下去。不過沒關係,王言卿已經從他們的臉上得到答案了。她換了種問法,道:“發生這種事情,我很是同情。我能去見見梁小姐嗎?”

  另幾個人聽到王言卿的話理都不理,隻有一個族老拉著臉,居高臨下道:“這是我們梁家內部的事,不勞外人插手。”

  梁家人態度輕慢,王言卿沒生氣,陸珩卻不舒服了。不識抬舉的東西,看來下次就該把這些人提到詔獄裏審問,王言卿好聲好氣和他們說話,他們倒得臉了。

  陳禹暄一看指揮使的臉色就知道要壞了,他趕緊接話,救場道:“梁兄走了,梁大少爺下落不明,府裏沒有當家人總不是件事。我和梁兄也算相交一場,如果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我願意修書一封,請京城的同僚活動活動。但是,我總要知道具體情況,將來上官問起,我也好回話。這位姑娘是信得過的人,絕不會將今日之事傳到外麵。自然,如果太太和族老覺得不方便,那就當我多事,我就此告退……”

  陳禹暄說著作勢要走,梁文氏和族老一見慌了神,連忙將陳禹暄拉住,百般說好話。陳禹暄和梁衛雖然同是千戶,但京城的官和外地的官在實權上天差地別,如果陳禹暄願意幫忙,說不定梁家的千戶繼承就有著落了。

  梁家族老古板傲慢,恨不得自行將女兒處死,哪能讓外人去見梁大姑娘?但他們有求於陳禹暄,陳禹暄話都說到這裏了,他們不敢不從。他們心想王言卿不過一個女子,能問出什麽來,便勉強同意了。

  唯有梁文氏皺眉,臉上並不情願。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對上王言卿那雙明鏡一樣的眼睛總覺得怵得慌。但梁文氏不敢得罪陳禹暄,便站起身,說道:“有勞姑娘了。我們家大姑娘不懂禮,妾身陪姑娘一起去。”

  “不用。”王言卿說,“我自己去就好,夫人自去忙吧。”

  王言卿說完,沒等梁文氏反應就轉身走了。梁文氏還想再追,被陸珩悠悠瞥了一眼,一下子駭得釘在原地。一轉眼那兩人走遠了,而身後陳禹暄說起千戶繼承的事,梁文氏左右為難,最後隻能打發身邊的丫鬟趕緊去追,自己留在會客廳聽陳禹暄說話。

  說來說去,梁家千戶傳給誰,才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王言卿和陸珩出來後,根本不需要梁府下人指路,徑直往繡樓走去。期間梁文氏身邊的小丫鬟追出來,試圖給他們領路,陸珩隻一個眼神就讓她不敢再動。丫鬟不敢靠近又不敢回去,隻能壯著膽子綴在後麵,遠遠跟著他們。

  這個距離丫鬟聽不到他們說話,陸珩便留著她去

  了。陸珩壓低聲音,饒有興致地問:“卿卿,你又發現什麽了?”

  王言卿一張小臉素白,她頓了片刻,低聲說:“我懷疑,梁榕可能已經遇害了。”

  陸珩輕輕挑眉,虛心問:“何出此言?”

  王言卿瞥了陸珩一眼,毫不留情戳穿了他:“不要裝,你早就發現了。”

  被看出來了,陸珩也沒有不好意思,坦然地點頭承認:“沒錯。但我更想知道卿卿是怎麽發現的。”

  “梁文氏的破綻太多了。如果梁榕真的失蹤,她確實不知道梁榕去向的話,那她表現出來的應當是氣憤、牢騷,可是她乍一聽到錦衣衛上門,第一反應卻是恐懼。若沒有做虧心事,怕什麽呢?梁榕隻是失蹤,她卻將梁榕的房間門鎖住,說明她知道這個人不會回來了。當我問起梁榕十七那日的去向,她屢次用帕子遮擋臉部,而且不自覺地捏手指。一切跡象都說明,梁榕並不是出門訪友,他極可能已經遭遇不測了。”

  陸珩點點頭,問:“如果是人命案子,判斷死亡時間和死亡現場就尤其重要。依卿卿之見,這兩樣分別在哪裏?”

  王言卿微微沉吟,壓低聲音說:“死亡時間我不敢確定,但我懷疑,梁榕是在家裏遇害的。”

  “哦?”陸珩回頭,饒有興致地看著王言卿,“梁家好幾個人都看到梁榕清晨出門了,之後再沒有回來。你怎麽知道不在外麵?”

