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畜生,不能當
  武惠妃是算著日子的。

  而且她也害怕夜長夢多。

  李隆基需要李瑁解開的古篆一共二十四句。

  先前已經給出了十六句,昨日雖然沒有聽蘇曼莎解字,但還是又留下了四句,不出意外的話,今日便會給出最後的四句。

  倘若要借此讓李隆基決定放他們出宮前往劍南,那明日便不能再將這四句古篆解給李隆基聽了。

  而離開長安之前,必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讓李林甫再無翻身的可能。

  否則一旦他死灰複燃,卷土重來,那對李瑁而言,即便是遠在劍南,恐怕也要遭其打擊報複,終日寢食難安,惶惶而度。

  所以,她決定今天就向李隆基攤牌。

  且看看李隆基的態度究竟如何!

  倘若李隆基動了殺心,武惠妃自認他決計瞞不過自己的眼睛,若是那樣,今夜便是李瑁、李琦逃離長安之時。

  正好借著還有八句古篆未解,李隆基斷然不會立刻翻臉,怎麽也要等到明日之後,才會動手。

  但如果事情剛好相反,那就不必急於一時,仍可按照李瑁的計劃而行。

  武惠妃的這些考量,李瑁也是讚同的。

  與之前不同,現在多了寧王李憲這個變數,李瑁是真的不想再在長安多待了,多待一天,便要多冒一天的風險。

  誰知道寧王叔他們會不會突然發難?

  畢竟自己就是那個他們口中的佛子,他們一旦動手,必然會把自己抬出來,那時李隆基會怎麽想?

  所以到時不管他們是成是敗,自己都會騎虎難下。

  還有楊玉環,他雖然現在跟李白在一起,但誰又敢保證她不會再度落入別人之手?

  王琚、寧王、李林甫的黨羽又或是自己那些個皇兄皇弟,無論是誰知道了她的下落,恐怕都不會輕易放過。

  更何況眼下還有不良人!

  如果她被不良人抓住送到了李隆基的麵前……

  這種種不確定因素相加,李瑁也下定了決心:“既然母妃已經有此決定,兒臣定然全力配合,卻不知父皇何時會來?”

  “孟吉說,陛下昨夜很晚才回宮,今晨又宣布罷朝一日,想是遇到了什麽棘手的事情……依我看,他隨時都有可能會來,你和小蘇,最好盡快做好準備。”

  怪不得一大早就來尋自己。

  李瑁立刻看向了蘇曼莎:“昨日那幾句話,你都編好了麽?”

  蘇曼莎點了點頭:“編好了,你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說來聽聽。”

  “道隱西南,無跡,陰陽之華匯為相矣,乾坤之變成其勢哉,欲遏異世,鎮而取之,天命,則可改。”

  李瑁聽完之後便是一愣:“你這麽編,萬一父皇以為西南要反怎麽辦?”

  “我就是要讓他這麽以為啊,隻有這樣,他才會派人前去鎮壓,所以昨天那四句,極為關鍵,一定要讓他覺得此事非你不可才行。”

  李瑁便深深的皺起了眉頭:“恐怕不妥,母妃今日攤牌,父皇得知前太子之死的真相,這會兒忽然又說西南將來要反,你覺得他會怎麽想?”

  武惠妃便答道:“你是擔心陛下會覺得將你放去了劍南道,今後要反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李瑁點了點頭:“不錯,萬一父皇生出了這樣的心思,那咱們可就真的走不了了。”

  武惠妃和蘇曼莎便是相視一笑,然後又繼續說道:“瑁兒想岔了,且聽母妃與你細細道來。”

  “其一,母妃今日向陛下坦誠前太子一事,本就是要打著是瑁兒勸說之下,悔恨不已,方才說出實情的幌子,你想,倘若你真有那般野心,又怎麽會勸我說出此事?”

  “陛下若是這麽想,就不會怪罪於你,隻要古篆所指,是需你前往西南鎮而取之,他便必不會擔心你將來要反。”

  “但他若不這麽想,那就定不會放你出京,甚至會在古篆得解之後將你我母子三人趕盡殺絕,那他會不會懷疑你便是將來反他之人,又有什麽區別?”

  “其二,陛下對你們的師傅忽悠真君多少還是存有敬畏之心的,而且深信真君收你為徒,便是為了助他開創盛世,好使得道門一脈永世長榮。”

  “而那推背圖又是兩位道門高人為太宗皇帝所推演之大唐皇室氣運,得到異世將起,威脅社稷,道門亦將遭逢滅頂之災的結果,故此殫精竭慮想出破解之法,亦是情理之中。”

  “這樣說來,忽悠真君便和陛下乃是同路,你身為真君的弟子,他定會認為你便是那應讖之人,前往劍南,也隻會鎮而取之,絕非強而反之?”

  “瑁兒你可明白了?”

  這番分析,倒是合情合理,但是……

  李瑁又皺了皺眉頭:“話雖如此,但如此行事,風險極大,若換了是我,就算放人出京,也會留下後手。”

  武惠妃就問道:“那你會留下什麽後手呢?”

  李瑁便定定的看向武惠妃,緩緩的吐出兩個字來:“人質!”

  聽聞此言,武惠妃便欣慰的笑道:“瑁兒果然心思細密……瑁兒放心,隻要你和琦兒在劍南道一切順利,母妃留在長安,也會無恙,待你實力足夠,再迎母妃前去團聚就是。”

  原來她就已經做好了留在長安當人質的準備!

  這都是為了自己啊!

  李瑁心頭一熱,竟是有些哽咽:“母妃,萬萬不可如此……”

  “瑁兒,世間之事,哪有盡善盡美?古來成大事者,又有誰人不曾取舍?”

  “吾兒天資過人,氣運在身,將來定是要直上九霄,扶搖萬世的,為了你,莫說是在這裏多住上三五年,便是粉身碎骨,娘也不怕!”

  武惠妃的語氣緩慢而堅定,眼中滿是慈愛和自豪。

  但這話聽在李瑁耳中,卻猶如一把把尖刀,字字剜心,句句裂肺。

  雖然武惠妃說得很是輕巧,隻要自己在劍南道一切順利,她在長安城就不會有事。

  但李瑁知道,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武惠妃這是真的準備為了兒子犧牲自己啊。

  但自己真的有把她當成親娘麽?

  恐怕是沒有的,否則又怎麽會想出讓她向李隆基坦白害死前太子一事,從而將李林甫拉下水的計策來?

  是,在這個計策之中,確實是留下了一些有可能保住武惠妃性命的手段。

  但這些手段真的能確保武惠妃的安全麽?

  說到底,還是在賭。

  為人子者,會拿自己親媽的命去賭麽?

  除非那人是個畜生!

  李瑁現在就覺得自己是個畜生。

  隻有畜生,才會將一個全心全意為了自己好,把自己“當做”親兒子看待的女人推到懸崖邊上,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猶記當初曾跟陳文修說過一句話。

  做事可以不擇手段,但做人不能沒有底線。

  李瑁絕不允許自己成為那樣的畜生!

  哪怕不能去劍南,哪怕要留在長安這趟渾水之中步履維艱,哪怕終有一日會陷入那萬劫不複之地。

  也不能成為這樣的畜生。

  李瑁終於打定主意:“母妃,我改變主意了!”

  幾乎與此同時,熟悉的聲音便如一聲驚雷猛地灌入李瑁的雙耳。

  “瑁兒何事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