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眾矢之的』
  肅殺陰沉的壓抑氛圍籠罩在長樂宮內外,整個大殿中鴉雀無聲,空氣凝滯得讓人幾乎喘不上氣來。

  一直大病未愈的竇太皇太後和王太後、武帝劉徹此刻並排坐在正位禦座之上。

  平陽公主和淮南郡主劉陵兒侍候在竇太皇太後的身邊兩側,不時的給竇太皇太後輕輕捶打著後背。

  南宮公主站在王太後的身後百無聊賴的左顧右盼,她的表現和此時大殿裏沉悶的氣氛極不合拍,這丫頭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品階台下左右侍立著淮南王劉霖蕭、大將軍竇嬰、衛將軍公孫賀以及劉不周和衛青二人,全都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唯有平陽侯曹壽獨自一人跪在地上,此刻的他已是緊張得汗流浹背,不住的用袍袖擦拭著頭上的汗水。

  少頃,竇太皇太後猛地一拍桌案向曹壽質問道:“曹壽,你可知重犯波才昨夜神不知鬼不覺的從詔獄中越獄逃跑了嗎?”

  曹壽聞言渾身就是一顫,他趴在地上唯唯諾諾的回道:“回稟母後,微臣……微臣也是今天一早才剛剛聽說的,微臣……”

  竇太皇太後氣得劇烈的咳嗽起來,曹壽嚇得不敢再繼續說下去了,一旁的劉陵兒和平陽公主趕忙好一陣侍候,竇太皇太後的氣息才逐漸平和了下來,她怒目盯著曹壽斥道:“曹壽,你身為主管詔獄的京師巡防營主官,卻玩忽職守,致使重犯波才越獄逃走,你可知罪?”

  站在竇太皇太後身邊侍候著的平陽公主心中不免一凜,她看著自己的夫君曹壽,臉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忙不迭的說道:“侯爺,出了這麽大的事,你做為主官必然難辭其咎,休要再狡辯,要惹母後動氣不成?還不快快認錯!”

  處在平陽公主的位置上,曹壽畢竟是自己的丈夫,詔獄中逃走了重犯,曹壽的責任不小,但她自認為竇太皇太後念在她們母女的情分上是不會重罰曹壽的,所以她這麽說看似是在責備曹壽,實際上卻是有意給曹壽個台階下趕緊乖乖認個錯讓竇太皇太後順氣,一切也就好說了,其實是在保全曹壽。

  誰知道這回竇太皇太後卻並沒有給平陽公主麵子,她轉頭對平陽公主責備道:“平陽少要多言,哀家知道你在袒護於他,此等罪責豈是認個錯就能了事的?!如若他失職之罪確鑿,哀家決不姑息,必定嚴懲不貸!”

  竇太皇太後這麽一發怒,嚇得平陽公主也不敢再替曹壽說話了。

  曹壽看出來這次竇太皇太後要不查個水落石出是絕不肯善罷甘休的,他趕忙叩頭辯解道:“母後恕罪,微臣統領的詔獄固若金湯,防守嚴密,波才逃走的確不關微臣的事啊,還請母後明鑒啊!”

  “哦?那你倒與哀家說個清楚此事與什麽有關那?”竇太皇太後冷冷的問道。

  曹壽跪在地上偷眼瞥了站在一旁的劉不周和公孫賀一眼,他猶豫了半天似在糾結著什麽,最終還是暗自咬了咬牙用手指著劉不周二人對竇太皇太後道:“母後,波才的逃跑定與衛將軍公孫賀和羽林監葉良禽有脫不開的幹係!”

  雖然昨夜曹壽答應越喜不要將劉不周二人夜查詔獄之事聲張出去,免得節外生枝,但此時曹壽的處境卻大不相同了,波才越獄,他做為主管詔獄的主官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輕則罰奉,重則恐怕要丟官罷職的,為了撇清責任免受處罰,曹壽哪裏還顧得上這許多,迫不及待的將責任全部推到了劉不周二人的身上。

  在場包括劉徹、王太後在內的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昨晚所發生的事,聽了曹壽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後全用驚詫的眼光看向了劉不周和公孫賀。

  竇太皇太後掃了劉不周二人一眼卻並未立刻做出反應,她問曹壽道:“曹壽,此話怎講?”

