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不會再孤單!2
  “不過那段時間他飯量也少,每次都減半,我問他為什麽,他說吃不下,後來展柏在飯桌上嘀咕了一聲,吃多了怕累死了你!我才知道,那小子的心思”崔阿姨含笑著說著,走在前麵繼續用紙巾擦著扶手,一邊說一邊念著,“我的孩子啊”

  舒然站在原地,忍不住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強壓住內心快要崩潰的心智,深呼吸,再深呼吸

  崔阿姨提出要來這片待拆區看一看,走一走,舒然就跟她沿著記憶裏的路走了一遍,周邊拆遷的機械聲音對她們完全沒有影響,崔阿姨一路上走著,說著,曾經這裏是什麽地方,那邊有賣什麽的之類的,從他們居住的那棟樓一樓往上到他們所住的樓層,崔阿姨每到一層樓都會低聲念著一些話,到了自家門口的時候,她看著已經空掉了的門口,走進去站在客廳的位置,朝四周慢慢地看著,眼睛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手觸摸著空空蕩蕩的白牆,從客廳到廚房,再到其他的房間,最後她停在了聶展雲住過的臥室,那臥室外麵有個小陽台,推開門走出去時,還看到了陽台的一個小角落裏,一隻隻剩下了幹涸泥土的花盆留在了那邊。

  十年前,她從這裏翻上來,穿著一套粉紅色的睡衣,爬上來看到屋子裏亮著的燈光,透過那玻璃窗,還有那個正抬首看過來有著一臉驚訝表情的大男生!

  他當時正在複習功課,聽見窗外有聲響,抬起頭正好看到她趴在鋁合金窗上的身影,後來他還笑說以為自己見了鬼,大晚上陽台上突然出現了穿著紅色睡衣的女孩子,而且,頭發還很亂,就跟電視裏出現的女鬼似的,把他嚇了一大跳,舒然還忍不住地調侃他,你當時不是很鎮靜地推開門問需要幫助嗎?難道還是裝的?那時的他笑而不語,就算是女鬼,我想也應該有漂亮點的吧!

  一場相識,一場相知,到最後,卻隻剩下了一場回憶!

  這一條通往回憶的道路似乎用盡了舒然所有的力氣,從老宅到醫院,在聶展柏的病房裏,舒然看著崔阿姨細心地打了水過來,給兒子擦臉,擦手,這一切她都不要舒然幫忙,舒然隻好站在一邊看著,看著崔阿姨給展柏整理著,說著一些家常話,告訴展柏她今天去了什麽地方,就像兒子能聽得到一樣,她說他們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奶奶有多慈愛,父親有多嚴厲,哥哥有多疼他,告訴他要早點醒過來,別再睡了。

  舒然最後是沒有辦法再在裏麵待下去了,這一路她的眼淚都快流盡了,心裏太壓抑,太難受。

  回到冉家公寓,舒童婭和冉啟東處理事情還沒有回來,爺爺和奶奶正在廚房做晚餐,崔阿姨說想要休息一會兒,舒然便進了自己的臥室,一進臥室她便把自己藏進了被褥裏,眼淚就嘩啦啦地狂瀉而出,憋了一天,她是真的希望能有個獨立的空間將自己內心壓抑的情緒都統統發泄出來,直到她的臥室的門被敲響,她起身開門看到敲門的是爺爺,爺爺在她的門口朝裏麵望了望說你崔阿姨去哪兒了是不是在你屋子裏呢?舒然一愣,急忙去推崔阿姨的臥室,推一下門就已經開了,但是裏麵已經沒有人了,舒然被嚇住了,爺爺奶奶也傻了眼,他們一直以為舒然跟聶母在一起的,她是什麽時候走掉的?

  冉奶奶和爺爺坐不住,開門就出去找,並敲響了鄰居家的門詢問著有沒有看到聶母出去的人。

  舒然在屋子裏慌得心神大亂,想著今天崔阿姨的表現,心裏更是一陣發涼,正要出去找便在崔阿姨的床頭上看見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條,她拿起來一看,嚇得手一抖。

  孩子,你不會孤單,媽媽來陪你,等等我!

  “啊”舒然的喉嚨裏已經顫抖地喊不出聲來,被樓下卻傳來的一陣尖叫聲所覆蓋,緊接著便有人大喊,“有人跳樓了,有人跳樓了啊!”

  這叫喊聲就像一記炸雷在舒然的腦門上轟隆隆地炸開了,她奪門而出,跌跌撞撞地衝出了家門!

  在衝到底樓時她身體一個不穩雙膝就跪了下去,趴在地上已經沒有力氣再爬起來,那隔著十幾步之遙的人群阻隔了她的視線,她甚至都感覺不到自己膝蓋的疼痛,隻聽得見自己急促得快窒息的呼吸聲,她雙手撐在地上想要爬起來,看見從前方朝自己奔過來的舒童婭,舒童婭手裏的包都丟掉了,衝過來時一把抱住跌倒在地上的舒然,心口震動著聲音急切顫抖著說了些什麽舒然都沒清楚,隻是把她抱得緊緊的,舒然那張慘白的臉失神的雙眸在看到舒童婭懷裏捧著的那隻骨灰盒,相擁的雙臂遮住了那骨灰盒上的照片,但當那張熟悉的麵孔呈現出來的黑白照片全部投進舒然的眼瞳中時,她伸手抱著那隻骨灰盒,情緒失控到仰頭嚎啕大哭

  我怎麽忍心讓你看到這一幕,在你魂歸之時卻看到了你母親從高樓縱身而跳的身影!