  “還是多虧了梁文氏,幫我一樣樣排除的。”王言卿說,“梁文氏一遍遍強調梁榕像往常一樣出門,家裏沒有發生矛盾,她重複這麽多遍,說明她心裏很在意這件事。她想將我們的視線從梁府轉移出去,暗示我們梁榕是在外麵出事的,因此我將目標鎖定在家裏。陳禹暄提出去梁榕的房間看看時,梁文氏緊張的舔嘴唇,我便懷疑梁榕的房間裏有什麽。她開鎖時,身體朝著梁榕寢室的方向,全程刻意用背對著書房,後來她發現我們在書房時,緊張的聲音都變了,所以我才確定,梁榕書房就是案發地。”

  陸珩定定望著王言卿,不動聲色從她冷靜的眼、挺拔的鼻、纖薄的下頜線掃過。他本來隻是試試,沒想到,她給他的驚喜比預料中大多了。

  陸珩慢條斯理地開口,問:“可是,有人看到梁榕出門,你卻說梁榕在家裏遇害。既然如此,梁榕出門如何解釋?”

  王言卿眼眸漆黑,點綴在她素白的臉上,像墨玉一樣瑩潤生光,她停頓了一會兒,猛不丁說:“我懷疑那天出門的,並不是真正的梁榕。”

  陸珩挑眉,不緊不慢地問:“哦?”

  “丫鬟說梁榕那天很早就出門了,而且途中沒有和別人說話,看丫鬟驚詫的語氣,這在以往應當是很不常見的事情。一個人的行為一般不會改變,除非那個人不是他。假扮梁榕之人必是凶手,凶手如此大費周章作秀,多半是為了遮掩某個時間。於是我試著詢問十一月十六,結果,梁文氏想都不想,就把那天梁榕的行程說了一遍。”

  王言卿沒說完,陸珩就開始笑。王言卿朝旁邊瞥了一眼,不高興道:“你笑什麽?”

  陸珩不說話的時候眼睛都湛然生輝,此刻因為笑盈上一層水光,那雙桃花眼越發晶瑩瀲灩,燦若星辰:“所以,你才問梁文氏,繼子晚上什麽時候睡覺?”

  陸珩當時聽到王言卿問這句話的時候就要笑死了,也虧她敢說。王言卿當時一心想著追查線索,並沒有多想,誰知道他們往這個方向發散。此刻被陸珩點出來,她惱羞成怒,本著臉道:“你還聽不聽了?我不管你了。”

  陸珩趕緊忍住,哄著王言卿道:“好好,怪我思想齷齪,我不說了。後麵呢?”

  王言卿又在心裏道了聲抱歉,對不住二哥,她並非有意敗壞他的

  名聲,但實在太好用了。

  王言卿搬出指揮使嚇唬人,她冷若冰霜,丫鬟們一下子被鎮住。王言卿視線從她們身上掃過,威嚇道:“念你們初犯,饒你們這次。還不快出去?”

  看得出來錦衣衛名聲是真的不好,丫鬟們沒人敢說話,悻悻關門。但她們關門時,卻留了條小縫。梁芙閨房空間本來就小,現在門還開著,想必說什麽外麵都能聽到。王言卿注意到了,她沒有發作,而是坐回原來的位置,對梁芙安撫地笑了笑:“久等了。我相信你的話,不要急,先擦擦淚。”

  王言卿沒有急著追問,而是遞給梁芙一枚手帕。梁芙臉上還掛著淚,她接過王言卿的帕子,有些恍惚地擦淚。

  王言卿等梁芙情緒恢複平穩了,才問:“你記得那個男人的長相嗎?”

  剛才丫鬟們闖進來,梁芙被嚇得不輕,但王言卿三言兩語就將丫鬟趕走,連梁文氏都不放在眼裏。王言卿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後,梁芙越發依賴王言卿,王言卿問什麽她就答什麽。梁芙想了想,茫然搖頭。王言卿沉吟片刻,問:“你當時大概在哪個位置看到他,是什麽情形?”

  這裏是梁芙的閨房,同樣是那天事發之所。梁芙在屋子中比劃:“我當時在這張榻上睡覺,隻記得有點冷,想叫丫鬟又喊不出聲,反正睡得很不舒服。後來外麵突然響起吵鬧聲,我一下子被吵醒,剛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男人背對著我站在窗口,跳上樹很快走了。當時我還以為在做夢,都沒反應過來,一群人就衝進來了,嚷嚷著要報官。”

  梁芙這些話前後顛倒,翻來覆去,但反而很真實。如果是真實發生在記憶裏的事情,複述時本來就會帶很多主觀感受和想法,要是梁文氏那種想都不想就按時間線將行程捋了一遍的,才是說謊。

  王言卿已經相信梁芙的話了。王言卿朝門縫瞥了一眼,溫聲問:“你能幫我指一下當時的位置嗎?”

