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我來了!
  夜風裏夾帶著一絲梔子花的香氣,香氣一掠而過,還有著夏日裏慣有的夜間清涼,提著食盒的男人卻在沉冷中將唇線慢慢地拉成了一條直線,暗色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笑到底是飽含了哪種情緒的笑容,隻是讓聶展柏感覺到一絲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清冷和疏離。

  唯有他那隻提著食盒的手,騰空了將食盒移至右手,左手手指靈活地轉動著無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他並沒有特意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動作,他做這個動作類似於很多人在做某一項思考的時候慣用的動作,“恩?你還知道些什麽?”

  尚卿文的語氣雲淡風輕,好像聶展柏說的那些話對他來說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題外話,他的態度就是一個旁觀者的態度,聶展柏的話並沒有讓他感覺到驚訝,語氣依然波瀾不驚,如果現在此時兩人換個地點,麵前擺上兩杯清茶,倒不像是針鋒相對的宿敵,而是在月下聊天的好友!

  聶展柏的目光微微一動,隨即淡淡地笑了,難怪別人都說這個男人深不可測,老狐狸確實有老狐狸的性子,讓人根本無法從他的語氣和神態裏能揣摩出他的真實想法來,他到底是知道呢?還是不知道呢?

  不過聶展柏也不需要管他到底是真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一般像尚卿文這樣的男人,不可能沒有兩把刷子。

  聶展柏笑,走近了,目光落在他手裏提著的那隻食盒上,再次抬眸時輕聲開口,“我隻是想說,或許我們在某件事情上意見還能達成一致!盡管你的守口如瓶隻是不想攪這攤渾水,但是你比我更清楚,自你那個冒牌爺爺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無法撇清了!”

  她想分享他的快樂,也想分擔他的憂慮,想了解得更多,知道得更多,她知道她不可能幫到他太多,但是家的作用是什麽?家人的作用又是什麽?很多男人習慣了不會將工作之類的煩心事帶回家,把負麵的情緒都隔絕在家門外,他們一致認為這些事情即便是告訴了家人也幫不了什麽忙,說了也隻是徒增煩惱,但是他們忽略了家的意義,你身邊的人或許真的幫不了你什麽,但是家就是分享,就是分擔!

  好在,自己知道的並不太晚!

  舒然輕歎一聲,覺得自己以前的做法何嚐跟他不是一樣?此時兩人目光緊緊對視,她才突然明白了夫妻之間相互扶持共同進步的基礎就是交心的信任,這一點很多人很早很早就知道了,但知道明白卻不一定能做得到,這跟‘會淹死的大多數都是會遊泳的’道理是一樣的,明知道是這樣,卻總是做不到。

  那麽現在,她能做到嗎?

  舒然在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也在自問,在要求對方的同時自己能不能做到,但這個念想隻在腦海裏一閃,便執著而堅定地肯定著。

  我能!

  尚卿文迎上她那期待的目光,她在耐心地等待著他的答案,他低頭在她的額角輕輕一吻,“好,我告訴你,我都告訴你!”

  這一晚的下半夜開始下起了的雨,雨不算大,但開著窗還是能聽見窗外細細密密的雨聲,夜靜,大開著的窗口有涼風吹進來,窗是用一道道的鐵欄隔成的一個個巴掌點大小的寬度,外麵還鋪著一道細網,從房間裏朝外麵看,這道被鐵欄均勻地分割成十幾二十個方塊的窗戶,外麵的天黯沉,黑壓壓地,一片死寂。

  今天是第幾天了?

  第八天了吧!

  這個臨時的房間麵積不大,一個不大的小床,上麵鋪著涼席,有一條薄被子,他坐在床邊,就著燈光像很多天晚上一樣,靜靜地抽著煙。

  明天,就是開庭時間了!

  一輛轎車穿過雨簾在雨夜中奔馳著,在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時分,已經夜深,但這棟別墅的主人卻依然沒有睡下,燈火通明,好像是,在等待著這輛車的到來。

  “司先生,這邊請!”

  黑傘下麵的男人抬眸看向二樓,在二樓的某一處看到一個身影,暗色裏目光變得沉冷,隨即一陣自嘲的笑,他就算準了自己今天晚上要過來的吧!

  “你在車裏等著,我自己上去!”司培生沒有轉身,坐在車裏的司太太卻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這個一向淡定從容的女人盡管在來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著丈夫就要走進去,她的心突然被揪得緊得疼,這麽多天來焦心焦慮的,兒子和丈夫,就如同手心和手背,這麽多天的糾結,難道就要以這樣的方式來解決?這種方式對她一個女人來說,好殘忍!

  司培生身體一僵,垂在褲管邊的手伸過去,反握住妻子的手,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輕輕點了點,這個一向不輕易表露自己情緒不輕易心軟的男人在此時用這樣的方式來安慰妻子。

  雨在下,司太太目視著丈夫離去的身影,坐在車裏的她終於是忍不住,雙手捧著臉,再也顧不上大家閨秀的矜持形象,低聲地哭泣了起來。

  二樓的客廳裏,簡彬高看著上樓的司培生。

  “我在等你!”

