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局
  第一章 入局

  四周被黑暗吞沒,我驚慌失措地四處亂竄,幾陣刺骨的寒風吹在我的臉上,即便如此我還是渾身大汗,緊張恐懼無以言表。

  突然,不遠處一撮微弱的亮光,在這黑暗中如啟明星一般照亮我的心扉,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拚命朝著那亮光狂奔過去。愈來愈近,我的欣喜卻隨之慢慢淡去,等我緩緩靠近那亮光時,已經完全變成了愈加的恐懼。

  這?怎麽是隻眼睛?但見黑暗中一個巨大的豎立的人眼般的東西,直勾勾地盯著我,怨怒、譏諷、仇恨似乎便是這隻眼所透射出的內容,方才的亮光正是從這詭異的人眼中發出。我拚命地往後退著企圖逃離,可雙腿卻怎麽也不聽使喚,竟被吸著硬生生地往那隻眼睛靠近,任我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我癱倒在地,發了瘋地大聲呼救,雙手四處慌亂抓著……“喂!歡子,幹嗎?快醒醒吧!”我一驚,恍惚之間揉揉眼,這才發現我正緊緊抓著二蝦的手臂,而他正在一旁不住地晃著我的身子:“怎麽,大白天的還做噩夢?快放開吧,還抓著我幹嗎?”

  我這才清醒過來,伸手抹了下滿頭的汗水,對著二蝦做了個喝水的動作,二蝦拿了一杯水遞給我,我接過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這是一個盛夏的下午,北京潘家園古玩交易市場一間古董鋪子,電風扇卷著熱風吹在人身上,感覺與蒸桑拿無兩樣,二位店主清閑地坐在一旁感受著熱風,等候著那本就寥寥無幾的顧客,這兩位正是我和二蝦。

  一年之前的那場詭異經曆,我們至今曆曆在目,而那隻詭異的眼睛,總不分時段地潛入我的夢中。當然,萬事皆有源頭,普通人自然不會有我這樣離奇的經曆,一切隻因為我曾經從事的職業不普通,至少在我看來不普通,我是個盜墓賊!

  我和長期合作的兩個搭檔成功地在我們老家端了當地最為神秘的一個鬥,西漢居穴王劉無傷的王陵。噩夢般的經曆換來的是一筆價值不菲的身外之物,還有便是那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詭異謎團。

  如果非要我從褒貶之中給我從事的職業來個判定的話,我很可能無法定奪,因為這職業本身並不光彩,然而卻沒人願意自貶身價。但不論褒貶,有一點是肯定的,至少我經曆了別人未曾經曆的詭異事件,姑且算是一種榮耀。唯物主義告訴我們,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我雖然也相信,但有所保留。因為即便世界上沒有鬼,但始終存在著一些讓人無法解釋的東西,靜靜地隱藏在地下,如果不是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它們將永遠沉寂在人們的視線之外。

  我也相信世界上任何人都有職業疲憊一說,尤其像我們這類從事見不得光職業的人,自古馬賊可以招安吃皇糧,而現代大街上舉著砍刀砍人的混混,若幹年後可能搖身一變成了某桑拿洗浴中心的老板。形勢所需,我們自然免不了附庸風雅,畢竟冒著蹲窯子的風險成天在地下偷死人的東西,絕不是長久之計。

  做生不如做熟,我們縱然是半路出家,但多少還是有點那方麵閱曆的,當朋友一家在北京南三環潘家園古玩市場的鋪子要轉讓的時候,我便毫不猶豫地盤下了它,把它作為新生活的開始,努力逃避著那本就不該屬於我的噩夢。

  這裏的經營模式大概分三種,一種是地攤,就是那種在走道位置一溜排開的古董小攤,顧客走那兒經過都會看見,這時候就得吆喝招呼,討價還價。不過我覺得我們幹不了這個,主要還是臉皮太薄,磨不開麵子去擺地攤和別人扯著嗓子搞價,蹲在地上看人也得抬著頭。另一種是高級商鋪,裝修華麗氣派,光從門麵上一看就知道是接待高端客戶的,所以一般顧客見了這氣派也都是直接繞過,這種鋪子真正稱得上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不過這費用極高,不光租金高得嚇人,管理費、人工費、裝修費也高得離譜,還得做好半年不開張的心理準備,沒點底子和背景根本折騰不起。權衡之下我們選擇了折中的一種,是那種開放的鋪麵,就像商場裏的櫃台一般,不過比櫃台要大得多,裏麵也有地方可以邀請顧客坐著喝茶談事,我們的這個鋪子分內外兩間,幾個博古架擺著各式的古董,其實大多數是不值錢的,隻不過樣子好看,行家裏手一眼就能看出來,真正的好東西是不會這麽大庭廣眾地擺出來的。

  北京的夏天比我們老家更要難過,在老家村裏熱了好歹還有個巨大的天然遊泳池——關月湖,而在這兒整天遊曆在汽車尾氣和桑拿般的熱空氣裏,唯一的解暑辦法就是將空調開到最高,然後拚命地喝水。

  “歡子!這都多少天沒開張了,這樣下去哥幾個怕頂不住啊!”二蝦在一旁一邊狂搖著扇子,一邊對我道,“你瞧那鄰家女孩,也不知道是得了哪門子法寶,整天生意好得很,咱弟兄的風頭全他娘的讓她蓋了!”

