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
  睡了三百年,鍾離灝好像養足了無限的體力。

  反正神仙也不用吃飯,這場耐寒試煉一直持續了七天七夜,寢宮的門才重新開啟。

  對此,幽箬抱著雙臂,搖頭咋舌“真不愧是年輕人啊,精力就是好。”

  這話傳到鍾離羲耳中,他側眸看向她,薄唇微動“你若是想”

  幽箬登時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兩道柳眉豎起“不,我不想,你也不想”

  說完,她撂下一句“我先回去籌備婚禮之事”,而後“唰”得一下遁走。

  鍾離羲站在原地,長眉輕蹙,搖頭苦笑。

  想將她哄回來,怕是還要費不少功夫。

  冥王蘇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六界。

  一時間,各路神仙妖魔紛紛送上賀禮,同時得到了一份回禮冥王與魔尊的大婚喜帖。

  時隔三百年,倆人總算要正兒八經操辦一場婚宴。

  三百年前,鍾離灝也為婚宴做了準備,但那時礙於陸雲煙的身份,他打算低調地辦。

  如今陸雲煙身份大白,神魔兩界也冰釋前嫌,和平相處,鍾離灝自然是想給她一場隆重盛大的婚禮。

  幽箬最好熱鬧,忙前忙後,無限熱情。

  用她的話來說,她既是陸雲煙的婆婆,又是她的娘家長輩,自然要拿出十二分的用心來操辦。

  陸雲煙也樂得清閑。

  在她看來,她和鍾離灝早就簽過婚書了,婚禮什麽的就是個形式,也沒那麽重要。

  但真的當婚期來臨,她被魔宮婢女們喚醒,請到梳妝鏡前妝扮時,她忽然又對這場婚禮產生了一些期待。

  澄黃的銅鏡中,她一頭烏發盤成高高的發髻,淡施朱粉,描眉點唇,三百年歲月過去,眉眼間的青澀稍褪,自然流露出一種蜜桃初熟的嫵媚豔色。

  婢女們伺候她穿上婚服,那是景淵上神特地送來的新婚賀禮,華麗柔美的大紅綢緞上繡著一隻栩栩如生的金色鳳凰,逶逶垂地,閃耀著瑩瑩點點的星光,璀璨耀目。

  與之配套的鳳冠更是精致無比,其上顆顆明珠圓潤亮澤,金鳳口中銜著的鴿血紅寶石,晶瑩清透,色澤豔麗。

  梳妝完畢,婢女們皆驚豔讚歎“魔尊這般裝束,真是風華絕代。”

  陸雲煙望著那麵鏡中的自己,紅潤的嘴角也微微翹起,“是吧,我也覺得。”

  婢女們“”

  魔尊這份自戀自信還真是三百年如一日呢。

  按照魔界和冥界的婚俗習慣,婚禮於夜間舉行。

  伴隨著吹吹打打的熱鬧樂聲,陸雲煙由景淵上神送上了那輛光華燦爛的花轎。

  作為魔宮現任大總管的夢魔,在一旁哭得稀裏嘩啦,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要出嫁。

  魔宮婢女默默遞上手帕,“也不必如此傷心,魔尊就成個親,明天就回魔宮來了。”

  “說的也是。”夢魔擦了擦淚,望著那長長的迎親隊伍,一臉感歎“想到魔尊和冥王總算苦盡甘來,我這眼淚啊就是止不住。”

  大抵是三百年前,他不停給陸雲煙造夢,也被夢中的情形潛移默化地影響,對陸雲煙有了幾分舐犢之情。

  婢女揣著袖子想,魔宮寂寥冷清,也不知道魔尊和冥王成親後,打算什麽時候生個後嗣。

  要是能生出一隻像魔尊一樣愛熱鬧的小鳳凰,那該多好。

  婚禮於冥界舉辦,各路神仙騰雲駕霧而來,熱鬧非凡。

  幽箬和鍾離羲作為長輩坐在上首,看著大殿之中那一對身著喜服的新人,心頭頓生出一種歲月滄桑之感。

  一轉眼,他們的孩子都成婚了。

  鍾離羲與幽箬道,“灝兒成婚後,冥界依舊交於他掌管。”

  幽箬淡淡哦了一聲。

  鍾離羲“你還留在妖界麽”

  幽箬斜乜他,“我是妖王,不在妖界還能去哪”鍾離羲一噎。

  她便是這樣,愛的時候像是黏黏膩膩的蜜糖,真要冷淡起來,辣椒般嗆死人不償命。

  待台下新人行完大禮,幽箬興致勃勃準備隨年輕人一起鬧洞房。

  才剛起身,她金絲繡邊的袖袍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拽住,“幽箬,等等。”

  幽箬回過頭,看到是鍾離羲拉著她,笑意冷淡了些,語氣不耐煩,“怎麽”

  “有件事要與你商量。”

  鍾離羲緩緩起身,修長的身高頓時叫幽箬感覺自己的氣勢弱了不少,她抿了抿唇,默默踮起腳,虛張聲勢“有事就說,別動手動腳,注、意、規、矩”

