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一條長長隊伍離去, 沿著青河岸邊蜿蜒向前,直到在小渡頭上了船。

  馮依依站在樹下,手裏抱著盒子, 看著船隊慢慢駛離。

  婁詔並沒有說盒子裏是什麽, 隻說原本就是屬於她的東西, 讓她帶回去看。

  “你信他?”關語堂站在馮依依身後, 掐腰看著青河。

  馮依依沒說話, 默默轉身朝院門走, 大黃狗老遠朝著她搖尾巴。

  關語堂跟著轉身, 兩大步追上馮依依:“我去衙門裏看過,不讓進,硬說老爹是亂民, 還私藏火藥。真來氣, 當初官府批的公文, 家一亂找不到, 倒沒了證據。”

  “事情總會清楚,”馮依依腳步一頓,看看走去前的關語堂,輕喚了聲,“大哥。”

  “何事?”關語堂回頭。

  馮依依低頭, 視線中是自己抱著的紅木漆盒:“我要離開辛城。”

  “離開?”關語堂以為自己聽岔,往回折了兩步到馮依依跟前,“去哪兒?”

  “扶安城。”馮依依開口,腦海中是當初那個美好的家。

  父母親,徐家夫妻, 徐玨, 那個她長大的地方, 也是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關語堂看看馮依依,從她的臉上看出是認真的,並不是隨便一說:“小妹,你莫不是要去追那婁大人?”

  前段日子辛城動蕩,關語堂知道,婁詔幫了不少忙。想著莫不是馮依依的心又軟了?

  “小妹,”關語堂仰起頭,看著青河方向,“我現在就去把他追回來。”

  馮依依一愣,隨即拉住想走的關語堂,頗有些哭笑不得:“大哥做什麽?我又不是去找他。”

  關語堂抓抓腦袋,有些分不清。方才見馮依依一直張望,還以為是心中殘存著想法,想著要是願意,他這個大哥怎麽著也得把人給劫回來。

  “那是為何?”關語堂不解,馮依依孤身一個女子,出行在外總是讓人擔憂。

  當初京城不就是?

  馮依依慢慢往前走,腳下踩著青石小徑:“我家有東西落在扶安,必須去拿回來。”

  “什麽東西?我去給你拿回來不就成了?”關語堂跟上。

  馮依依搖頭,眼中盛著溫軟的光:“我去拿才行。”

  這是馮家的事,其中何等凶險,關語堂對馮家母女已經夠好,要說當年的救命之恩,也算是報答了。

  是以,馮依依不想再讓關語堂牽扯進來。

  關語堂還是覺得不妥,如何想都不放心:“那桃桃怎麽辦?”

  馮依依腳步一頓,記起還在房中睡覺的孩子。才剛一歲,路走得還不穩當,或許很快就能聽她叫一聲“娘”。

  “我帶上她。”馮依依抬臉。

  關語堂一聽,隻覺更加離譜,連忙擺手:“不行,這事絕對不行。”

  馮依依知道關語堂這是擔心她,並不介意他的一味阻攔,相反心中更加溫暖。

  壞人多,對她好的人更多。

  “小妹,老爹還在牢裏,先等他出來可好?”關語堂幹脆讓了一步,商量著,“桃桃小,跟你去那麽遠?”

  馮依依抿唇不語,關語堂的話不是沒有道理,桃桃是太小了。

  “大哥出去這一趟可算順利?”馮依依岔開話題。

  關語堂笑笑,臉龐被太陽曬成古銅色:“還那樣,從小在運河上混,哪裏有塊石頭我都知道。”

  “下次什麽時候出去?”馮依依問。

  “說不準,”關語堂臉色凝重下來,“不少夥計家裏都遭了難,也得收拾收拾。”

  馮依依點頭,突如其來的亂民誰也沒想到,還有那些瞬間傳開的留言,現在想想也是後怕。

  因此,心中對於馮宏達的事就又加了一層擔憂。

  “小妹,你記得李貞娘吧?”關語堂道,“我經過一座碼頭時,又見過她,她在那邊賣藝。”

  “賣藝?”馮依依自是記得那小巧的女子,一雙三寸腳,“她不是去尋她家表姑嗎?”

