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牢房中不能久留, 馮依依從關語堂口中知道一些那誣告女人的事情後,就同人道別。

  臨走前叮囑幾遍,讓關語堂一定不要招認, 一旦招認便是必死無疑。

  關語堂應下,雖是滿身傷,但到底有人關心記掛他, 心中升起堅韌。

  走過陰冷幽長的過道, 馮依依往地牢門口走去。這個時候沒人會在, 徐玨已經提前打點好。

  剛踏出門口,馮依依就看見雨中站立一人,手中擎傘,身姿頎長。

  “跟我走。”婁詔將傘擎到馮依依頭頂,自己肩膀露在雨裏。

  馮依依看看四下,並未見徐玨的身影,不由生出擔憂:“大人怎會在這兒?”

  “你想站在這裏跟我談, 我為何在這兒?”婁詔反問,“徐玨被人引開了。”

  馮依依手緊了緊,唇角一抿, 最終往婁詔傘下走了一步。

  婁詔瞳孔微的一縮,嗅到了淡淡的梅花香:“走吧,不會留你很久。”

  說出一句安馮依依心的話,婁詔轉身示意地牢往左的一條路。

  兩人走在路上,馮依依微微側臉, 看見婁詔目視前方,依然還是以前的他, 話少冷淡。

  如此平靜, 就好次兩人清晨的道別並未發生。

  “大哥他是被人冤枉, 我放心不下,才逼著徐玨深夜帶我進來。”馮依依低下頭開口,聲音混進雨聲中。

  婁詔眼瞼輕輕一掀。一句話,她替兩個男人求情。

  “徐玨行事如此魯莽,你知道私闖順天府是大罪?”

  “知道,”馮依依點頭,“但我不能眼睜睜看大哥被人誣陷,在牢中受苦。”

  “你想救他?”婁詔問,攥著傘柄的手不覺用力。

  “是。”馮依依回答堅定。

  婁詔終是側臉過來瞧了一眼,女子麵容認真,明明柔弱,眼中卻帶著堅韌。

  不似兩年前,那個被馮家所有人護在手心中的大小姐,現在的馮依依長大了,有主意,有目標。

  徑直,婁詔帶人進了卷宗室,一盞燭火孤獨的在窗邊搖曳。

  “進來。”婁詔對站在門外的人道,手裏收起雨傘。

  馮依依提起裙裾,進到屋中。婁詔後麵將門關好,隔絕外頭雜亂雨夜。

  “這是冤案,順天府隻要細查,很容易就會查出。”馮依依站在門邊,濕透的繡鞋冰涼,黏著腳背。

  婁詔重新走到架子前,抽著上麵的卷宗,長睫落在眼下一片陰影:“有些事情,是不是真相無所謂,要看是誰說出。”

  真相?早在十年前,他已經不相信什麽真相,更不相信會有什麽正義。

  強權世道,比的隻是誰握在手裏的權勢大,誰的手段更狠。

  “大人所言,這衙門隻是擺設?”馮依依問,眼中竟也有了失望。

  當初她那樣欣賞婁詔的才華,她不信那個一心科考抱負的他,如今也會墮進那黑黑的染缸。

  婁詔手一頓,一卷書冊抽出:“你想怎麽做?”

  “很簡單。”馮依依開口,“不能隻信那女子一麵之詞,她說大哥糟踐與她,那便讓穩婆一驗。”

  馮依依知道關語堂身上有傷,但是這種事情決不能說出。關語堂是好人,為何承受那種流言蜚語?

  再說那女子,行房後必會留下痕跡,隻要是資曆深的穩婆,一定能查驗出。

  “你說的沒錯,這是個辦法。”婁詔轉身看來,“但是,不說事情已經快一整日,萬一那女子早有準備,不是更印證關語堂罪名?”