  這話是他從前常與她說的,如今被她拿回來嗆他。

  鍾離羲眼底劃過一抹無奈,鬆開她的袖子,低聲道,“可否在妖界,為我留一席之地”

  幽箬怔了下,抬頭看向眼前風采不減當年的男人,“”

  鍾離羲又朝她走近一步,微微俯身,用隻有他們倆人聽到的聲音道,“這回換我,婦唱夫隨。”

  “”

  幽箬臉頰驀得滾燙,抬手推開他,瞪著他,欲言又止。

  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跺了跺腳,跑了。

  天老爺,有誰告訴她,這個老東西怎麽突然開竅,知道撩她了

  前廳賓客如雲,後殿內,鍾離灝連喝了十八杯酒,那一夥鬧洞房的才肯放過他,邊說著恭喜邊自覺地退出門外。

  夜色已深,宮殿內燈火輝煌,一片喜氣洋洋的紅。

  龍鳳喜燭高照,鍾離灝緩步朝床邊走去。

  縱然彼此已經很熟,但今日這個特殊的時刻,總叫人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他在她身邊站定,望著那寶石珠簾下半遮半掩的嬌麗容顏,心馳搖曳。

  “他們已經走了。”他輕聲道,耳邊心跳鼓噪。

  “嗯”

  陸雲煙掐了掐掌心,一顆心也莫名跳得很快,明明她開始都沒覺得緊張的,可現在她好緊張啊

  頭頂又響起男人清冽的嗓音,“我幫你摘下鳳冠”

  自從他蘇醒,受那七世的影響,他更習慣在她麵前自稱我,對外還是稱孤。

  陸雲煙也覺得鳳冠太重,應道“摘了吧,我懷疑都壓出印子了。”

  鍾離灝將鳳冠給她摘了,置於一側的邊幾。

  轉過身,低頭瞥了眼她光潔的額頭,果然壓出了紅印子。

  微涼的長指輕輕撫上,他語氣柔了些,“疼麽”

  沒了鳳冠遮擋,陸雲煙眼前都開闊許多,她搖頭道,“不疼。”

  鍾離灝在她身邊坐下,邊幫她揉著紅印,邊打量著她。

  陸雲煙被他這注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低聲咕噥,“你這樣看我做什麽,難道我上個妝,你就不認識了”

  “你今天很好看。”

  “”

  直白的誇獎,叫陸雲煙的臉不禁發燙,心裏卻是甜絲絲的,吃了蜜糖般。

  但她也許被他的口是心非給傳染了,明明顴骨上揚,嘴上卻不依不饒,“你這話的意思是,我昨日不好看,前日不好看了”

  揉著額頭的手微微一頓,旋即屈起,輕敲了一下。

  陸雲煙鼓起臉,詫異瞪他“你”

  “前日好看,昨日也好看,今天是格外的好看。”

  他那雙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透著幾分戲謔笑意,“就連現在瞪著眼睛,一副要吃了為夫的模樣,也好看。”

  陸雲煙一怔,旋即嘴角翹得更高了,“哼,娶到我這麽漂亮的娘子,你就偷著樂吧。”鍾離灝輕扯薄唇,“我怎麽覺得,三百年不見,你這臉皮越來越厚了”

  說著,他抬手,捏了下她軟軟的臉頰,故作認真,“捏在手裏倒沒覺著。”

  陸雲煙“”

  她沒好氣拍開他的手,“新婚夜,你想睡地上是吧”

  鍾離灝“生氣了”

  陸雲煙偏過臉,不理他。

  幽箬姑姑可說了,不能那麽容易就叫男人哄好,該矯情的時候就得矯情些。

  沒想到下一刻,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在她詫異的目光下,一襲大紅喜服的俊美男人帶著她的手,撫上他棱角分明的臉龐。

  陸雲煙

  這是在做什麽。

  “你捏回來。”他輕聲道。

  “”

  倒也不是不行,不捏白不捏嘛。

  她本想抽回的手,很快捏住了男人的臉,別說,手感還是很不錯的。

  就在她報複性捏他的臉時,鍾離灝的手緩緩伸到她身後,將那固定高髻的發簪抽出。

  霎時,黑發如瀑,自然柔順的披下。

  陸雲煙微怔,剛才還捏在男人臉上的手,被他大掌一握,引向了別處。

  感受到手中的熱意,她目瞪口呆“”

  救救命,他這是被狐狸精上身了麽,突然玩這麽刺激。

  似是察覺到她的想法,鍾離灝掀唇輕笑,俯身朝她湊過來。

  薄唇若有若無地擦過耳畔,他的嗓音很啞,“你忘了,這是你教的。”

  某些記憶恢複過來,她想起她在“欲”魄那個世界,為了引誘他破戒,那真是把腦海中能用的資源都搬了出來,十八般武藝輪番上陣

  完全就是綠晉江賬號異地登錄花市,整個不堪回首,毫無下限。

  “我那個時候也是為了救你。”