  關語堂看去前麵,語氣中多了憐憫:“沒找著,後麵為了生計,就跟人在街上賣藝。”

  馮依依停步,關語堂不會平白無故提起李貞娘,定是他做了什麽。

  “我見她可憐,”關語堂話語頓了頓,聲音略微壓下一些,“就又給了她些銀兩,讓她莫要再拋頭露麵。”

  “那她後麵如何了?”馮依依問。

  回想李貞娘,那女子話很少,總是呆在一旁靜靜看著別人,看上去像是膽小謹慎,實則更像是在觀察別人。

  馮依依是不太信什麽賣藝求生。這明擺著就是李貞娘衝著關語堂來的,不然那麽些地方,為何偏選在碼頭?碼頭魚龍混雜,現在倒是不怕被人拐了?

  關語堂跑船,不正是要經過碼頭,偏又是個直爽大方的,可定會出手相幫。

  “後麵問起你,”關語堂結實的身板站在牆下,肩寬腿長,“說感謝你,要是有你這樣的姐姐就好了。她也算有心,可憐人呐!”

  馮依依走到關語堂跟前,耳邊碎發輕掃:“最近天熱,大哥等入秋再出船吧?家中事情多。”

  關語堂點點頭,也沒想到出去一趟,回來後辛城幾乎毀掉:“暫時不跑了,先把家裏事處理好。”

  聞言,馮依依放下心來。隻要關語堂不出去,那李貞娘必不可能一直等在那碼頭,久之,心思也就歇了。

  回到房後,馮依依將盒子放在桌上,一枚鑰匙將鎖扣打開。

  盒蓋一掀,也就看見裏麵的東西。

  有賬本、地契、房契,一張張,一本本,上麵字跡清晰的標注著,正是馮家原先在扶安的產業,包括早已毀掉的大宅房契。

  馮依依翻看著,這些定是後來婁詔從官家補回的,因為原先那些,早在大火中泯滅。

  盒子最底下有一個小木匣,普通的木原色,馮依依看著有些眼熟,遂拿出打開來看。

  匣子裏麵墊著紅色絨綢,上麵靜靜躺著一枚玉簪,黑褐色的簪身雕成梅枝,簪頭是兩朵盛放的嬌黃色梅花。

  整玉雕成,梅花傲雪,栩栩如生,恰是當年婁詔送的梅花簪,那年的年節禮。

  看著這些,過往一幕幕閃現在腦海,扶安,魏州,清晰地存在。

  外麵,關語堂說話聲漸近,馮依依匆忙將東西塞回盒子內,收好放了起來。

  去扶安這件事並不急,馮依依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忙碌著手裏生意。

  關語堂在外麵接洽到的商人來看珠,雙方定下秋日交貨,價格相當不錯。

  端陽節盤下的池子,才幾個月就有了進項,夥計們都很高興。

  唯一一點遺憾,就是馮宏達還關在牢房中,任何人不得進去探望,更是加了一項罪名,亂民。

  。

  運河,幾艘官船自南往北行進。

  夏日南風多,船身揚起白色風帆,借著風力向前,為船底層踩槳的船工省力不少。

  婁詔走進船艙最裏麵的屋子,推開半掩的房門。

  裏麵,一位花白頭發的男人坐在窗前,正看著外麵碧波河水。

  “這條河養育了不少人,大概是幾十年了吧?”男人回過頭來,赫然是馮宏達。

  婁詔走過去,同樣往外看出去,玉麵無波:“四十五年。”

  馮宏達點頭,身子往裏側了側:“運河修挖一直是晉安候府辦的,可惜傅家倒了,竟沒有一人留下。”

  “謀逆大罪,怎可留人?”婁詔淡淡開口。

  可能是風卷入,婁詔的眼睛黯淡下去。

  馮宏達仰頭,眉目幾分壓抑:“你這樣做,到底也是有違律法,可曾明白?”