  梁芙點頭,跟著王言卿站起來,一邊走一邊說:“榻放在這裏,頭朝這邊,那個人站在這裏……”

  王言卿跟著梁芙的指點看,心中默默丈量距離。梁芙的閨房在二樓,窗外不遠處有一株樹,如果從梁芙窗戶跳到樹上,便可以順著樹枝爬到圍牆,一眨眼就能離開梁府。

  這個距離對女子來說有些遠,但對於成年男子,應當不難。

  王言卿不動聲色將位置信息記下,又問梁芙:“他的體型、身高,你還有印象嗎?”

  梁芙想了想,說:“當時我剛醒,眼睛還看不清,隻記得他身上衣服很大,穿一身紅色褡護。”

  王言卿順勢打開窗戶,和梁芙坐在窗戶邊。外麵的風灌入,雖然有些冷,但立馬吹散了屋裏的沉悶,梁芙接觸到流動空氣,眉宇也不知不覺舒展開。王言卿挑選的這個位置離門遠,又有外麵的聲音掩護,說話聲立馬不明顯了。王言卿沒理會偷聽那幾個丫鬟,問梁芙:“你以前在哪裏見過這個背影嗎?”

  梁芙麵露茫然,想了一會說:“我不記得了。”

  王言卿暗暗歎氣,看梁芙的表情,她確實一無所知。她連對方的臉都沒看到,怎麽可能是通奸呢?然而禮法對女子就是如此嚴苛,一個外男出現在女子閨房裏,不管出於什麽原因,不管是不是被迫的,女子都該以死來保全家族名聲。

  官府一向把這種案件定位為家務事,如果女子族中長老要將此女處死,官府犯不著和鄉紳對著幹,一般都默許了,更不會視之為謀殺。

  所以,梁文氏抓到梁芙房間裏有男人,並且上報給官府後,保定府衙和京城都沒有檢查,直接以通奸罪定案。王言卿因為陸珩的緣故,提前一步知道了這個案子的結果,她如果想救下梁芙,要麽想辦法證明不是通奸,要麽從源頭

  解決問題。

  比如,梁文氏為什麽要給梁芙安一個死罪罪名。

  王言卿墨玉般的眼睛定定看著梁芙,不放過她臉上絲毫波動,問:“你繼母給你定通奸罪名,你的叔伯兄弟知道後,竟也不管嗎?”

  梁芙聽到這裏,整個人都耷拉下來:“我爹死了,哥哥又不知所蹤,千戶職位很可能要落到二弟頭上。外人誰會為了我,得罪太太和二弟呢?”

  王言卿仔細盯著她,問:“你哥哥呢?”

  “大哥出門去了,我也不知道大哥在哪裏。”梁芙歎氣,說,“要是他能趕快回來就好了。”

  王言卿沉默,她不忍心告訴梁芙實情,換了個方向問:“你最後一次見到梁榕是什麽時候?”

  這回梁芙沒怎麽想,很快就回道:“是十六那天晚上。”

  “你記得這麽清楚?”

  梁芙點頭:“是。那天我心情不好,睡不著覺,就去找大哥說話,想讓他帶我去寺裏散散心。我看到大哥房裏亮著燈,就上去敲門,但是過了很久大哥都沒來開門。我覺得奇怪,想推門進去看,門卻拴住了,我一下沒推開。大哥在裏麵說他睡下了,讓我明日再來。”

  王言卿眉尖意外地動了下,梁芙竟然和梁榕說過話?王言卿連忙追問:“他說話的時候,有什麽異常嗎?”

  “異常?”梁芙皺起臉,想了一會,不確定說,“他的聲音好像有點低,不像他平時說話的語調。我還以為大哥生病了。”

  王言卿問:“除了說話,房間裏還有什麽異樣嗎?”

  梁芙眉毛皺著,思索了好一會,說道:“當時屋裏好像有其他聲音,悶悶的。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大哥讓我回去,我就先走了。”

  王言卿點點頭,問道:“之後你還去找過梁榕嗎?”

  梁芙應聲:“當然,我第二天大清早去找他,他房間裏卻沒人。我去問門房,門房說大哥不久前出門了。我特別沮喪,回去時撞到二弟從外麵回來。我和二弟不是一個娘生的,不怎麽親近,我不好意思讓二弟帶我出去,就自己回來了。”

  “梁彬?”王言卿意外,直覺這一點很重要,“你什麽時辰看到他,他當時穿著什麽?”

