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番外你見過暖陽嗎?2
  司嵐衝過來扶住他,尚卿文抬起紅通通的眼睛,反手一抓抓住司嵐的手,“人呢?”

  司嵐看起來風塵仆仆,在張晨初和尚卿文衝進現場的時候,他則守在了另外一條道,結果很明顯,他沒能攔下那輛車。

  “被他帶走了,我們的人,沒攔住!”

  尚卿文捏了捏自己的手心,仰天看著頭頂的那抹雲,低頭時再一次抓緊了司嵐的手,“去守在他身邊,告訴他,甄暖陽還活著,要他給我把命保住了,不準死!”

  司嵐睜大著一雙紅透的眼睛,直點頭,鬆開了尚卿文的手就直奔上車。

  親眼看著心愛的人墜入死亡深淵,那一口噴出的心頭血,也便使得他喪失了最後的求生欲望!

  如果一個人,連求生的欲望都沒有了。

  那麽,誰還能救他?

  D市這年的冬天是鮮見的寒冷,雪也連著下了好幾場,樹上到處都是冰淩積雪,郎家的那座泉水湖也結冰了,往年的這座湖即便是在冬天湖裏的水也有幾分溫度,今年的湖麵光亮如鏡子,結冰卻不厚。

  已經是冬末了。

  湖麵被一顆彩色的玻璃珠子砸出了一個小洞,隨即便聽見一陣清脆的破冰聲響起,彩色的玻璃珠子打破了湖麵的平靜,有人攏著大衣站在湖邊,歪著臉去看那不知道要在這裏坐多久的人!

  溫泉湖邊,坐在輪椅上的男人麵容清瘦,穿的衣服也不多,在別人都要戴著手套圍圍巾抵禦嚴寒的時候,他的手卻裸露在了空氣裏。

  那隻雪白如玉的手平靜地擺放在了輪椅的扶手上,手指在冷空氣裏散發著白雪般晶瑩剔透的肌膚光澤。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長大衣,領口卻沒有拉緊,也沒有佩戴圍巾,隻是裏麵的白色襯衣領口扣得緊緊的,他的大衣肩頭的雪花已經融化,濕噠噠的有了水漬。

  他閉著眼睛,閉目養神的模樣依然如舊,安詳淡然,不染凡塵。

  他似乎是在聽著冰碎的聲音,哢擦哢擦,還有樹上的冰棱飛濺落地的清脆聲。

  不遠處站著兩個傭人,他們在這裏都站了很久了,但是都沒有人過去打擾他,直到湖邊又有人過來了,那是個穿著深藍色修身大衣的女子,從郎家的屋子裏一出來,就被這麽安靜的畫麵所深深歎息,站在原地不動了。

  張晨初已經在湖邊站了大半個小時了,終於他在扔完了第四顆彩色玻璃珠之後緩步走到了輪椅的旁邊,低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站在湖那邊止了步的藍衣女子,低聲說道:“阿潤,我跟楚寧嫣要結婚了!”

  閉著眼睛的朗潤這才輕輕睜開了眼睛,抬臉看著身旁的摯友,清瘦的臉頰上眼睛依然沒有亮色,唇角動了動,像是長久沒有發音嗓子都變啞了地開口。

  “恭喜!”

  張晨初笑,轉臉對著那邊站著的傭人,“把毯子拿過來!”說完又朝不遠處站著的楚寧嫣招了招手,示意她進屋去等。

  張晨初在取了毯子給朗潤蓋上了膝蓋之後並沒有因為他臉上沒有笑容而失望,他會開口說話已經是張晨初的意外之喜。

  這已經很好了!

  真的很好了!

  他被醫生斷定為植物人,卻在昏睡三個月之後突然醒來,醒來的兩個月裏他不說話不會笑除了睜開眼睛茫然地聚焦到一個方向,其他多餘的表情都不會做。

  現在,真的已經很好了!

  張晨初用薄毯子把他的膝蓋裹了又裹,邊裹邊說著尚卿文家裏的那個二小子喜洋洋是如何如何的折騰人,說尚卿文最近是一天睡不到一個好覺,你看喜洋洋百日宴之前還是個乖乖仔,稍微能動了就開始折騰人了,還說林雪靜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又是一對雙胞胎,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司嵐是喜極而泣,張晨初念叨著自己必須更加努力了,眼看著落後這麽多年再不努力他是要被父母給擰斷了脖子了。

  朗潤靜靜地聽著,目光平靜地看著湖麵的一個點,耳邊是張晨初嘮叨的聲音,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來的景象也是白雪皚皚的天地,有人的靴子踩著白淨的雪,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唉,我怎麽也想不明白,我的配藥比例並沒有錯,卻達不到意料中的效果,這是為什麽呢?朗潤,你知不知道啊?啊,你裝什麽高深莫測,拜托你別高大上了行不行?別裝啞巴啊!”

  那聲音很吵,伴隨著靴子踩著雪地的咋咋聲,比張晨初現在還要吵。

  他閉著眼睛,太陽穴在突突地動著,他知道自己又一次陷進了這樣的怪異感觸裏,身邊總是有個女子,很吵,總有說不完的話,笑聲咯咯咯地吵得他腦子都發暈,但是他卻對這聲音不排斥,雖然每一次出現這樣的情況都讓他很難受,頭疼不已,意識恍惚,但是他卻每一次都很期待,很期待

  很期待能在記憶裏看到她的臉,但是

  “哎”畫麵上,穿著黑色大衣的女子追不上他的步伐,他看到自己的長大衣衣角被風吹起,冰天雪地裏他走得很快,眼看著離身後的女子越來越遠,他有種想要把自己的雙腿抓住的緊迫感。

  不要走得這麽快,她快追不上了!