  我聽他這麽一說,轉身望向隔壁相鄰的鋪子,但見鄰家女孩正和兩位脖戴金鏈的客戶一邊品茶一邊侃侃而談,不時地和聲大笑,與我們這邊的冷清形成巨大反差。

  被稱做鄰家女孩的是我們隔壁古董鋪子的一個女孩,很年輕,一眼根本看不出是老板模樣,因為不知道她叫什麽,故以鄰家女孩相稱,長得特別漂亮,聲音又甜美,穿著雖然性感時尚,但氣質極好,絲毫不顯造作。

  可我們一開始對此卻嗤之以鼻,心罵道以這種方式來吸引客戶,還不如去做婊子來得痛快,何必要來這兒倒騰這些玩意?但既然是同行,又是近在眼前、每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競爭對手,我們之後也開始對她留心起來。

  漸漸地,我們才發現這鄰家女孩在古董方麵的知識的確令人瞠目結舌,我想這縱然口舌再好,做咱們這玩意的專業才是第一,我們就是吃了這方麵的虧,上次禁不住別人的一番慫恿,花了幾萬塊買來個所謂唐三彩,結果拿回來讓行家裏手幫忙一驗:贗品。氣得我們直罵自己大腦發熱,唐三彩能是幾萬塊錢就能搞到手的?到現在那玩意還放在我們鋪子的角上,成了插花瓶子,每次一看到它就提醒自己必須提高專業水平。

  自此我便苦練古董方麵的本領,那本盜出來的書卷也不知被我翻了多少回了,無奈這書上講的都是關於倒鬥的,我倒鬥方麵的知識倒是學了不少,無奈還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古董鑒定這方麵還是顯得不足,開張到現在基本上就是在賠錢賺吆喝,不過我們倒也蠻想得開,想想自己那麽一大筆寶藏都親眼見識過了,並與其擦肩而過,現在賠這麽點錢又算得了什麽,這樣給自己找著心理平衡,頓時痛快了許多。

  正這樣想著,一轉臉忽見一個矮矮的身影立在我們鋪子門前,正伸著腦袋往裏麵張望,我一看此人三十多歲,衣著土氣,上身白襯衣下身黑褲子,背著一個與時代氣息完全不搭調的灰色布包,似乎想進來但又顯得有些猶豫。

  我一看便知這人定然又是鄉下來的有東西要賣,這樣的人在潘家園一天也不少見到,有的人純屬就是在家裏不小心挖出個破碗,也拿來這裏一家家地詢問,更有甚者,個別能扯的直接就說他的是玉皇大帝用過的東西,讓人忍俊不禁,說白了就是來這裏糊弄點票子的。

  遲疑間,我的夥計已經迎了上去,按照我的店規禮貌地詢問道:“您好!請問您是來看東西還是有東西要賣?”

  “啊?哦!有東西賣!”那人抹了下額頭,拍拍身上的布包麵露喜色道,“你們這的收?”

  沒等夥計回答,我直接道:“進來吧,先拿開看看,好的話我們肯定收!”邊說邊起身示意他進來坐,眼下閑著也是無事,倒不如看看這東西,就當給自己一個鑒定明器的機會,考核一下最近是否有進步。

  那人欣喜地走進來,隨著我們一同坐定,夥計給他倒了杯水,他一飲而盡,接著將身上的布包解下,小心地從裏麵取出一件青銅器,輕輕地遞到我這邊。

  “阿哥你看看,這個多少錢你收?”那人輕聲地問道。此人普通話極不標準,想必是從不出遠門,聽口音覺得像是雲南那邊來的,我們這市場裏有家賣茶葉的就是雲南人開的,我每次都是從那兒買普洱茶招待顧客,覺得眼前這個人說話和他們挺像。

  我的目光立即凝聚到了這個青銅器上,光看這外表成色,以我的水平還不能一眼瞅出名堂來,隻見一個青銅的柱狀物上,盤旋而上是一條張嘴吐芯的大蛇,栩栩如生,凶悍至極,一些古怪的文字分布在柱體下端方形的底座四周。

  “這個各是(是不是)好東西?值多少錢?”那人似乎有點迫不及待,一個勁地催促著。

  做我們這行的,和做任何生意一樣,很大程度上也是在玩一種心理戰術,你越表示得焦急,越暴露你的心理底線,最後可能就會被人占了便宜,眼下此人焦急異常,顯然是為了手中的東西能早點出手,相信我們這兒絕不是他去的第一家。

  我望了望他,輕聲對他問道:“大哥,你這東西吧,造型成色一般,要想知道估價吧,你得告訴我你這東西是怎麽來的!”我這樣套他話,一來是證實一下這玩意是不是倒鬥倒出來的,二來主要還是看能不能根據這判斷一下它的朝代曆史,以便於判定它具體有無價值,反正我看到現在都沒看出個什麽名堂來。

  “還要問這個?反正告訴你們啦,這個不是我偷的就行了嘛!”

  “這個很重要,講不出具體來曆的東西我們是不敢收的,萬一出了問題我們就麻煩啊!”二蝦在一旁給他遞上一根芙蓉王,一邊給他點上一邊對他道。

  那人就著二蝦的火點燃煙,深吸了一口讚道:“還是你們這的煙味道好,山溝溝裏的卷煙,嘿嘿,咂得煩哩!”說完又抽了一口,接著正色道,“這個是我撿來的,就是這啦!”

  我一見這家夥還是不肯招,看來不激他一下是不行了,起身對他道:“這位大哥,再不說我們就抱歉了,你的東西我們不敢收!”言罷就準備轉身走開。

  “哎!阿哥!整哪樣(幹什麽)這是?你聽我說吧!”那人有點急了,伸手示意我坐下,“我說了你們還不信啊,這真是我撿的,這……這是我從蛇的肚子裏撿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