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原諒
  第十五章 原諒

    寒風透過敞開的殿門,刮進殿中,惹得殿內燭影姍姍。

    冷氣劃過王氏臉頰,被淚水印濕的麵頰一陣涼意,她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失態了,忙垂眸用帕子抹了眼淚,再抬起頭時,便是一張溫柔端莊,讓人挑不出任何錯處的臉。

    孫傾婉從一進門看到母親就愣在了那,她是再三確認之後,才確定這真的不是自己產生的錯覺。

    那就是母親!

    眾人的目光皆被站在殿門口女子吸引,並沒有人注意到王氏情緒的變化,因為孫傾婉這一身實在是太過華麗奪目了。

    水藍色的衣裙襯得她原就白皙的肌膚更加水潤剔透,再加上這一整套的水晶頭麵。

    啟承殿燭燈昏暗,並不覺出什麽,可長壽宮燈火通明,水晶折射出層層光芒,她整個人仿佛被鍍上了一層淡淡光暈。

    有風吹起披帛翩翩,裙角泛起層層漣漪,她如踏雪而來的月桂仙子一般,周身都帶著繚繞仙氣,美得不可芳物。

    殿內眾人都看傻了眼,莫說是男子,就連女子都窒息了。

    紛紛感歎,難怪別的女子入宮活不過三日,而孫大人之女卻留了下來。

    試問這麽好看的姑娘,就是暴君見了,也下不去手啊。

    再瞧著她這一身的穿戴,哪一件單拿出來不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見陛下對她的喜愛。

    孫傾婉並沒有在意眾人打量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從跨進殿門的那一刻,自始至終都沒有從母親的身上移開過。

    她看到母親紅了眼圈含淚的樣子,也看到了母親慌忙擦幹了眼淚,然後偽裝含笑,強做鎮定的樣子。

    那一刻她的心也跟著抽疼了起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是她卻告訴自己不能哭,她要堅強。

    這時身後又有賓客趕來,奇嬤嬤在一旁小聲提醒:“姑娘,咱們該進去了。”

    孫傾婉此刻心裏亂亂的,除了心疼母親之外,她還在疑惑,泠寒剛才不是生她的氣離開了,怎麽還會讓母親入宮?

    女子邁著小步向裏走,她一邊走,一邊打量著女賓席,發現席間都坐滿了人,隻有母親的身旁是空著的,那應該就是她的位置吧?

    想到這,孫傾婉便駐足到了母親跟前,剛想要坐下,卻被身後的奇嬤嬤提醒,“姑娘,您的位置在那邊。”

    順著奇嬤嬤手指的方向,是中間的主位,孫傾婉愣了一下,顯然她並沒有想過以自己的身份,有資格坐在主位上。

    奇嬤嬤以為孫傾婉思念母親,想要和母親坐在一處,於是便又多解釋了一句。

    “宴會後陛下會安排姑娘和夫人相聚,姑娘有什麽話想對夫人說,都留在一會再說吧,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孫傾婉見奇嬤嬤這樣說,自己自然也不會再堅持,畢竟泠寒在那樣的情況下還能不計前嫌,準母親入宮與她見麵,她已經很感激他了。

    於是她向母親微微頷首,便跟著奇嬤嬤去向了主位。

    主位上置有三個矮幾,一個位置居正中,其它兩個依次一左一右排開。

    當孫傾婉坐到左邊的位置上後,明顯引起了底下一陣陣的騷動。

    她知道這些人都在議論什麽,坐在這個位置上,孫傾婉自己也覺得如坐針氈,她實該坐在底下,和母親坐在一處,才實至名歸。

    “嬤嬤,陛下他什麽時候會過來?”

    主位上三個位置都空蕩蕩的,孫傾婉一個人坐在這實在別扭,她希望泠寒能來,這樣她就不用一個人來承受所有人打量的目光。

    亦或者泠寒來了,這些人就沒膽子再打量她了。

    孫傾婉有些期盼泠寒快點過來,不過轉念一想,泠寒一會過來,那這殿裏的燭火會都熄滅嗎?