  所有人都以為馮宏達被關在辛城大牢,實則是婁詔暗中將人帶走。

  那日婁詔一句話點醒他,一味躲藏何用?留著這幅殘軀,為女兒再拚一把,讓她光明正大站出來。

  是以,馮宏達決定去京城,不管當年做了什麽,是罪是禍,他全部說出來,承擔,不再躲避。

  “其實這樣最好,”婁詔官袍板正,眼中清涼,“你站出來反抗,他們反而會顧忌。”

  馮宏達心中認同,凡事都要解決。像馮依依當日帶著眾人抵抗亂民,會得到一條生路;反之放棄,就是任人魚肉。

  能走出這一步,他也是做出破釜沉舟的打算,為了馮依依,拚上一條殘命。

  “辛城那邊會如何?”馮宏達不禁問。

  畢竟馮宏達是被婁詔偷著帶出來,萬一辛城那邊出了紕漏,也是麻煩事。

  婁詔始終看著外麵,薄唇微微啟開:“要走,就放棄那些顧慮。”

  馮宏達揉揉額頭,那股難以言喻的頭疼由小及大,像是有人拿著錘子,將一顆鐵釘慢慢往他腦骨中敲。

  “當初在扶安,我之所以選你做女婿,不是因為見你婁家落魄。”馮宏達道,手指用力壓著頭穴。

  婁詔臉一側,眼角的光落在馮宏達身上。這才發現,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扶安首富,已是一個花白頭發的長者。

  說起來,馮宏達年紀也就四十而已,卻是這幅蒼老模樣,可見這兩年被頭疾折磨的不輕。

  馮宏達很少和婁詔這樣說話,以前相處,總是給婁詔安排各種應酬,酒宴、送禮、接送貨物。

  “挾恩圖報,你心裏一定這麽認為。”馮宏達兀自說著,反正這一趟京城。也不知道後果如何,索性全部說出來。

  婁詔站立不動,始終是一副矜貴姿態:“已經過去。”

  馮宏達看著婁詔,始終看不透人心中所想:“是因為依依喜歡你。”

  聞聽這個名字,婁詔眼睛閃過情緒。

  “我的女兒我知道,從她看你的眼神中,就知道她的心思。”說起馮依依,馮宏達眼中有了溫暖,“從一開始,她就把你裝在心裏。隻是婚姻大事,我不想兒戲。”

  婁詔不語,滿心裏隻有一件事,馮依依早就喜歡他。

  馮宏達繼續道,心底事話說出:“後麵有了孔家的事,實在逼迫,你就成了人選。”

  “是嗎?”婁詔嘴角一平,眼中閃過諷刺。

  “到底是錯了。”馮宏達道,低下頭慚愧一笑。

  感情怎能勉強?當年所作所為,他又和林老國公有何分別?不過仗著自己手裏的話語權,想要支配無反抗能力的晚輩。

  “你說有證據,在哪兒?”婁詔問,並不想和馮宏達追憶往事,直接開口相問。

  “必要時候,我會拿出。”馮宏達道。

  婁詔沒再問,對著馮宏達微一頷首,遂走出房間。

  他信,馮宏達為了馮依依,絕對會豁出命去。

  婁詔剛走上甲板,清順便跟了上來。

  陽光灑在主仆兩人身上,一前一後走著,一直到了船頭。

  “魏州那邊,老夫人和小姐已經上船出發,會比咱們晚上兩日到京城。”清順道,“還有,這是二公子的信。”

  婁詔伸手接過,信封上是婁泉的筆跡:“還說什麽?”

  “二公子說,最近有人在魏州查大人您。”清順回道。

  “下去吧。”婁詔抽出信紙。

  船行進速度不慢,風刮著手裏的信紙,上麵字跡清楚。除了婁家現在的情況,就是提醒婁詔小心。

  婁詔將信紙團在手心。山雨欲來風滿樓,越來越多的事情發生,很快會有更大的風暴掀起。

  這一次,就看看到底誰會站到最後。

  。

  辛城,老百姓都在議論,說是府衙大牢內那些囚犯,被押去施挖運河。

  結果有一日趁看守不注意,又不要命的逃跑。正好撞上在附近巡視的將軍宋越澤,幾個囚犯反抗,場麵亂成一團,有人因此死在士兵刀下。

  其中有一個名字,就是馮宏達。

  關宅一片愁雲,剛剛刷上新漆的門柱,此時掛上白布,所有人的衣著換上肅然的深色。

  小亭中,馮依依一身素衣,發髻上一片素淨,隻有一枚青玉簪子。

  “依依,以後你得好好打算。”林菀玉坐在凳子上,已然勸了半天,“你爹也算是被連累,明明什麽沒做,偏是飛來橫禍。”