  陸雲煙雪白的小臉通紅,試圖抽回手,但他的掌心穩穩地壓住,不給她逃避的機會,她不禁小聲嘟噥,“你怎麽好的沒記住,盡記這些亂七八糟的。”

  “我倒要問問你。”他輕咬著她的耳垂,嗓音愈發啞,“你怎麽會這些的。”

  “呃”

  她恨不得整個人都埋在他的懷裏,避免著與他目光對視,悻悻道,“就,博覽群書,融會貫通”

  “博、覽、群、書”

  一字一頓,透著幾分玩味。

  就在陸雲煙羞窘得恨不得掘地逃跑時,鍾離灝另一隻手捧住她的臉,那雙深邃的眸裏暗流湧動,“娘子知道,紙上得來終覺淺,下一句是什麽”

  陸雲煙呆住,什麽鬼,新婚夜對詩

  少傾,男人的吻覆了上來,伴隨著含糊的一句,“絕知此事要躬行。”

  大紅喜帳被扯下。

  一些關於某個世界的記憶,新婚夜又踏踏實實溫習了一遍。

  婚禮既成,倆人膩膩歪歪了整整三天。

  等到第四天,陸雲煙覺得這樣太墮落了,怎麽說她也是魔界之主,怎能被男色所迷,沉溺於床笫之間

  於是她梳妝一番,回了魔界一趟。

  但經過三百年的發展,魔界一片和諧太平,她回去後,也沒什麽事要忙,於是又回了冥界找鍾離灝。

  “我算是明白為什麽那些神仙愛往人間跑了,人間果然有趣多了”她托著腮坐在梳妝鏡前,任由心血來潮的鍾離灝替他畫眉,“夫君,不如我們去民間度個蜜月吧”

  鍾離灝一手捧著她的臉,一手執著眉筆,細細的畫,“蜜月”

  “就是新婚夫妻倆出去玩一個月。”她烏黑的眸中流露出一絲懷念,“上一次我回人間,還是二百多年前的事。”

  那一回,她剛從第一個小世界出來。

  白無常忽然找到她,說有個棘手的問題要讓她定奪,事關勾魂。

  冥界的政務,陸雲煙一向是不插手的,更何況她才結束一個世界,心神勞累,更不想管。

  可白無常告訴她,“那趙氏老夫人名喚春桃,乃是王妃您的故人,她強撐著一口氣,不肯閉眼,就是為了想再見您一麵。”

  陸雲煙這才猛然記起,於她而言像是一個夢結束,而人間已過了六十年。

  在一個紅霞彌漫的傍晚,她回到了人間。

  在那高門大戶的後院裏,她見到了那個一心護主的可愛小丫頭春桃,如今已成了兩鬢斑白、垂垂老矣的趙老夫人。

  她見到陸雲煙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等陸雲煙伸手撫上她的頭發,春桃那雙渾濁的老眼盈滿淚水,枯瘦的手激動地拉住自家姑娘。

  “姑娘,真的是你”她老淚縱橫,“奴婢總算又見到你了。”

  “兒孫都成高官,你怎麽還叫奴婢。”陸雲煙朝她輕笑。

  “不論怎樣,你永遠是我心裏的主子。”

  春桃改了口,朝她笑,“姑娘還是這麽漂亮,和從前一樣。不像我,老了,頭發白了,牙齒也缺了”

  陸雲煙輕拍了她的背,笑道,“但在我心裏,你還是從前那個春桃。”

  春桃彎眸,握著她的手,“姑娘是我的貴人,若有來世我還想遇見姑娘,再伺候姑娘一場。”

  “若有來世”

  陸雲煙眼睫輕垂,嗓音溫和,“我們做姐妹,做友人。”

  春桃笑著說好。

  窗外,白無常幽幽飄了進來。

  春桃看著白無常也不怕,笑著對陸雲煙道,“姑娘,那我先去了。”

  陸雲煙鬆開她的手,輕點頭,“嗯,去吧。”

  春桃最後朝她屈膝一拜,跟著白無常離去了。

  陸雲煙也站起身,回首淡淡投去一瞥。

  黃梨木床榻上,那蒼老的趙氏老夫人靜靜閉了眼,嘴角還噙著一抹恬靜釋然的笑。

  思緒回籠,陸雲煙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看向鍾離灝“夫君,我們一起去人間吧。”

  “你想去,我便陪你去。”

  陸雲煙朝他展顏一笑,“夫君最好了。”

  默了默,她眼珠子又往上瞧了瞧,“一個眉毛還沒畫完嗎,都畫這麽久了。”

  鍾離灝筆勢一收,麵露欣賞,淺笑道,“畫好了。”

  見他這副滿意的神態,陸雲煙也有些好奇,他到底畫得有多好。

  等她拿起桌邊小銅鏡一看,眉心突突直跳。

  隻見她一邊眉毛畫了個鬼臉,另一邊眉毛畫了隻禿毛小鳥盡管他後來辯解是鳳凰。

  “鍾、離、灝”

  陸雲煙“啪”得一下把鏡子放下,立刻跳起來追殺他。

  “娘子息怒。”

  “息你個大頭鬼今晚你別想上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