  一瞬間,舒然覺得自己的世界盡是一片灰暗,就像他這張黑白的照片!

  “聶展雲早上九點被執行了槍決,他的母親就在剛才,晚間七點十分左右從D大教室公寓樓十五樓樓頂跳下來,當場死亡!”

  關陽接到的消息的時候都來不及震驚,跟尚卿文匯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不可置信的表情,這個消息太震驚了,而正埋首在電腦前的尚卿文猛然抬起頭來。

  聶展雲的母親,死了!

  她什麽都知道,知道她兒子今天早上九點就會被槍決,她沒有跟任何人提起她知道這件事情,她讓舒然陪她去曾經住過的小區,在小區裏每一走一步都會無比留戀地看上一眼,看似在跟舒然說話,可是她心裏明白,她在跟自己的兒子說話!

  老一輩人覺得,人死之時,隻有你最親的人邊喊著你的名字帶你走過你曾經走過的路,走一遍,你就不會再有遺憾!

  作為母親,她在兒子行刑的當天,在有著兒子幸福童年的起點,反複地喊著他的名字,是想告訴他,別走得太遠,別忘記了回家的路!

  更不要忘記了你所牽掛的人!

  醫院停屍房的走廊,林雪靜站在舒然的身邊,她的懷裏還緊緊抱著聶展雲的骨灰盒,從D大教師公寓一路護送著崔阿姨的遺體到醫院,檢查遺體和警局做好一切交涉已經到了深夜,崔阿姨的遺書是在她身上發現的,信封的一角被鮮血浸染,信被警方拆開了看了,核實了筆跡,最終確定崔阿姨是自殺,遺體暫時保存在醫院的停屍房,明天一大早便前往火葬場火化!

  林雪靜看著蹲在那邊已經沒有魂一樣的舒然,忍不住地難受起來,聶展雲早上執行的槍決,而崔阿姨也跟著去了。

  “然然!”林雪靜喚了她一聲,低頭看著緊抱著骨灰盒的女子,心口微疼。

  她要如何才能減少她的負罪感?對,人在殘忍的事情麵前除了內心的恐懼害怕便是若幹個如果,就不會……

  這一路她聽著舒然說了很多次,如果我守著她,她會不會就不會有機會跳樓了,就不會死了!

  但是,舒然,一個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的人,無論你怎麽守著,她都是有辦法離開的!

  對崔阿姨來說,其實死,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

  就像她的遺書裏寫的一樣,她累了,真的累了!

  她在兩個兒子之間最終選擇了大兒子,因為她說他這些年太孤獨太累了,不忍他一人離開,所以她要陪著!

  “然然,回去吧!”林雪靜想要蹲下來,要該怎麽勸她啊!

  走廊的另一頭,腳步聲緩緩地響起,慢慢地靠近在的一定的距離停了下來,林雪靜抬臉便看見了站在那邊的男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尤其是在見到那人的身後不遠處還站著司嵐的時候,林雪靜的臉上的表情瞬間轉成了冰涼,她低頭看著蹲著的舒然,這個時候舒然是不會走的,因為她說按照老家的風俗來說,長輩去世,做晚輩的得守孝,盡管作為兒子的這個晚輩也是屍骨未寒!

  走廊上夜風習習,站著的男人跟蹲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小女人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尚卿文看著她手裏抱著聶展雲的骨灰盒,眼底的光微微地動了動,手指間的煙燃起的灰隨著過道上飄過的風撒了下去,被卷出了好遠,他從他們一行趕到醫院處理這些事物到現在都不曾離開,她抱著骨灰盒蹲在這裏,有多久了?久得他站在那邊抽完了整整一包的煙!

  夜風就像孤寂人的腳步,在長長的走道上卷出了一曲淒惻的曲子,他看著她哭,淚水大顆大顆地落在她懷裏的骨灰盒上,深吸一口指尖的煙,騰起的煙霧熏得他眼睛都一陣泛酸。

  有那麽一會兒,他腦海裏竄出來一個可笑又幼稚的想法,如果,如果今天死的人是他,她會不會像這樣抱著自己不放?

  他斜著身子靠站在了她的身邊,替她擋掉了從這邊過道吹過來的風,走廊上的不同角落都站了人,司嵐看著站在舒然身邊不走的林雪靜,眉頭微蹙時大步走了過來,伸手一把拽住林雪靜的手將她拖到一邊,這女人怎麽這麽不識趣?還傻站在哪兒幹什麽?沒看到尚卿文那一臉的冷色?

  身上被一道身影籠罩著,頎長著斜斜地靠在她的身邊,舒然低著頭,沒動,兩人靠得很近,她甚至能聽到他抽煙發出來的呼吸聲,空氣裏彌漫著香煙的氣息,夾雜著他身上那熟悉的香水味兒,混合著摻雜在一起充斥著她敏感的嗅覺神經。

  如此安靜的一夜,兩人就以這樣的方式跟時間揪和著,室外天際翻出一絲光亮,灰灰的,蒙蒙的,撕破了夜的黑,舒然聽見不遠處的腳步聲,聽見了冉啟東叫她的聲音,她想要站起來,可是蹲了一個晚上,站起來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身邊伸出的手臂一把扶住她,扶著她的腰將她整個人從地上扶起來。

  舒然一驚,腳步就往後退,手肘的發酸險些讓她不慎丟下了手裏抱了一個晚上的骨灰盒,覺察到手裏的東西還在她才鬆了一口氣,伸手撫了一下盒子的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