    想著她和泠寒相處這麽久以來,她從未看清過他的容貌,說心裏話,內心深處是有一點點好奇的,但她又怕他長得實在太嚇人,以後不知該怎麽麵對他。

    她從未想象過他的樣子,也從未在意過這些,因為無論他是何模樣,這一切也都不是她能夠選擇的。

    算了,還是不見的好,她覺得每天黑漆漆看不見他的樣子挺好的。

    他可是暴君啊,殺人如麻,冷血無情,若是凶神惡煞,青麵獠牙的一張臉,她以後還怎麽對著這樣一張臉說討好他的話,隻怕嚇都要嚇死了。

    “陛下雖喜暗,但太皇太後的壽宴,還是會如常出席的。”奇嬤嬤站在身後,淡淡回道。

    如常出席,那就是說是會看到他的樣貌?

    就在這時,殿外又響起太監高亢的聲音,但孫傾婉坐得遠,聽不太真切,隻是遠遠看到一抹銀白身影踏入殿內。

    男子身量極高,披著銀狐大氅,雖離得遠,看不清容貌,卻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清貴高冷。

    隨著男子進入殿中,席間兩側的人紛紛起身,恭敬行禮。

    有資格入宮參加太皇太後壽宴的,都是極顯貴的人,而這些人見到他都這般的畢恭畢敬,就連花白了胡子的老親王見了,都要起身作揖。

    孫傾婉有點懵,難道他就是泠寒嗎?

    她悄悄打量著他,想要看看可能和她腦中的印象有幾處重合,卻對上了他的眼眸,竟發現他也在看著她。

    男子直奔主位而來,孫傾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也確定了此人就是泠寒,如此也就不藏著掖著的看,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去看他就是了。

    男子身形消瘦,麵容清冷,五官分明,一雙丹鳳眼漆黑如潭,仿佛帶著與生俱來的疏離感。

    孫傾婉鬆了口氣,實話實說,不但不嚇人,還挺好看的。

    他的眼睛從入殿後便一直看著她。

    想著他們剛剛鬧了不愉快,可泠寒還是讓母親來了,他應該心裏還是有氣呢吧?

    她知道於情於理,她都該主動些,如此當男子跨步邁上台階的時候,孫傾婉笑靨如花的站起身向他福禮,然後甜甜道了聲:“陛下。”

    這一聲陛下簡直蘇到了骨子裏,聲音脫口而出的那一刻,孫傾婉自己都震驚了。

    果然男子也頓住了腳步,神情帶著幾分打量的凝視著她。

    孫傾婉也知道自己這一嗓子有些過了,以她對泠寒的了解,這若是在啟承殿,泠寒會把她打橫抱起來,然後扔到床榻上去。

    可眼下這裏是長壽宮,太皇太後的壽宴,這麽多雙眼睛盯著他們看,著實太丟人了。

    看著男子狐疑地目光,孫傾婉頓時羞窘的無以言表。

    先白了臉的是身後的奇嬤嬤,她一步走上前,在孫傾婉耳邊小聲道:“姑娘叫錯了,那是淮安王殿下。”

    “淮安王?”孫傾婉滿臉的震驚,再轉瞬回過頭去的時候,便是對上了淮安王的眸子……竟在對她笑!

    “孫姑娘不識得我了?”他的笑如沐春風般,帶著幾分期待和親切。

    身後跟隨的近衛程青愣了愣,心裏暗道怪事,他們家王爺可是除了太皇太後之外,未曾對任何人笑過,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孫傾婉很仔細的想了想,她在家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者淮安王常年居在封地,一年也隻太皇太後壽辰才回一次京城。

    這樣神秘又尊貴的人,她如何能夠認識?