  梁芙答道:“時辰我記不清了,隻記得很冷,路上還有霜。二弟身上的衣服我沒什麽印象,可能是件深色衣服吧。”

  王言卿心中輕輕一動,那個時候梁衛逝世還不滿百天,梁彬不應該穿白色孝衣嗎,為什麽會穿深色衣服出門?王言卿沒有表露,不動聲色問:“之後呢,你們說話了嗎?”

  “就隨便問了句好,我問他大哥去哪兒了,他說不知道。回去時我不甘心,又去大哥門口看了看,走的時候注意到地上好像有東西,撿起來發現是一顆珠子。”

  王言卿忙問:“是什麽珠子?”

  梁芙說:“就是普通的珍珠,不知為什麽掉在大哥門口。我心裏還覺得很奇怪,大哥怎麽會有珍珠。我問梁彬是不是他的,他說不是,我就拿回來了。”

  王言卿問:“那顆珠子現在在何處?”

  梁芙想了想,起身去妝奩裏拿:“我好像收在這裏了……對,在這裏。”

  王言卿跟著梁芙去妝奩,她不經意調整身體,將梁芙的動作擋住。梁芙從妝奩底部扒拉出一粒珠子,遞給王言卿。王言卿拿起來看了看,珍珠大概黃豆大小,顏色很新,中間穿孔,看起來像是什麽裝飾上的東西。

  王言卿低聲詢問梁芙:“這枚珍珠我能帶走嗎?”

  梁芙點頭應了。這種碎珍珠不值錢,便是送給王言卿都沒什麽。王言卿借著身形遮掩將珍珠放入荷包,動作又輕又快。王

  言卿做這一番動作時正好擋住了丫鬟視線,如果她們再走回窗邊,那就太刻意了。王言卿順勢坐到梳妝台邊,裝作換了一個談話地點,問:“之後,還發生過什麽嗎?”

  梁芙見王言卿坐下,她也跟著坐好,說:“隨後二弟就跟著太太回娘家了,我自己在房裏打發時間,快傍晚二弟和太太回來,我到前麵吃飯,飯後和丫鬟說了會話就睡覺了。第二天也是這樣,哥哥不在,我也不好出門,便自己在家裏消磨時間。第三天的時候,我中午睡了一覺,醒來後太太就說我私通外男……”

  梁芙回憶起那天的事情,神情又變得痛苦。王言卿按住她的手,說:“好,我明白了,你不必想那些事了。我回去後會如實稟報,你要好好活著,不要想不開,我相信大人們一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梁芙以為王言卿話中的“大人”是陳千戶,感激道:“多謝陳千戶。姑娘,你能不能請陳千戶幫忙,找找我大哥?他出門很久了,以前他出去遊山玩水,最多五日就回來了,從沒有離開過這麽久。”

  王言卿隻是應道:“好,我們會盡力的。我先走一步,你安心休息吧。”

  丫鬟們沒料到王言卿這麽快出來,慌忙站好,臉上還殘留著慌張。王言卿拉門,目光從丫鬟們臉上掃過,一言未發,回身對梁芙說:“梁姑娘,留步。我先走了。”

  梁芙戀戀不舍和王言卿道別。王言卿下樓,梁文氏的丫鬟前後看看,躡手躡腳跟在王言卿身後。王言卿走下台階,拂了拂裙擺,說:“想知道什麽大大方方問就是,何必像看犯人一樣跟著我。”

  丫鬟們尷尬,幹笑道:“姑娘誤會了。奴婢怕怠慢了貴客,這才跟著姑娘。”

  “好。”王言卿點頭,“既然你們沒話問我,那我來問你們。十一月十九,也就是梁太太在繡樓抓到男人那天,你們在做什麽?小姐午睡,你們應該寸步不離守在旁邊,為何能讓外男進入內宅?”

  丫鬟們尷尬,其中一個紮雙髻的說道:“冤枉啊,小姐慣有午睡的習慣,下午總要睡到未時。那天我看小姐睡著了,廚房又要人幫忙,我就去了,打算等小姐睡醒時再回來。”

  另一個丫鬟也說道:“我也是,我去燒水了。”

  王言卿看著丫鬟的表情,一瞬間明白了。她仿佛在這種環境中生活過很久,很了解這些後宅官司。這些丫鬟說得好聽,其實多半是她們見小姐睡著,自己跑出去歇息玩鬧了,所以繡樓沒人守著。梁文氏帶著人來捉奸,正好抓了正著。

  王言卿沒追究這些丫鬟的懈怠,問:“通奸總該是兩個人的事情,梁太太既然報梁小姐通奸,那奸夫是誰?”

