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壽宴
  葛涵雙帶著婢子時隔幾月再登沈記的門, 沒辦法,家中有個不爭氣的小叔,她這做長嫂的, 隻能盡力一幫了。

  食肆人來人往,相較當日剛開張時,已不可同日而語。

  “沈妹妹可有閑?”

  沈魚勾唇淺笑, “葛姐姐相問, 怎敢言沒有。”

  沈魚引她進了內堂,外頭太嘈雜, 葛涵雙明顯有事找她, 還是裏頭清淨些。

  葛涵雙道明來意, “我此番來,是想請沈妹妹為我婆母做一桌壽宴。”

  周氏的生辰就要到了,因不是整壽, 江府也不欲大辦,隻做上一桌壽宴, 自家人聚聚也就是了。

  沈魚做的菜都很符合周氏的胃口, 當然還有另一層原因。

  那日周氏又與江硯白說起了他的親事, 著重強調了她挑媳婦不注重家世, 不著痕跡地提起沈魚, “後街的沈娘子便不錯,一介孤女也將食肆辦得紅紅火火的,做的幾道吃食都挺好的。”

  江硯白飲茶的手一頓,淡淡道, “沈娘子還在孝中。”

  “在孝中有什麽打緊,先定親不就是了?”

  江硯白放下茶盞,站了起來, “兒還有公務,不陪娘閑話了。”

  又來這招,每次提起親事就是這招!

  不過周氏還是開心的,這事有門兒,平日裏說起其他貴女,江硯白都是將話題扯開,哪會順著她的話接上一句,這混小子,對沈娘子終究還是不同的。

  正巧她生辰臨近,便讓葛涵雙上門,也給家裏的那個混小子製造點機會。

  沈魚聽罷,覺得這是樁好買賣,尤其是葛涵雙出手大方,讓沈魚狠狠體會了一把官宦人家一擲千金的豪氣。

  雖不是真的千金,這一桌壽宴的錢,她也得賺半個月呢!

  接!必須得接!

  沈魚打聽了下周氏的口味,得知老太太喜歡甜食,但總歸有些千秋,吃不得太多甜的,家牲中最愛羊肉。

  “食肆中時新的麻辣羊肉卻不妥,那辣味連祁白都受不住。”江祁白也是沈記的忠實客戶,每每出了新菜總會遣人去買些,那日吃了麻辣羊肉,不知怎得詩興大發。

  說到這葛涵雙便要念叨兩句江祁白,“寫了十數首詩,說是要好好詠頌這神奇之物。”

  “原來那詩文是江大家寫的,難怪文采不俗。”沈魚也是聽食客曾吟誦,當時還詫異,這辣椒也附庸風雅了一回。

  沈魚思忖了下,“老夫人既食不得辣,那便做成椒鹽的吧。”

  “甚好。”葛涵雙附和。

  葛涵雙與沈魚商議了許久,基本定下了壽宴當日的食單,其餘有些不能確定的,葛涵雙也說壽辰前日必能定下。

  請沈魚來操持周氏壽宴這事,江硯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沈妹妹寫了個食單,您來挑挑。”葛涵雙從袖中抽出張單子來遞給周氏。

  周氏接過,每道菜後麵都貼心地寫上了口味與建議。沈魚的一筆字經過刻意的練習總算是有些筋骨了。

  “沈娘子心思細膩。”憑借著這一份食單,周氏對這個素未謀麵的小娘子又多了幾分好感。

  葛涵雙笑道,“是呀,阿禹聽說了要請沈妹妹做宴,一氣點了好些菜,個個都想吃。”

  食單上有不少是依著江明禹定的,江祁白也點了一道脆皮豆腐。

  江硯白來給周氏請安,“母親與嫂嫂在聊什麽?”

  周氏向他展示手中食單,“商議壽宴之事。”

  江硯白在雕花木椅上落座,一旁婢子端上熱茶,“家中庖廚做的不符母親口味嗎,還要從外麵訂食?”

  “每年都是那些菜色,母親也想換個口味。”周氏含笑,忽然問他,“硯白可要看看?”

  江硯白向來不管庶務,周氏這一問,他品出些不尋常來,“好。”

  身後仆婦將食單遞給江硯白,江硯白一看這字便認出來了,那張被他要來鎮宅的宣紙還在他還收著呢,這食單是的字已初具風骨。

  都說字如其人,但沈魚這字與她的人卻是截然不同,沈魚做事總算井然有序,這字卻透著股雜亂。

  江硯白暗暗一笑,將食單還給周氏,“兒覺甚好。”

  他又對葛涵雙道,“壽宴之事,還請嫂嫂多費心。”

  葛涵雙笑著頷首,“那是自然。”

  江硯白走後,婆媳倆的腦袋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似在討論什麽機密要事。

  “你說硯白看出來沒有?”

  “沒什麽特殊反應,沒看出來吧?”

