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回憶(二)
  孫懷滇想起來那日的情景就頭暈目眩。

  春姨娘死後,他愈發形單影隻起來,雖然三個兄妹有意親近,可他一概都沉默不理,漸漸地他們也就不來問候了。

  他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喝酒,一個人去校場一個人回府,每每遇到了父親也是無話可說,父親總是目光複雜,卻不願意多說半句。

  直到那日他喝得醉醺醺地回到府中,因喝得太多以至於走錯了房間,不小心在父親的房中睡死了過去,醒來時隱約聽到外間有說話的聲音,似乎是孫夫人的聲音,他大驚,剛想走出去卻被一句話定死在原地。

  “春姨娘的死已經過去了一年多了,那些奴仆也該慢慢收拾掉了,你著手去安排吧。”

  孫夫人的聲音冷漠又低沉。

  “是,夫人。”

  一個婢女的聲音響起,“其實,了結他們也不難,隻是那些老奴本就被我們打發到了邊疆去,就算是三少爺有心尋找也沒能找回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他找到了呢?”

  孫夫人不為所動,道:“你看那個小蹄子最近的做派,與府裏諸人似是都沒有感情一般了,連對老爺都愛答不理的,若是讓他知道了春姨娘的死與我們有關,他定然不會顧忌半分情誼鬧起來的,還是做的幹淨利落一些,別留下後患。”

  “三少爺年紀小,縱使鬧起來也無大礙吧?

  何況這件事老爺本來就是知道的,不是也沒有責怪夫人麽?”

  孫夫人這才有些得意:“不過一個卑賤的歌女罷了,平日裏看起來卑微懦弱,沒想到竟然又勾引了老爺還懷上了第二胎!

  都是我素日太過放縱她了,想著老爺不待見他們,以他們母子的身份也不會有太大威脅,若不是李太醫與我交好,先將那賤人懷孕的事告訴了我,恐怕那賤人又會悄無聲息地生下第二胎了!

  先下手為強,我也是被他們逼的。”

  “夫人娘家在聖上麵前正當紅,權勢滔天,老侯爺又疼您疼的不得了,老爺總是要顧忌著侯府的臉麵的,怎麽會因為一個歌女和夫人計較呢。”

  婢女笑道:“春姨娘沒了,老爺也沒有怎麽去看過三少爺,想必也是心中厭煩他那副樣子吧,夫人不必擔心。”

  “若不是那小蹄子現在已經這麽大了,又是男丁,我再下手容易惹人懷疑說閑話,我早就不容他了。”

  孫夫人聲音發狠:“那時候我一心信任老爺,卻不防賤人有意勾引,直到那小蹄子生下來快滿一歲才進府,逼得我也不得不容下他們母子倆。

  幸好老爺這些年都對他不聞不問,我也才放心了些。

  懷宇剛得了駐守西部的旨意,咱們馬上就要動身去西邊了,我已經和老爺商量了,就留下那個小蹄子在府裏吧,跟過去我每日看著也煩心。

  還有淮月,西部民風粗獷,她現在年紀還小,在京城中養著將來也能說上一門好親事,沒得讓人家說她是西邊長大的粗魯不堪。

  就讓劉媽媽留在這裏看顧著她,我娘家也說了,會好好看顧淮月的。”

  “夫人去了西部,和三少爺就幾乎一年都不見一次了,可能過上順心的日子了。

  對了,老侯爺聽說夫人要去西邊,特意送了好些東西來呢,十來個箱子裝得滿滿當當的,下人們幾乎抬不動了,要不夫人去看看?”

  “還是爹掛念著我,去看看吧。”

  “夫人是侯爺唯一一個孩子,侯爺怎麽會不掛念呢,箱籠在旁邊安頓著,奴婢陪著夫人去瞧瞧……”

  兩人的說話聲漸漸小了下去,孫懷滇已經完全酒醒。

  他直直地站在臥房裏,像一根木頭樁子被楔進了地底深處。

  許久之後,他才察覺手中傳來疼痛,低頭攤開手一看,手掌已經被指甲刺的鮮血淋漓,皮開肉綻。

  那日之後,他在府中更加沉默,偶爾看見了孫夫人,他也不動聲色地規矩行禮,垂下眼簾遮住眸中露出的深深的恨意。

  半月後,孫老將軍帶著兩個兒子和孫夫人準備啟程前往西北,啟程之前,孫老將軍命人來傳話說讓他晚上不要出去,和他一起吃飯。

  孫懷滇聽了下人的話之後連連冷笑,不屑一顧地踏出將軍府去了瓊樓,一夜尋歡作樂,直喝到了天大亮接近午時才回去,府中已經空空蕩蕩,人去樓空。

  下人扶著他歎道:“三少爺,你怎麽這個時候才回來,奴才不是跟你說了老爺晚上要找你嗎?

  你沒回來,老爺在你房中等了你一宿呢,直到天亮了夫人催促他才不得已離去了。”

  “滾!

  都滾!

  他願意等多久等多久,我偏偏不如他的意!”

  孫懷滇醉醺醺地大喊。

  下人無奈,隻得退了下去。

  孫懷滇睜開眼望著帳頂,扯出諷刺的笑容來,淚珠卻大顆大顆地從眼中滑了出來。

  破碎的回憶雪片一樣湧入腦海中,孫懷滇跌得撞撞地走在大街上,滿眼的人影都化成一樣的嚴厲的臉龐在孫懷滇麵前晃著。

  “走開!

  走開!”

  孫懷滇大聲地道,揮著手企圖擺脫那些重影,人們詫異地看著他。

  孫懷滇腳下深深淺淺地,冷不防路的前麵有幾個階梯,一腳踏空便跌了下去,整個人沒了骨頭一樣趴在地上。

  “這誰啊?

  看這衣裳,好像是個當官的?”

  老百姓圍在他身旁指指點點。

  “當官的怎麽會這麽狼狽?”

  “看著像是宮裏出來的呢,肯定是哪個大人喝多了……”

  “都讓開!”

  一道男聲傳來,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駛了過來,裏麵的人抬了車簾向地上望了幾眼,嘴角露出一抹笑,吩咐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李全,把這個公子扶到車上來。”

  趕車的人應了一聲,忙下車去扶了。

  孫懷滇軟塌塌的被他駕到了馬車上,男子本以為他喝醉了酒才會成這幅模樣,沒想到靠近了卻聞不到他身上有一絲酒氣,再看他的狀態就有些詫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