  丫鬟們相互對視,沒人吱聲。王言卿眉宇不動,語氣中暗暗施壓:“說。你們總不想進大牢裏說吧?”

  一搬出錦衣衛,丫鬟們全都慫了。一個丫鬟小聲說道:“是馮六。那個奸夫跑的時候,好些人在樹下也看到了。太太立刻讓人出去找穿紅色褡護的人,結果,竟然在馮六家裏找到了一模一樣的衣服。”

  人證物證俱全,這場捉奸可謂板上釘釘,就算梁芙說她不認識馮六也沒人信。王言卿不動聲色,問:“馮六是誰?”

  陸珩幹的事見不得光,他可太怕別人給他投毒了,所以即便是陸家的廚子也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麽。王言卿詢問未果,隻能按自己的喜好為陸珩準備晚膳。

  陸珩朝紅木回紋八仙桌看去,上麵放著好幾樣菜,葷素湯菜俱全,食盒現在飯菜也不見涼。

  陸珩回頭,發現王言卿正小心翼翼看著他,似乎生怕他不高興。陸珩失笑,想摸王言卿的頭,憶起她頭上有傷又收了回去:“我說了,你在陸宅想做什麽做什麽,不用這麽瞻前顧後,戰戰兢兢。這些

  正好是我喜歡的,不過夜深了,我沒什麽胃口……”

  後方靈犀靈鸞垂著頭,眼睛裏沒有絲毫意外。看,她們就說,指揮使不會碰的。

  然而靈犀的想法沒落,就聽到陸珩語氣轉了個彎,笑道:“除非卿卿你陪我。”

  靈犀嘴角一抽,險些沒掌住表情。靈犀靈鸞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即便再吃驚都不會抬頭看。陸珩的眼睛像水波一樣瀲灩勾人,尤其當他專注看人的時候,幾乎能把人溺斃。王言卿臉紅了,幸而沒人朝這個方向看來,她暗暗鬆了口氣,小幅度點頭:“好。”

  王言卿不能劇烈活動,陸珩扶著王言卿慢慢站起來,悠悠走向飯桌。丫鬟們上前將食盒撤走,王言卿掀開瓷盅,熟稔地盛湯:“二哥,你剛回來,先喝口熱湯暖暖身子吧。”

  陸珩笑著接過她端來的魚湯,眼睛卻在不動聲色觀察。她沒有記憶,但生活本能還在,看她盛湯遞碗的動作,明顯以前做慣了。她關心的那個人是誰不言而喻,但是,王言卿的表現,卻和資料上的記載略有出入。

  陸珩掃過桌上的菜,口味都偏甜、偏淡,桌上的肉都是白肉,和記錄上寫著的“嗜好鹹辣、喜羊肉”截然不同。

  陸珩慢悠悠含了一口魚湯,問:“卿卿,你受了傷,郎中特意囑咐了要注意飲食。羊肉最是滋補,明日我讓他們運一批黃羊過來怎麽樣?”

  王言卿眉梢細微地擰了下,問:“二哥你要吃嗎?”

  陸珩笑著搖頭:“不。送來多少,都是你的。”

  “那還是別了。”王言卿低頭舀動湯匙,說,“我不喜歡羊肉那股膻味。”

  陸珩確定了,鹹辣、羊肉並不是王言卿的口味,而是傅霆州的。王言卿為了迎合傅霆州,才說自己喜歡這些。

  陸珩心裏嫌棄地嘖了聲,他開始懷疑那份調查的真實性了。看來背資料並不代表萬事大吉,更多細節還是得靠他自己觀察。

  陸珩看著王言卿低頭攪湯的動作,沒忍住笑了聲,拍了拍她的手,說:“不喜歡就不喜歡,有膻味是羊的錯,你悶悶不樂做什麽?”

  王言卿沒忍住笑了,抬頭無奈地瞪了他一眼:“你要吃人家的肉,卻還怪人家有膻味,哪有你這種道理?”