  “總要試試。”馮依依道。

  婁詔走到案前,黑袍給人平添一份挺拔:“回去吧,這事交給劉沛。”

  “林伊告退。”馮依依也不想久留,轉身開門離去。

  婁詔坐下,燭火中,手裏翻閱著陳年卷宗,一字字的查找著。

  。

  從順天府出來,徐玨同馮依依在牆角下會和。

  “方才有人經過,我幫著引開,你沒事吧?”徐玨上下打量馮依依,隨後將一件厚厚蓑衣披在她身上。

  馮依依搖頭,並未將遇到婁詔的事情說出:“大哥說了那女人的事情,現在咱們過去看看。”

  徐玨一把拉住馮依依,勸道:“別去了,她不會在的。”

  擺明了就是一個套,人家說不定就躲在暗處看戲。

  馮依依不解:“為什麽?”

  “我的意思是太晚,宵禁,不得外出。”徐玨不好真實說出,那隻會帶來更多絕望無助,“你先回去,我過去看看。”

  馮依依點頭,關語堂出事,她這邊要穩住,不能盲目。徐玨是守備營校尉,夜裏在京城行動,倒是有這個權利。

  想通這些,馮依依便回了客棧,徐玨叮囑幾句也就離開了。

  回到房間,發現房裏燈點著,桌邊坐著一女子。

  “秀竹?”馮依依喚了聲。

  秀竹站起來,迎到門邊,拉住馮依依,然後將房門關上:“小姐,你可回來了。”

  看著馮依依身上沾的雨水,鞋底的稀泥,秀竹忍不住抱怨幾聲“何苦”。

  “你怎麽來了?”馮依依脫掉半濕的外衫,露出裏麵薄衣,淺透一身玲瓏。

  秀竹幫著遞上巾帕,手指抹去馮依依發上雨珠:“擔心你,過來看看。”

  “你也知道了?”馮依依看秀竹已經換上便衣,不再是道姑打扮。

  秀竹點頭,忍不住就道:“小姐為何不回去找姑爺?他定然會幫你。”

  馮依依笑笑不回答,已經放下,何必再去糾纏?人總會遇到各種困難,不是每次都要人幫,要自己學著解決。

  “京城亂,不比扶安。”秀竹嘟著嘴,顯然是氣馮依依大晚上跑出去,“我留下來陪小姐。”

  “好。”馮依依應下,不願去客氣來回推諉。

  人的好意,總是在關鍵時候看出。

  一夜無眠,馮依依坐在燈前守了一夜。

  等徐玨的消息,擔憂關語堂的處境。

  一旁,秀竹手支著腦袋,忍不住睡意,頭一下一下點著。

  直到天亮,馮依依收拾好準備出門,袁掌櫃跑了上來。

  “娘子,我那順天府的兄弟來信兒了,說今日就審關當家的案子。”袁掌櫃手比劃著,指去順天府的方向。

  “今日?”馮依依一怔,昨日那女子才狀告,今日就開審?

  心中升騰起一股不祥預感,這麽快,怕是背後那些壞人操控。沒想到那樣大的衙門,也是權貴一手操控。

  馮依依想了想,問:“可能進去?”

  “進不去,”袁掌櫃擺手,“隻能在外麵等。我再托那兄弟打聽,娘子還是……”

  話語頓了頓,袁掌櫃歎聲氣:“有些事情,先有個準備。”

  馮依依不語,要說準備,那也是準備和關語堂一道,回辛城。

  事不宜遲,馮依依獨自出門去了順天府,秀竹守在客棧,等徐玨。

  經過昨日一場大雨,所到之處全是濕漉漉的積水。天空依舊厚壓著雲層,雨水隨時還會卷土重來。

  馮依依站在順天府衙外,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隱約能聽見裏麵拍響的驚堂木。

  她一身青衣,素淡的發髻,纖瘦雙肩顯得單薄輕盈,身旁便是威武的石獅子。

  路過行人不免將目光從她身上滑過,有知曉裏麵案子的,嘖嘖的搖兩下頭。

  順天府內,劉沛裝模作樣的咳了兩聲,做出一副啞了嗓子的狀態,眼神複雜。

  堂下,關語堂一身傷,幾乎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怎麽打成這樣?”劉沛手遮在嘴邊,問一旁的師爺。

  師爺支支吾吾,也實不敢多說什麽。

  劉沛無奈歎了一聲,本來這案子就棘手。這下好,頭頂上那尊大神親自坐在後堂,說是聽審。

  也不知是不是今年拜錯了廟,事事不順。

  “師爺,進去問問婁大人,幫著添添茶水。”劉沛給了一個眼神。

  師爺會意,趕緊從堂後側門,進到後堂。

  後堂正座,婁詔倚在太師椅上,手裏拿著呈上的供狀,麵無表情的看著。

  “婁大人,請喝茶。”師爺親自端著托盤,將茶盞放到桌上。

  婁詔嗯了聲,繼續看著。

  師爺搓搓手,站在旁邊,試探問了聲:“劉大人想問問,您這邊有什麽吩咐?”