  馮依依臉色微倦,眼中無波,清澈見底:“我想回扶安。”

  “扶安?”林菀玉實在坐不住,說得口裏發幹,“你怎麽聽不明白?扶安現在什麽都沒有,你回去做什麽?”

  馮依依雙手交握,嘴角輕淺彎起:“扶安是我爹的故土,我娘也在那兒。”

  如此一說,林菀玉也算明白過來,原是馮依依想帶著馮宏達的骨灰送回扶安,將人同林菀書合於一墓。

  生同床死同穴,結發夫妻一生一世。

  林菀玉略一沉吟,無奈一聲:“倒也是這麽個道理,你是該盡這片孝心。”

  “我想盡快出發,五七祭日前回去扶安。”馮依依開口,心中盤算著日期。

  再看看坐著喝涼茶的林菀玉,馮依依心中起了微瀾。

  與一開始相比,她現在同林菀玉說的話多起來。而經曆一番動蕩,這個姨母也未曾離去,始終留在辛城。

  雖說從小不見,並沒有多少親切感,可有時候那種關心,人是能體會到的。

  馮依依心裏明白,林菀玉來辛城找她,不過是京城國公府的意思。林菀玉真想帶她走,有的是辦法,也不必整日耗在這裏。

  關鍵有一點,當日馮宏達被抓進府衙,林菀玉第一時間趕了過去,雖說可能是為了公府的名聲,但是到底為馮宏達說話。馮依依自然會生出感動,微弱的親情也在心底萌發。

  “你相公什麽意思?”林菀玉問。

  馮依依到此,也不好再隱瞞,便道出同關語堂隻是兄妹,以及昔日為躲避惡少才對外假稱夫妻。

  聞言,林菀玉先是一愣,隨後一想也是,馮依依樣貌盛,的確是個容易遭人惦記的。

  “我這邊也沒什麽事,姨母早些回墨州去罷。”馮依依提起茶壺,幫林菀玉倒了杯茶。

  林菀玉一愣,嘴巴微張,端莊臉上有些不可置信:“你方才叫我姨母?”

  自來辛城,兩人見麵,馮依依總是稱呼林菀玉為林夫人,客氣又疏離,壓根就是不想扯上關係。

  如今叫了這一聲,怎能不讓林菀玉又驚又喜?

  馮依依放下茶壺,臉上恬淡溫柔:“表哥一定有公務要做,姨母就……”

  話未說完,馮依依便被抱進一個懷裏,纖瘦雙肩被人攬住。

  “我的孩子,你可算是認了。”林菀玉不禁潸然淚下,天知道麵對這張和小妹相似的臉,她整日的心情有悲有喜。

  馮依依一時不知該如何做,躲也不是,抱也不是,也不知到底要撿些什麽樣的話來說。

  林菀玉可不管,將馮依依抱住,那是又哭又笑,端莊臉上再也難維持,始終露了心底最真實的樣子。

  “你表哥的公務不打緊,來之前就已安排好,”林菀玉抽泣兩聲,終是鬆了鬆,雙手扶上馮依依手臂,“姨母現在就是擔心你。”

  馮依依看著林菀玉滿臉淚痕,舉起手中帕子去幫人擦拭:“不用擔心,都會好起來。”

  “這樣吧,”林菀玉停下抽泣,眼中尤有熱淚,“姨母陪你去扶安,左右我回去沒什麽事,就當在外麵看看。”

  “去扶安?”馮依依心中一暖,沒想到林菀玉會陪她前去。

  林菀玉抬手輕揩眼角淚,扯出一個笑容:“你叫我一聲姨母,我忍心讓你一人回扶安?”