  “它們讓卿卿不高興,自然是它們的錯。”陸珩坦然說著他的強盜邏輯,絲毫不覺得不妥。他心道傅霆州這個人真是惡心,但“卿卿”叫多了,還挺順口。

  以往陸珩吃飯總是沉默而戒備,因為每一口都擔心有毒,進食於他而言完全談不上享受,隻是身體需要而已。今日有王言卿陪著,說笑間竟也吃了不少。

  王言卿準備的飲食清淡好克化,一頓熱食入腹,身體從內部熱起來,腦海裏那些令人頭疼的案子仿佛也不算什麽了。王言卿傍晚用過飯,現在不過陪陸珩,陸珩放下碗筷後,她也撂了筷子,拿起帕子拭嘴。

  丫鬟們上前,輕手輕腳撤去餐具。王言卿給陸珩倒了盞茶,輕輕放到陸珩手邊,試探地問:“二哥,你遇到什麽棘手事了嗎?”

  陸珩回神,發現他又無意識想起案子。他掀開茶盞,緩慢撇動茶沫,熱霧氤氳在他眉眼前,一時看不出他的真實心緒。

  陸珩隔著水霧打量王言卿,他發現王言卿對表情識別很快,連他的心事都能看出來。他原本以為王言卿寄人籬下,早早鍛煉出察言觀色的習慣,但現在看來,這更像是一種天然敏銳的直覺。

  天生敏感,再加上後天鍛煉,才造就她近乎邪門的“讀心術”。以前生活經驗告訴她要掩蓋自己的異樣,所以她有意收斂,混在後宅中並不明顯,外人最多覺得她反應很快罷了。如今她失去記憶,行事像孩童一樣天真懵懂,卻頻頻語出驚人,

  這份驚世駭俗的天賦才凸顯出來。

  陸珩眼珠細微地動了動,更加仔細地打量王言卿。王言卿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打鼓,笑著問:“二哥,你為什麽這樣看我?我說錯什麽了嗎?”

  她雖然笑著,但肩膀已不知不覺緊繃起來。陸珩輕輕笑了,拉過王言卿的手,發現她指尖冰涼。

  陸珩緩慢揉捏王言卿纖長的指尖,說:“卿卿,你不必迎合我。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無需揣摩我想聽什麽。”

  她天生擅看人“臉色”,對情感的體察能力很強,能根據細微的表情變化猜出對方想聽什麽。這確實是一種生存技巧,但,陸珩不希望王言卿把這些技巧用在他身上。

  他更想看到真實的王言卿。

  王言卿怔了下,試著問:“你們不是這樣的嗎?”

  陸珩忍俊不禁,低低笑出聲來:“當然不是。如果世上所有人都有你這種能力,皇上也不必每日和那些蠢貨生氣了。這是上天賜予你的禮物,你可以拿來自保,但對著我盡可直言,不必瞻前顧後。”

  王言卿第一次得知她和別人不一樣,依然忍不住觀察陸珩的神情:“真的?”

  “真的。”陸珩大大方方坐著,任由她打量。這確實是他的實話,不怕她看。陸珩握住王言卿的手指,笑著說:“你我是一同長大的兄妹,比親生手足都親。一家兄妹,你不和我暢所直言,還有誰會提醒我呢?”

  王言卿放下心,身體不由放鬆,臉上的笑也真實起來:“好。”

  陸珩感受著手心玉石一樣的觸感,無聲無息地審視她。抓到她純屬意外,陸珩原本想拿王言卿開條件,發現她失憶後陸珩立刻改了主意。他打算把她雕琢成一件對付傅霆州的秘密武器,但現在陸珩發現,王言卿的用處比他想象中更大。

  這麽罕見的天賦,這麽強的情緒洞察能力,留在後宅裏勾心鬥角太浪費了。她應該有更廣闊的天地。

  陸珩看著王言卿,意味不明笑了笑,忽然坐正了身體,頗有些鄭重地拉著王言卿的手,問:“卿卿,你願不願意幫二哥一個忙?”

  “幫忙?”王言卿睜大眼睛,十分驚訝,“我?”

  王言卿雖然還對這個世界一知半解,但她知道陸珩是錦衣衛指揮使,看大家對他的態度,他手裏權力很大。這樣一個人,怎麽會需要她的幫助呢?

  這樣想著,王言卿也說了出來:“我什麽都不會,而且還不認得人,我能幫上二哥什麽……”

  陸珩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止住她的話:“不要妄自菲薄,卿卿能幫我的可不少。前幾天送來一份折子,保定府錦衣衛千戶梁衛去世,他的妻子梁文氏上報,說長女竟在這個關頭和人通奸。保定府衙判處此女死刑,遞到京城核審。”

  地方上是沒有權力判定死刑的,任何人命案子都要遞到京城複核。京城批準,地方府衙才能行刑,京城若覺得有問題,整個案子都要重審。此案牽扯到錦衣衛,所以不經過六部,由錦衣衛內部批示。

  王言卿聽著皺眉,思索片刻後問:“梁文氏是梁衛長女的親生母親嗎?”

