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母,上官婉兒
  李琦楞了一下,隨後就看向了李航。

  四目相交,意味深遠。

  耳邊又響起武惠妃略顯疲憊的聲音:“倒是母妃疏忽了,有些事,須得教瑁兒知曉才好,琦兒,你便留在此間陪你皇兄說話吧。”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李琦的眼中立刻閃過一絲凶狠,刹那之後便又恢複了之前的謙恭和親切:“母妃放心去吧,兒在這裏陪著皇兄。”

  武惠妃滿意的看了他一眼,緩步而去。

  殿門再次重重合上。

  李航就眯起眼睛看向了李琦:“盛王,多謝你了。”

  這個“謝”字,倒也有三分真誠,站在李航的立場上,如果不是李琦,自己或許也不一定有機會在這具身軀裏重活一次。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航對他的稱呼,是盛王,而不是阿弟!

  這一聲盛王,一個謝字,便是跟他做出了了結,劃清了界限,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但你若還要害我,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剛才還是阿弟,母妃一走就變成盛王了,李琦眉頭便是微微一皺:“皇兄莫要這般生分,若叫旁人聽了去,沒得亂嚼舌根!”

  “有道理,我們是親兄弟,應該不分彼此才是。”

  “皇兄說得是!”

  “既然你也是這麽想的。”李航坐直了身子,嘴角微微一翹,“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李琦又皺了皺眉頭:“皇兄不必與我客氣。”

  “阿弟與陳太醫應該熟得很吧?”

  話音一落,李琦的身子便是微微一顫,眉頭也皺得更緊了些:“皇兄此言何意?”

  “沒別的意思,我這剛剛醒來,總覺得身子不舒服,又想起這位陳太醫與阿弟相熟,便想勞煩阿弟請他來瞧一瞧我的病。”

  李航的語調十分平和,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李琦的心裏,卻是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

  放眼內廷,知道陳文修乃是盛王親信的人,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就連武惠妃都不知道,一個昏迷了兩年,剛剛醒來的人,怎麽會知道?

  莫非是……

  李琦星眸一寒,就狠狠的瞪向了嫣兒,但下一刻,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兩年間,這賤婢不知給李瑁灌了多少次藥,便是再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背叛自己。

  難道他先前早已醒了,隻是在假裝昏迷,所以聽到了自己和陳文修的對話!

  也不對,若是如此,他又怎麽會乖乖喝下毒藥?

  那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他在詐我!

  想通了這一點,心頭大石立時落了地,李琦便是微微一笑:“卻不知皇兄說的是哪一位陳太醫?”

  李航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一來他隻知道陳太醫姓陳,二來也不想把嫣兒推上風口浪尖,便隻好似笑非笑的看著李琦,試試故作高深,能不能讓他自亂陣腳。

  卻不料李琦也是個沉得住氣的,李航不答話,他也不開口,各懷鬼胎的兩兄弟便這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氣氛一時無比詭異。

  如此過了片刻,一個戰戰兢兢、細弱蚊蠅的聲音突然響起:“回……回殿下,奴婢依稀記得,姓……姓陳的太醫,好……好像隻有一位。”

  唰的一下,陰冷凶狠的目光便似利箭一般射向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少女。

  然而下一刻,李航便從榻上慢悠悠的走了下來,擋在了嫣兒的身前:“此事就拜托阿弟了,若是阿弟嫌麻煩,我自己去求母妃或者父皇將這位陳太醫調來壽王府也行。”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李琦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人,披頭散發,眼窩深陷,瘦得隻怕一陣風就能吹走。

  但不知為何,他的目光竟是那般的堅定而又犀利,護住嫣兒的氣勢竟是那般的沉穩而又決絕。

  壓力,如山般而來,李琦竟有些慌了,試探著問道:“皇兄,真的隻是找陳太醫瞧病?”

  “不然呢?”

  語氣冷漠淡然,似乎又透著幾分嘲諷。

  李琦咬緊了牙關,低下頭去思忖片刻之後,終於一字一頓的答道:“好,皇兄既然要見此人,我將他請過來便是!”

  “何時?”

  “明日!”

  “不,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後見不到人,他就不用來了,你,也是一樣。”

  李琦心頭便是猛的一震,定定的看著他,這還是自己記憶中那個懦弱寡斷的壽王麽?

  不僅是他,被護在身後的嫣兒也抬起了頭,清澈透亮的雙眸中滿是驚訝和欣喜,壽王殿下何時變得如此霸氣,難道,是因為自己?

  李琦滿懷驚疑的走了,他確實被嚇到了。

  他要去找陳文修,問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盡管李航已經明確做出了要護住嫣兒的姿態,但他還是不相信嫣兒會背叛自己!

  這說不通!

  這無論如何也說不通!

  同樣想不通的,還有李航。

  仿佛在之前跟盛王的對峙中耗盡了力氣,李航又坐了回去,斜斜的靠在榻上,定定的看著伏在腳下的嫣兒:“說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奴婢知罪,奴婢賤命一條,不值得殿下……”

  “我現在很累,沒精力聽你扯這些,直接一些,站起來,看著我的眼睛,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李航是真的有些嫌棄現在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了,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都是抬舉!

  嫣兒遲疑了片刻,緩緩起身,但仍舊低垂著頭,柔軟的腰肢微微前傾:“殿下,嫣兒不知該從何說起……”

  “好吧,我問,你答。”李航歎了口氣,“我昏迷這兩年,你們給我吃的是什麽藥?”

  嫣兒連忙答道:“奴婢不知,藥是盛王殿下給的,奴婢不敢問,但那些藥都被奴婢吃了,一滴都沒有入過殿下的口,奴婢也不知為何殿下始終不醒。”

  李航楞了一下,看向嫣兒的目光少了幾分疑惑,多了少許溫柔:“你,一開始就是盛王的人,還是後來被他收買?”

  “回殿下,奴婢是被威脅的……”

  “威脅?”李航皺了皺眉,“他拿什麽威脅你?”

  嫣兒突然就咬住了下唇,支支吾吾,語不成句。

  李航便是一聲冷笑:“怎麽,倉促之間,編不出來?”

  嫣兒身子一震,噗通一下又跪了下去:“殿下明鑒,奴婢不敢欺瞞殿下,奴婢……奴婢是……”

  說到這裏,少女突然抬起頭來,銀牙緊咬,目露決絕:“奴婢本姓崔,家母,上官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