  “吩咐?”婁詔掀了掀眼皮,嘴角一勾,“劉大人審案多年,該怎麽來就怎麽來,無需來問本官。”

  師爺訕訕一笑,後背頓時生出一層汗:“是是。”

  說完,也沒敢再留,又繞回了前堂。心中嘀咕一聲,這不明說,才是最難辦的。

  清順在牆邊鋪好紙,手裏頭研著墨條:“大人,筆墨準備好了。”

  聞言,婁詔抬頭看去前方,眼中一瞬放空,耳邊是前堂審案聲,衙役口中威喝聲。

  放下供狀,婁詔起身走去書案旁,拾起筆架上的狼毫筆。

  手掌摩挲開紙張,一陣清脆的紙響,隨後筆頭浸進墨中,沾足墨汁。

  “她在外麵?”婁詔問,筆尖停留在硯台上,似乎不急著下筆。

  清順應了聲,明白婁詔問的是誰:“大早上就在外等著。”

  婁詔若有若無歎了聲,筆下不再猶豫,將要寫的全部落於紙上呈現。

  一旁,清順交握雙手,看著那一行字,吃驚的瞪大眼睛,嘴巴張開又合上。

  婁詔不管身旁人的反應,一筆一劃寫著,隻是眼角終於解了冰封,閃出些許光亮。

  “去,把事情安排好。”婁詔擱下筆,視線仍不離紙上字句。

  這輩子,他寫過無數字,唯有今日,這字字都像利刀,割得手幾乎握不住筆。

  “是。”清順點頭,退後兩步離開書案。瞅了一眼婁詔,隨後退了下去。

  前堂。

  劉沛幾次抹著額頭上的汗,手裏的驚堂木幾乎拿不住。

  師爺同樣焦急,在一旁咳了不知道有多少遍。

  “大膽婦人,竟敢誣告害人!”劉沛一拍驚堂木,指頭肚震得發疼,“在關語堂身上沾有迷.藥,你怎麽解釋?”

  婦人一驚,跪在地上掩麵哭泣:“奴家名聲已毀,可怎麽活?”

  劉沛皺眉,頗有些好笑道:“你還有名聲?那街上鄰裏眼裏,你是什麽人,自己不清楚?”

  “大人,”婦人抬頭辯解,“他是從我房裏抓住的,眾目睽睽,就連穩婆也驗過,那晚我……”

  堂上的男人們表情懷疑,皆是低下頭笑。

  “平氏,公堂之上說假話,可要擔責任打板子。”師爺站出來,“劉大人已經給你機會,你還死不悔改?”

  “奴家沒有。”婦人不認。

  師爺冷笑一聲,一遝供詞甩去婦人臉上:“當晚更夫親眼所見,是哪個男人從你家出來,不用明說吧?”

  婦人似是沒想到會是這樣,一臉驚訝:“你們不是……”

  “不是什麽?”劉沛一拍桌子,“公堂之上說假話,張嘴!”

  如此,沒有多久,這案子就結了。

  關語堂並未欺辱婦人,隻是那婦人同奸夫想謀財,才對關語堂下了藥,後麵被人發現不好收場,才來了最開頭的誣告。

  供狀直接送到婁詔手裏,看著那“謀財害命”四個字,嘴角翹起冰冷的笑。

  “不急,”婁詔手一揚,供詞輕飄飄落地,“來日方長。”

  。

  順天府外,大門敞開。

  一個衙差攙著關語堂走出來,提醒著腳下小心。

  馮依依邁開步子跑上去,一把扶上關語堂:“大哥。”

  “小妹,”關語堂滿是血汙的臉上,露出一口白牙,“走,咱們回辛城。”