  司培生慘淡一笑,“是,我來了!”

  “你終究是舍不得你兒子的!”

  “所以,我來自首!”

  周四,塵封五年之久的聶家一案開庭審理,這一天是D市人一直所期待的日子,都在拭目以待這樁舊案子的審理結果,因為牽扯到的人身份的特殊性,所以這個案子一經開始發布受理消息就備受市民的關注。

  D市最高人民法院受理廳一個看守甚嚴的房間裏,司家父子兩人對坐著,司培生看著關押了八天麵色憔悴的兒子,眼睛深處劃過一抹不忍,但男人從來沒有在兒子麵前表現出自己嚴厲之外的任何一種情緒,他把目光轉開,用平日裏的語氣不鹹不淡地開了口,“司家還有一半的資產在國外,重心雖然移回了D市,但還有很多後續工作要處理,你媽媽一個人忙不過來,你回家幫幫你媽媽!”

  對麵靜坐著的司嵐目光微動,父親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心裏也明白了,然而他卻不知道該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麽,似乎說什麽都是多餘的,唯有心裏的那個疑問從剛開始起疑到慢慢地在調查中察覺,到最後幾乎是肯定了,但他依然不敢相信,他的父親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會是他嗎?是他嗎?

  司嵐突然想親口聽他說一聲,是,還是,不是!

  但是此時抬眸看到他兩鬢已經蒼白了的頭發,心裏也開始變得難受起來,八天前父親兩鬢的頭發還是青的,才幾天,他的頭發都白了!

  一直以來父親在他心裏就是一個類似暴君獨裁者的角色,他恨過他,恨他操控著他的人生操控著他的思想,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父親的規劃來完成的,他憎恨這樣的生活模式,每一天都想著要打破要逃離,所以這些年他一直心生抵觸,哪怕是父親有些建議是可取的,他也會反過來跟他對著幹,不為什麽,隻為發泄,發泄這麽多年來心裏對他的強烈不滿。

  當他最終確定這件事情跟父親有莫大的關聯時,甚至還牽扯到了他的好兄弟,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喝了一晚上的酒,張晨初曾經說,希望有一天他在同時麵對利益和友情時,不要做一個拋棄友情的人,他自認不是那樣的人,但是當他想明白一些事情之後,他才知道,真正為了兄弟情義而放棄追述權利的尚卿文是在他麵前隻字未提,尚卿文那麽聰明的人,甚至可以說別人傷他一分他必定回別人十分,尚卿文之所以將那件事壓下來,恐怕也是擔心他被波及到!

  “尚爺爺的死不是意外對嗎?那把匕首上麵的指紋你最清楚,你在殺人滅口,隻是因為怕他活著給你帶來威脅,對不對?”

  司培生麵色不變,眼神更是平靜無波,在麵對著兒子的質問時,他淡淡地回答,“是,他在墜下懸崖時並沒有馬上就死掉,我的人是在第一批趕下山的急救隊伍裏,是第一個靠近那輛車的人!”

  本以為那麽高的懸崖翻下去尚佐銘必死無疑,然而他命大,當他的人發現他隻是暫時昏迷過去還有心跳,他便下了指令,殺!

  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蘇揚製造的大案如果有人幸存下來,那麽必將會牽扯出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為了以防萬一,他隻好出此下策,曾經為了利益而結盟的盟友,到了緊要關頭還是選擇了棄車保帥,別人死總比自己死的好!

  隻是因為其他救援的人也來得很快,那隻隔絕指紋的手套被那人一不小心地落在了現場,本以為那天大雨,很多現場證據都會被大雨衝得一幹二淨,然而,天網恢恢,那隻手套還是被人撿到了。

  “為什麽?你”司嵐此時的情緒異常波動,尚爺爺去世的那段時間也正是尚卿文的身世被公開的時間,那段時間尚家不穩定,因為尚佐銘的突然離世加上尚卿文的身世曝光,重新接收尚鋼的尚卿文可謂是波折不斷。

  “我沒有要針對卿文的意思!”司培生是看出了兒子心裏的想法,以為自己動手殺了尚佐銘還有一石幾鳥的計策,其實不是,那段時間當他得知那隻帶有指紋的手套落在了現場,他就一直心生不安,後來他從另外的渠道得到消息,尚家人風平浪靜,但尚卿文之後對聶家那小子的保護方式讓他起了疑,聶展柏被他重點保護了起來,心思敏銳的他隱約明白了尚卿文是知道了什麽,隻是因為某些原因所以一直隱忍不發,司培生的想法是直接解決掉聶展柏以絕後患,但中間出了個意外,那就是尚卿文的突然參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