  陸珩眼中露出笑,很聰明,這就抓住了重點。陸珩不答,反而問:“你為什麽這麽問?”

  “情理上說不通。”王言卿回道,“父親去世,女兒怎麽會有心思和人通奸?就算她真的在父孝期間做出這等事,母親發現後也該想辦法遮掩,為何要主動上報朝廷?隻有一個可能,梁文氏不是她的母親,而是繼母。”

  陸珩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沒錯,梁文氏確實是梁衛續娶的妻子。還有呢?”

  王言卿無奈:“你什麽信息都不告訴我,我怎麽猜?不過繼母殘害原配

  子女,大多都是為了利。她敢明目張膽害原配留下的女兒,多半自有倚仗。她有沒有子嗣?”

  “有。”陸珩頷首,痛快應道,“梁衛有兩個兒子,長子、長女都是原配劉氏所出,唯有小兒子是繼妻所出。而且我可以再告訴你一點,錦衣衛千戶可以世襲,梁衛去世,千戶之位理應由他的兒子繼承。至於落到哪一個兒子頭上,就看人看勢了。”

  按大明律,父親死亡,一切祖產、蔭蔽由長子繼承,長子再傳長孫。但大明已傳承百年,開國時立下來的律法,實際執行時早已變形。最近的例子,鎮遠侯傅鉞跨過兒子,直接將侯位傳給孫兒;指揮僉事陸鬆也繞過長子,將錦衣衛世襲官職傳給次子陸珩。

  傅霆州和陸珩算是個人能力突出,破格傳承,但世界上更多的是普通人,在聰明才智上並沒有太大區別。比如梁衛這一家,按照禮法應該讓大兒子繼承千戶之位,但如果以才幹更出眾為由讓二兒子繼承官職,實際上也可以操作。

  王言卿臉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她含了怒,道:“這就說得通了。梁衛屍骨未寒,梁文氏卻在這個時候逼原配長女死,甚至連自家名聲都不顧,多半另有圖謀。這個案子,絕不是通奸。”

  王言卿說,陸珩就安靜地聽。等王言卿說完,他喟歎一聲,道:“卿卿真是冰雪聰明,比外麵那些官員強多了。”

  王言卿聽著這句話不對,油然生出種不妙的預感:“莫非,這個案子判下來了?”

  “沒錯。”陸珩口吻倦怠,似歎非歎,驗證了王言卿的猜測,“案子定了,陳都指揮使同意了這個結果,恐怕要不了多久,那位梁小姐就要以通奸罪被處死了。”

  王言卿試著問:“陳都指揮使是……”

  “陳寅陳大人。”陸珩眼睛看著王言卿,裏麵光芒幽深,似有暗流,“正二品都指揮使,執掌錦衣衛,亦是我的上級。”

  王言卿一下子噤聲了,陸珩長官定的案,這……

  官場上就是如此,尤其陸家從軍,軍中最在乎等級尊卑。長官覺得這是通奸,該處死,

  王言卿低下眸子,想了一會,還是覺得氣不過:“可是,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一個未出閣的女子被人以通奸罪處死,若她是被冤枉的怎麽辦?”

  陸珩歎氣,深深望著王言卿。那雙琥珀色的眸子波光粼粼,裏麵有悵然,有歎息,有請求,像壇陳年佳釀,幾乎要灌到王言卿心裏去:“這也是我覺得不忍的地方。忤逆上官是重罪,卿卿,你願不願意幫我?”

  “沒關係。”陸珩看著她笑了笑,道,“也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忘了就忘了。走吧,我們去找梁芙的‘奸夫’。”

  梁文氏的丫鬟一路小心翼翼地跟著陸珩和王言卿,然而隻是一眨眼,前麵的人竟然不見了。她嚇了一跳,趕緊跑上去看,但牆壁拐角找遍了,愣是不見人影。她心想大白天見鬼了不成,趕緊去前麵稟告梁文氏。

  正廳裏,陳禹暄還喋喋不休,和梁家族老、梁文氏大談廢話,此刻,陸珩已神不知鬼不覺繞開梁家的人,站到門房前,詢問道:“上月十七,也就是梁榕失蹤那天,他什麽時候出門的?”