  “嗯。”馮依依重重點頭,眼中泛出點點淚光。

  下麵街上正好來了一輛騾車,馮依依連忙揮手攔下,車夫便停下車等著。

  “大哥,慢點走。”馮依依小心扶著人,靠的近,也就看清了關語堂身上的鞭傷。

  觸目驚心,皮開肉綻,可想而知下手之人何其狠辣。

  關語堂身上傷口扯著,好容易上了車,一路回到客棧。

  袁掌櫃大吃一驚,似乎沒料到人會回來,趕緊吆喝夥計出門尋郎中。

  關語堂倚在床邊,看著往屋裏端熱水的馮依依,心裏過意不去:“讓小妹擔憂了。”

  “先別說這些,”馮依依把盛著溫水的銅盆擱在床邊,手中巾帕浸入水中,“趕緊清理傷口,別留下疤。”

  “哈哈……咳咳。”關語堂想笑,最終還是變作咳嗽,“留疤不怕,我身上本來就不少。”

  馮依依不行:“快些,郎中一會兒就到。”

  “好,”關語堂虛弱應下,看看馮依依,“小妹出去把掌櫃叫進來,讓他幫我便好。”

  馮依依點頭,把濕帕子塞進關語堂手中,隨後出了屋。

  袁掌櫃剛好上來,手指著樓下:“關家娘子,徐校尉在底下等你。”

  馮依依應著,又道:“掌櫃,煩勞你進去,幫著大哥擦擦身子。”

  “成。”袁掌櫃點頭應下,走去前麵房門,推開進去。

  馮依依下了樓,發現秀竹已經不在,徐玨坐在櫃台旁的椅子上。

  “徐玨。”馮依依走過去。

  徐玨站起來,看著馮依依一身素衣,發絲落下幾縷,手上還沾著水。

  根本不是當初那個嬌滴滴的小丫頭,她現在什麽都要做,應當很辛苦吧?

  徐玨想著,不由心中惆悵:“人沒事,你也放心了。”

  “是,辛苦你做了許多,我替大哥感謝你。”馮依依對著徐玨彎腰,盈盈一記謝禮。

  徐玨伸手,托起馮依依手臂:“不必,我做這些是為你。”

  馮依依笑,嘴角起了甜甜弧度:“好,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徐玨突然有些氣,氣自己能幫到馮依依的實在有限,“既然想走,就快些走。”

  “說的是,”馮依依看去門外,街上行人來往,“萬一那些人再來,也是麻煩。”

  徐玨背靠櫃台,臉上神色不明:“想來,倒也不會明目張膽。”

  “為何?”馮依依是等回了關語堂,但是實在擔憂那些暗處的人,總覺得京城不宜久留。

  徐玨勾勾嘴角,手指敲著櫃台:“因為今日婁詔在順天府,這案子算是從他手裏判下的。那些人倒是會顧忌、掂量一番。”

  聽到這個名字,馮依依垂下眼簾,岔開話題:“我看天還要下雨,也不知有沒有船。”

  “我幫你去找,你安心留在這兒。”徐玨走到門邊,頎長身軀,頭頂幾乎夠到門頂框,“依依,其實京城並不是隻有亂。”

  馮依依站在人身後,看著徐玨背影:“什麽?”

  “我說,京城也很美,熙攘繁盛。若還是以前,我會帶你看遍京城。”徐玨笑笑,隨後大步邁出去,很快消失在街上。

  馮依依走去門邊,手扶著門框。

  京城。

  徐玨離去前的話,馮依依才真正認真看著長街,來往行人。路旁小販叫賣,長途而來的商人,手裏牽著溫順的駱駝。

  “是很美。”馮依依喃語。

  當初在扶安,她想象過的是跟著婁詔,讓他帶著遊遍長京。

  不過現在,辛城才是她想要留下的地方。

  。

  一夜過去,關語堂情況稍穩。

  傷口正是最新鮮的時候,怎麽看都覺得心驚,偏偏關語堂還不以為意,說要回船上同夥計們炫耀。

  徐玨打聽了船,說是明日正好從京城離開,往南去。

  馮依依同關語堂一合計,便決定就上這條船。

  至於藏在小安村的李貞娘,關語堂想抽空去把人偷著帶上船。

  “噠噠”,陰天的敲門聲,也帶著那麽一股沉悶。

  馮依依開門,外麵站得是秀竹。

  “小姐,這些藥膏管用,我從主持道長那裏求來的。”秀竹手裏托著一個不小的竹筒。

  馮依依收下,想拉秀竹進屋:“進來坐。”