  “這小子從小便是這樣,有什麽事情全藏在心裏,若不是他自己想予人知道,外人是決計察覺不到他的心思的。”

  周氏每每思及此,都想感慨,她與先夫都是藏不住事之人,怎麽到了江硯白這兒卻不同了,若非這小子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真要懷疑是哪裏抱來的了。

  周氏做了最後的決定,便讓仆婦將修改好的食單給沈魚送去。

  離壽宴還有五日,周氏並未挑揀什麽山珍海味,普通的家常更多些,但壓席的大菜還是點了些的,桂棗人參燜雞,蒜蓉大蝦,清蒸八寶魚,芙蓉幹貝,脆皮豬肘。

  沈魚列了食材清單,讓江府的人去準備,壽宴當日一大早便上了門。

  葛涵雙的婢子在門前等候許久,沈魚原先還以為是帶自己去廚房的,不料那婢子道,“沈娘子,老夫人有請。”

  雖不知這老夫人為何心血來潮想見她這個廚子,但出於禮貌總要去見見的。

  沈魚淡然一笑,“還請小娘子帶路。”

  婢子頭前引路,沈魚倒有空欣賞起這江府風光來,長廊縵回,雕花欄杆圍著,繞過前庭才算是到了後宅。

  院中栽了幾株臘梅,隻是還不到時節,光禿禿的掉完了葉子。梅花高潔,確實是江府的風範。

  “沈娘子,到了。”婢子替她開門,沈魚微頷首感謝。

  沈魚見葛涵雙也在稍鬆了口氣,又瞧見坐在正堂的周氏,行了個萬福禮。

  因是上門做飯,沈魚隻著了件黛綠暗紋窄袖服,利落有餘而溫婉不足,偏生一張圓臉,反倒顯出幾分可愛來。

  周氏翹首以盼,如今見到真人,自要細細打量一番,“沈娘子廚藝不俗,還是個美人呢!”

  “擔不起老夫人這般誇讚。”沈魚抬眼一笑。

  周氏讓她坐下,笑眯眯道,“平日裏總不是很吃得下葷腥,沈記的幾道肉菜頗合我胃口。”

  “老夫人愛吃,是小店的榮幸。”沈魚低眉垂首。

  葛涵雙笑著湊一句,“沈記的吃食,阿禹喜歡的緊呢!”

  “江小郎君是常來,小兒多是愛吃零嘴的。”

  周氏很和藹,不似沈魚想象中的規矩森嚴的官家太太。

  兩人相談甚歡,葛涵雙時不時插一句,氣氛倒也和諧。隻是這話題不自覺便從吃食歪到了沈魚自身上。

  沈魚一一都答了,想起葛涵雙初次見她時也這般問了一遭,莫不是這江家婆媳都有打聽人戶口的愛好?不過與不熟悉的長輩聊天也總繞不開這些話題,沈魚沒放在心上。

  期間葛涵雙還向沈魚討教豬肉脯的做法,沈魚也詳細說了。

  “選豬裏脊肉最好,肉切碎但不要過了,成泥便失了筋道。”

  “肉脯太硬是因為水澱粉加少了,或是烤的時間過長,水分都失去了……”

  葛涵雙喚仆婦記下,學會了豬肉脯,江明禹那隻小饞貓也不必常常掏空自己的小金庫去買了。

  不知不覺便聊了半個時辰,葛涵雙適時打斷,讓婢子帶著沈魚去江府廚房。

  沈魚離開後,葛涵雙不免嗔怪周氏幾句,“娘,您方才也太明顯了,哪有上來就問人家小娘子屬相的。”

  周氏麵帶微笑,“我有分寸,她也沒什麽異樣呀。”

  “那是沈娘子不好拂了您的麵子……”

  江家的廚房很大,遠遠望去還當是間廂房,比之前邱府的廚房要大上一半。

  大廚房裏自然是有主廚的,那主廚見沈魚來,沒有半分不愉,笑著上來見禮。

  江府主廚道,“大奶奶吩咐過了,今兒您才是主廚,我給您當二廚。”葛涵雙早和廚房通了氣,敲打了底下人,莫要因為沈魚是個小娘子便看輕了她,讓他們對人一定要尊重。

  葛涵雙發話,江府廚房眾人哪敢不聽,對著沈魚自然和顏悅色畢恭畢敬。

  食材早已準備妥當,江家主廚走過來道,“那幹貝已經提前泡上了,沈娘子要用直接取便是了。”

  和專業的合作就是省心,沈魚謝過,就擼起袖子開幹了。每個爐子都燒起了火,燉雞,燉肘子,陣陣香味從廚房裏飄散。

  有些菜費時,像芙蓉幹貝,看著簡單卻需要雞湯為底,不然這幹貝的鮮味便大打折扣。

  沈魚午食隻匆匆在廚房吃了些,從早間忙到黃昏,才堪堪做完了全部的菜。

  江硯白來到廚房時,沈魚正端了個小碗,從一個鍋裏舀出了些湯,低頭嚐了嚐味道,滿意的笑起來。

  沈魚袖口挽起,露出一節白皙的藕臂,手腕上係了一條五色彩繩,彩繩上是個如意扣的模樣,看材質像是端午時節賣的,中間的結應該被她改編了,普通的東西到了她手中,總能顯出些不同來。

  還是一個仆婦率先發現了江硯白,“郎君在這作甚?”

  俗話說“君子遠庖廚”,江硯白自是從未踏入過廚房,江家主廚聽見動靜急忙來迎,“郎君可是有什麽吩咐?”

  江家主廚心道,他沒做錯什麽吧,怎麽郎君親自來了?

  江硯白提了個食盒,徑直走向沈魚,“門口遇見阿莓,她說把這個交給你。”

  沈魚接過,打開一角查看了下,“我還當她忘了,阿莓膽子大了,竟然使喚江少卿。”

  “不過湊巧。”江硯白瞧她動作,似乎並不願這食盒裏的東西展露人前,嘴角微微勾起,問了一句,“又是秘密?”

  沈魚偏頭一笑,眉眼彎彎,“嗯!”

  江硯白送完食盒就走了,江家廚房裏的人自覺將方才的事情忘掉,身為一個聰明的仆人,就要在適當的時候裝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