  這是件大事,門房很快就想起來了:“卯時正,那天小人記得特別清楚,小的剛開門,大少爺就出去了。大少爺披著鬥篷,臉遮住大半,低頭悶聲往門口走。小的提醒大少爺走慢點,別摔著,大少爺都沒搭理。”

  作者有話要說:外域之臣,敢於我前帶信坐觀城池,可歟?不一征誅,何以示懲!——《大明世宗肅皇帝實錄》

  **

  庚戌之變時張居正確實被拉壯丁去守城門了,陸珩的原型陸炳在守皇城,史書上沒說他們倆遇到沒

  ,但本文裏設定兩人在同一個城門相遇。

  嘉靖朝真的是一個群星璀璨的時代,明朝最出名的將星政客,一半都在這個時代。

  到現在《錦衣殺》的正文就寫完了。這是我截至目前寫的最認真也最艱難的一本古言,我前幾本古言重點都放在宮鬥宅鬥上,朝堂變動通過女眷們一句話帶過去,大部分場景都是很生活化的。但這本我想嚐試不一樣的體裁,試著完全舍棄宅鬥,真正去描寫朝堂鬥爭和官場風雲。

  而錦衣衛也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設定,我很想寫好,所以開文前準備了小半年,自學微表情,查明史,學習刑偵痕跡學,看古今中外奇案。

  但開文後發現準備的遠遠不夠,大部分時間都是一邊查一邊寫,寫文速度達到有史以來最慢,語言也力求精簡準確。《錦衣殺》全文七十多萬字,毫不誇張,是爬在地上磨完了萬裏長征。

  《錦衣殺》剛開文時,我在年度計劃裏寫希望《錦衣殺》能超越《九叔萬福》,成為我古言寫作巔峰水平。現在《錦衣殺》完結,期間消耗無數心力和感情,我終於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完成了。

  寫完《謫仙》後我一直很害怕被人問為什麽不寫李朝歌、秦恪這樣的男女主了,《謫仙》是我文風很重要的一個轉折點,我非常榮幸大家因為《謫仙》記住九月流火,但我不希望以後每一本都像《謫仙》。每一本書的男女主在我心中都是活人,他們不一樣,並且不可複刻,所以連載期間我會盡力把他們寫到最好,但完結後,我就不會再開類似體裁了。

  我希望我能問心無愧地告訴新老讀者,我寫得最好的一本是下一本。

  《錦衣殺》這個名字看起來很簡單,其實我想了一個月,期間推翻了二十多個書名,最終艱難地定了“殺”這個字。但我對書名是很滿意的,三個字奠定全文基調,錦衣——這是曆史上最臭名昭著卻又最有戲劇魅力的特務機構錦衣衛的故事;殺——全文風格嚴肅肅殺,走曆史向,不是一個輕鬆快樂的故事,更多是關於家國天下的思考。

  但我希望陸珩和卿卿能為大家帶去快樂。以前寫男主不完全是個好人,這本書的男主完全不是個好人。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想已無需在完結感言裏贅述了,以前我寫開頭時,時常因為拿捏不準主角人設不斷刪改,但寫陸珩的時候沒有,他從一出場,個人風格就格外強大。根本不用擔心作者為了走劇情而崩男主人設,如果不是他本人會做出的選擇,後續壓根寫不下去。

  陸珩取自曆史原型,人生經曆牛逼的宛如爽文,但卿卿是一個生活中很常見的性格——因為家庭或成長環境,有點討好型人格,做選擇時更考慮他人感受,而不是自己。無論生活中還是網上,經常會看到一些壓抑自己、不斷為他人付出的女孩子,我們很容易隔著網線罵對方包子,但其實這不是她們的錯,她們從來沒有感受過被偏愛,怎麽能怪她們不敢拒絕別人?

  在文中卿卿的經曆是理想化的,她遇到了陸珩,一個自信又強大的男人,不斷支持她表達自己的想法。她感受到自己哪怕拒絕也不會被人拋棄後,才慢慢破殼重生。但生活中很難正好遇到這麽一個完美的伴侶,我希望如果看到這裏的讀者中有討好型人格,你們能成為自己的“陸珩”,試著去對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說不,早日做回自己。

  連載期間怕影響大家追文體驗,沒告訴大家《錦衣殺》已經簽約影視劇和網絡劇。如果將來《錦衣殺》的影視版上市,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這本寫的太累了,我需要休息幾天,等五月開《子夜歌》。《子夜歌》在奇幻頻道,是上古神話體係,內容大概是兩個瘋批對a的故事。明天會繼續更新《錦衣殺》番外,應該不會太長,我們明天見~

  從寒冬到初

  夏,曆時五個月,終於把《錦衣殺》寫完了。感謝追連載、投雷、留評、灌溉營養液的讀者,本章留言抽200個紅包,我們下本書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