  “不用,”秀竹擺手,透過馮依依肩頭,看見已經睡下的關語堂,“小姐,能否跟我去個地方?不會耽誤很久。”

  “好。”馮依依點頭,將竹筒放在桌上。

  隨後兩人關好門,馮依依跟著秀竹出了客棧。

  空氣中沉悶潮濕,偶爾飄下幾絲毛毛雨,似下非下。

  最後,兩人到了運河邊的一座樓閣前,站在一段距離,看著薄霧如輕紗,遮著樓閣像害羞的新娘。

  “九淩閣?”馮依依看著四層樓閣,碧波運河水就在它的腳下,流淌奔騰,日夜無休。

  秀竹臉色猶豫,帶了些不自在:“小姐,姑……婁大人在上麵等你。”

  “秀竹?”馮依依無奈一聲,也就看清九淩閣三層平座上,男人往她俯視張望。

  “對不起,小姐。”秀竹垂下頭去,緊抿雙唇。

  馮依依搖頭,原來兩年中,變得不隻有她,秀竹也在變。

  沒再說什麽,馮依依抬步往樓閣走去。

  樓閣修建雄偉,但是似乎年歲久遠,幾分斑斕破舊,柱子的紅漆脫落不少。

  馮依依上了三層,手搭在樓梯口扶欄上。

  麵前幾步外,婁詔背對而立,潮濕的風卷著他的衣衫,翩然翻飛。墨發被霧氣打濕,染上濡濕。

  “當年修這運河遭到不少大臣反對,說是勞民傷財,與我大朝毫無用處。”婁詔未有回頭,俯視下方,“如今看,卻是為百姓造福不少。”

  馮依依站在原處,印象中,婁詔很少這樣平和說話,像平日間隨意的言語。

  “是我讓秀竹這麽做的。”婁詔回過頭,一隻手落在扶欄。

  馮依依走到人一旁,平靜道:“我沒怪她。”

  畢竟這兩年,因為婁詔,秀竹才有平靜日子可過。恩情,當然會有。

  婁詔繼續看去運河,兩手船隻在水上飄搖,往著霧氣中的南方而去,灰白色風帆漸漸消失,再看不見。

  “扶安城,馮家的資產還在。”婁詔道,掌心中摩挲著圓形木雕。

  馮依依搖頭,嘴角溫軟:“不用了,我現在挺好。”

  從婁詔話中,她能聽出,他不打算再揭出她的身份,而是讓她繼續做林伊。

  “乘船去辛城,順水順風十多日,路上小心。”婁詔洗去眼中淩厲,麵色柔和下來,仿佛是被此時的濕霧潤透冰寒。

  馮依依雙手握在一起,眼中是自己輕擺的裙裾:“大人也是,日後一切順遂。”

  婁詔嘴角扯出一絲笑,下頜微揚,看去更遠的地方:“好。”

  他從袖中掏出一方疊好的紙,伸手送到馮依依麵前。

  馮依依看著,手指動了動,最終輕捏著接過。

  拿到手中,才發現是兩份,一份比較新,另一份紙的顏色因時間長而發暗。

  馮依依打開第一張,赫然是一張放夫書的回執,一字一句,婁詔他同意了。

  心中波瀾微動,馮依依打開另一張,上頭是兩人的生辰八字,定親日,各項采納禮……是婁詔手裏的那份婚書。

  “回辛城好好過。”婁詔平靜說著,垂下的眼簾遮擋了情緒。

  馮依依收好兩份紙,莫名在婁詔身上看到孤獨,悲傷,可再細看,他還是那樣高高在上。

  “詔表哥,”馮依依做了一禮,“保重。”

  說完,馮依依轉身,朝著來時的樓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