  “母後,是這麽回事……”曹壽就將昨晚劉不周和公孫賀突查詔獄的事一字不差的全部和盤托出,說完他頓了頓心神又道:“他們二人在未得到微臣手令的前提下無緣無故的突查詔獄,而隨後波才就越獄逃走了,這難道是巧合嗎?也太過蹊蹺了吧,所以微臣認為波才越獄一事定與他二人有關,此事並非微臣空穴來風,有詔獄牢頭親見為證!”

  聽著曹壽滔滔不絕的講述,竇太皇太後始終麵無表情,等曹壽說完了她也沒有馬上質問劉不周二人,而是淡淡的說了句:“宣詔獄牢頭。”

  不一會詔獄牢頭來到了大殿,從未見過如此場麵的他哆哆嗦嗦的跪在下麵顫聲道:“小人詔獄牢頭拜見太皇太後、太後、陛下,”說話的時候他的頭都不敢抬起來。

  “聽你家平陽侯說波才越獄之前你親見了衛將軍公孫賀和羽林監葉良禽突查詔獄,你且將當時的實情如實講來!”竇太皇太後問道。

  詔獄牢頭應諾一聲又將昨晚的情形講說了一遍,然後他道:“啟稟太皇太後,公孫將軍和葉大人走後沒多久我等在例行夜查之時就發現關押波才的牢房裏空無一人,這才知道他已然越獄逃走了。”

  其實詔獄牢頭在這一點上撒了謊,昨晚劉不周二人剛走他就風風火火的跑去侯府別院向曹壽通風報信去了,並未夜查,是在回來後才得知波才越獄的,這一來一回將近兩個時辰,從時間上看原本和劉不周二人搭不上關係,而這牢頭卻故意將兩者扯上了幹係,用話誤導眾人以為這兩件事是前後互為因果的關係,其目的也是為了轉移責任,保全自己。

  見曹壽和詔獄牢頭咬出了公孫賀來,坐在竇太皇太後身邊的王太後臉上立刻變了顏色。

  自從劉徹登基被竇氏一族架空之後王太後和王氏一族出人意料的采取了韜光養晦的策略,不僅深居簡出,更對政事不聞不問,盡力回避著竇太皇太後的鋒芒,沒想到這回因為公孫賀的冒失很可能又要栽到波才的事上,她真是生怕竇太皇太後又認為是自己指使公孫賀蓄謀策劃波才逃走的。

  王太後心中忐忑不安,她下意識的偷瞄了竇太皇太後一眼,卻不想這一眼正好和投來冰冷目光的竇太皇太後對了個正著,兩人四目相對,無比尷尬,王太後趕忙撤回了眼神瞅向了別的地方。

  而竇太皇太後今天卻出奇的冷靜,她並未對王太後窮追猛打,隻是緩緩的收回了眼神轉向了大殿的下麵,語氣陰沉的問道:“公孫賀、葉良禽,你二人給哀家解釋一下這是怎麽一回事吧?”

  劉不周沒想到此事會走到如此的地步,不僅昨晚一無所獲不說,今天還被曹壽扣上了個涉嫌與波才越獄有關的嫌疑,看這曹壽肥頭大耳,整日裏阿諛奉承,貌似庸庸碌碌的樣子,這麽看來還真是小瞧了這家夥了。

  不過劉不周心裏還是比較坦蕩的,畢竟自己和公孫賀並沒有參與波才越獄一事,沒什麽可擔心的,想到這他當即出班拱手解釋道:“回稟太皇太後,微臣等的確昨晚突查了詔獄不假,但卻與波才的越獄出逃沒有半點幹係。”

  “沒有幹係?那你二人不經平陽侯允許平白無故的突然擅自夜查詔獄又是何原因?你們究竟想要查什麽?”竇太皇太後反問道。

  目睹了剛才王太後和竇太皇太後尷尬對視那一幕的公孫賀心裏簡直懊悔不已,王太後多次告誡他值此非常時期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被竇家抓到什麽把柄,恐怕這回又得把主子王太後給扯進來百口難辨了,他不由得惡狠狠的瞪了站在身邊的劉不周一眼。

  不等劉不周回答,公孫賀卻搶先跪倒在地叩首回道:“回稟太皇太後,此事微臣也是無辜的,”他一指劉不周表情頗為委屈的道:“都是那葉良禽巧言蠱惑了微臣,騙得微臣隨他一同前往詔獄,沒想到卻原來是拿微臣做了幌子,微臣其實對此毫不知情,更與那波才越獄一事無關那!”

  這下好了,連共同的參與者都毫不留情的反戈一擊,劉不周瞬間成了眾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