  不要走這麽快,停下來,等一等她!

  視線被拉近,落在了他的身後,他緊擰的心髒又一次緊張起來,甚至迫使自己屏住呼吸,好怕眼前的一幕會突然消失。

  身後的女子腳在雪地上剁了一下,那是一雙深灰色的短口皮靴,順著目光一直朝上,那是她修長而筆直的長腿,黑色的大衣裏有毛茸茸的圍巾,再往上

  朗潤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了,心裏很緊張,對,很緊張,他怕又像之前那樣,每一次都看不到她的臉,每一次都是

  他已經記不住那張臉是什麽樣子了!

  無論是在夢裏還在是他精神恍惚的時候,他是那麽努力得想啊想,都記不起她的臉了!

  畫麵停在了她的下顎處,然而也就是在這時,她卻發出一聲‘呀’,轉身就跑,而他,又一次隻看到了她的背影,越來越模糊!

  朗潤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讓蹲在旁邊跟他說話的張晨初突然停下了聲音,伸手拉住他的手急促地叫著他名字,“老二,你醒醒,老二”

  閉著眼睛的朗潤卻睜開了眼,目光再一次投向那湖對岸的雪地,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半響才喃喃出聲,“晨初,你知道有個叫‘暖陽’的一個女人嗎?”

  這是他想了好久好久才記起的名字,對,她叫暖陽,但他已經不記得她姓什麽了?她在哪裏?她長得什麽樣子?

  除了知道他叫‘暖陽’,像一輪溫暖的太陽之外,他不記得任何事情了。

  他隻知道他的腦海裏有很多有關她的信息,他們應該很親近,因為記憶力她那麽吵但是自己每次夢見她都是那麽的歡喜,夢醒之後確實心髒被撕碎的疼痛,如果不是很親近的人為什麽會那麽心痛?

  朗潤望著張晨初,張晨初的表情滯了幾秒很快笑了笑,“哪有?咱們這麽多年的兄弟了,我怎麽不知道有這麽一個女人?你去問卿文跟司嵐,或是去問舒然和林雪靜,我都不知道的,他們也不可能知道啦!”

  朗潤看著他的眼睛,卻什麽都沒有說,而是轉動著輪椅靜靜地滑開了,張晨初站在原地,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身影。

  他知道,朗潤是生氣了,不僅是生他的氣,還有卿文和司嵐,還有郎家所有的人。

  因為他從醒來之後問過所有的人,問他們,你們有沒有見過一個叫‘暖陽’的女子?

  所有人都告訴他,沒有!

  他不相信,即便是所有人都說沒有那個女人的存在,但是他卻固執地堅信,有這個人的,她就在他身邊,是他最親近的人!

  張晨初看著默然離去的身影,心裏微微酸楚,那一日朗潤在福爾馬林池邊的吐血昏迷,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三個月之後了,他的腦部受了重創,加上經曆了那樣的事,人身體的本能就使得他選擇性地遺忘,他已經不記得一些事情了,不記得福爾馬林池邊的絕望嘶吼,不記得身邊曾經有過一個甄暖陽,不記得跟她在一起的一切。

  但他卻在康複期的第四個月的一天早晨,突然想起了那個名字,他問遍了所有人,有沒有一個叫‘暖陽’的女孩子,所有人都告訴他,沒有,沒有

  沒有這個人,從來都沒有!

  但是他卻記得她在他懷裏時的溫柔,伏在她耳邊軟糯的聲音,一遍遍地喊著‘阿潤,我的阿潤啊!’

  那種感覺不會有錯。

  他便開始在郎家找,找遍了郎家的任何一個角落,想要找到一些關於這個女子的一些信息,但是這麽久了,還是沒有!

  “阿潤”張晨初快步跟了過去,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說著,“你別再為了一個不存在的人而煩惱了,阿潤,你別再找了!”

  “不,她存在過!”輪椅停下,轉了個方向,跟追來的張晨初麵對麵,用手指指著自己的心口。

  “她在我這裏,一直都在!”

  哪怕是全世界的人都說她不存在,但是他堅信著

  她在,她一直在

  冬末初春的夜晚是很冷的,尤其是白天下了一場大雪,晚上天上還飄著密密麻麻的雪花片。

  郎家燈火通明,輪椅停在了書房門口,傭人去把走廊上的窗戶關上,阻絕外麵的冷風吹進來,今天的冬天比往年要冷,哪怕是別墅裏中央空調持續恒溫,但吹進來的風還是刮得人臉頰生疼。

  傭人關了窗戶,轉臉的時候就看到輪椅上空了。

  從輪椅上下來的男人邁步走進了書房,高大頎長的身姿宛如一道筆直的標杆,他穿著寬鬆的灰色羊毛衣,筆直的休閑長褲熨帖著貼在了腿腹上,走進去之後手扶著那旋轉樓梯的木製扶手,伸手從書架子上翻出一本書來,但隻是翻了幾頁又合上塞回去又從其他層的書架子上取書,如是再三。

  傭人將落在地上的薄毯收撿好折疊著放好,看著他翻書的動作,輕輕一歎,他不是在看書,他是在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