  像是想起什麽,林菀玉接著又是一聲歎:“這麽些年,我這個做姐姐的,也該去給菀書上個墳。”

  馮依依不好拒絕,一來是林菀玉的堅持;二來,林菀玉同林菀書是姐妹,知道妹妹葬在哪處,怎能不去看看?

  如此,馮依依離開辛城,啟程去扶安。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回去將父親骨灰安葬,其實她知道,這是讓暗中的那些人知道馮宏達已死,如此京城的馮宏達才能安全。

  林菀玉的大兒子祁振準備了船,安排人手,一路送馮依依北上,回故土扶安。

  臨別,關語堂也不知說什麽,看著馮依依懷裏的桃桃,總是覺得舍不得。

  “桃桃乖,來給你關爹爹抱抱。”關語堂又一次接過桃桃,粗壯手臂抱著,手指送進孩子嬌嫩手中。

  桃桃咯咯笑著,最喜歡別人這樣逗她,小手揮舞著,抓上關語堂的耳朵。

  關語堂幹脆將臉湊過去,任桃桃來抓,鐵漢眼中全是柔情。

  馮依依一身淺色青衣,嫋嫋婷婷,眼睛彎彎:“大哥,我們還會回來。”

  “我知道。”關語堂點頭,笑笑道,“往日都是你們送我,今日掉了過來,反而覺得別扭。”

  馮依依知道是關語堂不舍,隻是她必須走這一趟:“大哥放心,我會來信。”

  又說了幾句,關語堂終將桃桃給了馮依依,拿出自己準備的一包袱小玩意兒,說讓桃桃路上玩兒。

  仍是夏日,風中卻以帶了清爽。

  林菀玉在國公府長大,樣樣講究,哪怕是在船上,也要各處舒適,井井有條。

  路上相處,林菀玉也喜歡上桃桃這個孩子,埋怨著自己兒子還沒給養出個孫子孫女給她哄。

  順風順水,可能是朝廷重視運河,昔日常有水匪出沒的地方,如今也變得太平。

  經過關語堂所說的那處渡頭,馮依依並沒發現賣藝的李貞娘,讓人去打聽了一番,回來也說,平日這邊根本沒有賣藝女子。

  現下也就更加斷定,李貞娘是在盯著關語堂的船。

  走了十多日,船停在扶安渡頭。

  站在甲板遙遙望去,能看見遠處灰青色城牆,以及城門樓上招展的旌旗。

  正午日盛,還未進城,馮依依同林菀玉先去了一趟五梅庵稍作休息。

  “這處地方安靜,山清水秀。”林菀玉讚歎一聲,轉而又道,“你後麵還準備回辛城?不如去京城看看?”

  “容我想想。”馮依依道。

  婁詔把馮家所有產業還給她,她其實可以留在扶安。但是馮宏達此時在京城,她又十分掛念。

  “姨母好好休息,我出去同主持說句話。”馮依依站起來,朝林菀玉福了福身子。

  出了客房,馮依依一直走去五梅庵的正殿。

  殿中,立著一尊高大佛像,慈眉善目,俯瞰眾生。

  馮依依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口裏輕聲念著。

  此時中午,殿中無人,燃到一半的線香散發著淡淡氣味兒。

  馮依依環顧四下,並無見到他人,便起身繞去佛像後麵。

  佛像兩人多高,金身相塑,是當年馮宏達捐銀子所建,每日都有善男信女前來拜祭祈福。

  馮依依身形纖瘦,藏在佛像後嚴嚴實實。她低頭數著地上青磚,然後掀開其中一塊,底下赫然躺著一個油紙包,年歲已久。

  收起紙包,馮依依重新放好青磚,腳下用力踩實,這才鬆了一口氣,遂從佛像後走出來。

  剛繞過佛像,就見著殿裏不知何時走進一位年輕公子,模樣俊秀,暖橘圓領錦袍,手裏一把折扇,一雙桃花眼端的是盛滿情意。

  見著馮依依走出來,男子上下打量她兩眼。

  “你藏在後麵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