    再說就算她真的認識,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身份下,她也要裝作不認識來保全自己。

    孫傾婉搖搖頭,又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小女不識人,剛才錯將您認作了陛下,還請殿下見諒。”

    泠墨自然沒有責怪她的意思,隻是心中有些失落,剛才她那般直勾勾的看著他,他還以為是她記起他來,結果竟是將他錯認成了泠寒。

    也難怪,五歲的小姑娘,那個時候還不記事呢。

    他笑笑說“無妨”,便在對麵的矮幾上坐下身,目光落在對麵的小姑娘身上,眼中還含笑。

    孫傾婉自知自己出了醜,給泠寒丟了臉,懊悔極了,她回頭看向身後的奇嬤嬤,求助道:“懇請嬤嬤不要將這事告訴陛下行嗎?”

    她都快哭了,眼淚在眼圈裏打著轉,隻是一直隱忍著不敢哭出來,若再哭豈不是更丟人了。

    奇嬤嬤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意外,畢竟她沒見過陛下的模樣,這事兒不能全怪她。

    她給孫傾婉使了個眼色,順著奇嬤嬤的方向,便看見內殿門前站著一位男子。

    男子身形筆直健碩,一身墨色衣袍,胸口和袖口上都繡著極其精致的五爪盤龍,他五官深邃有型,俊眉冷目,幽幽的漆眸灰暗不明,隻是始終注視著前殿的動向,亦是注視著孫傾婉。

    “那才是陛下。”奇嬤嬤歎了口氣,“姑娘有什麽話,還是親自跟陛下解釋吧。”

    很顯然,剛才發生的事,泠寒都看到了,瞞肯定是瞞不住了。

    他站得並不遠,可此刻孫傾婉大腦一片空白,竟根本看不清他的模樣,也可以說是她壓根就不敢直視他。

    男子正在內殿門口等太皇太後過來,等著兩人一起入殿,以此彰顯皇家孝道。

    表麵功夫都是做給外人看的,隻是泠寒壓根就沒想到等老妖婆的這一會功夫,竟還能看到這麽一出好戲。

    太皇太後一身絳紫色宮裝,雍容華貴,她笑盈盈的從內殿走出來,由泠寒扶著二人走上大殿。

    眾人跪拜行禮。

    太皇太後叫了“平身”。

    泠寒將她扶上主位,然後便徑自坐到了孫傾婉身旁。

    之後太皇太後說了幾句,便宣布宴會開始,四周響起了舒緩的樂聲,有舞妓上前獻舞,歌聲繚繞,水袖翩翩。

    下麵歡聲笑語不斷,孫傾婉卻覺得身側有一塊千年寒冰一動不動,似隨時都可能會爆發,她如坐針氈。

    這時有宮人上前為泠寒斟酒,孫傾婉接過宮人手裏的酒壺,親自給泠寒斟酒。

    男子瞥了眼獻殷勤的女子,直到酒液緩緩填滿麵前杯盞,她緩緩推送到泠寒麵前,小心翼翼的叫了聲”陛下“。

    男子蹙了眉,冷眼脾著她,“剛才叫皇叔的時候不是挺甜的?”

    孫傾婉一怔,剛才她明明是把淮安王錯認成了他,她根本就不是在叫淮安王阿!

    可知道他還在氣頭上,於是軟著嗓子,似個犯了錯誤,乖巧溫順的小貓一般討饒道:“以後都不會了,陛下原諒我好不好?”

    她一邊說,手在矮幾底下偷偷去扯泠寒的袖角,小小的身子也悄咪咪的往他的身旁靠了靠。

    她要討好泠寒呀,一會她還要和母親說體己話呢,惹了泠寒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男子越過孫傾婉,幽深的眸子向席間望去,果然看到了孫夫人在偷偷打量著這邊。

    他將那滿滿一盞的酒推到孫傾婉麵前,慢悠悠道:“把這個喝了,朕就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