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使命召喚』
  夜晚,衛將軍公孫賀的府邸。

  公孫賀提著一支食盒和一支點亮的燭燈獨自一人來到將軍府的後花園,他穿過樹影搖擺的綠茵走廊,來到花園盡頭的一塊巨大的假山石近前停住了腳步。

  公孫賀左右看看四下無人,在假山石的一塊凸起上按了一把,隻聽見假山石內部發出“轟隆隆”的一陣沉悶的響聲,隨著這陣轟響,假山石的中間裂開了一道黑洞洞的縫隙,縫隙不算大,僅能容得一個人通過。

  公孫賀又警覺的向四周看了下,確定無人跟隨之後,就一閃身鑽進了裂縫中。

  裂縫裏是一條縱深向下、深不見底的樓梯,公孫賀用燭燈照著黑暗處的台階,沿著樓梯一步步的向下麵走去。

  約莫向下走了一陣,樓梯終於到了盡頭,眼前出現了一個足有正堂大小的空間,公孫賀用蠟燭點亮了偌大的空間裏僅有的幾盞燭燈,微弱的燭光可憐巴巴的閃爍了起來,但是照明的效果實在有限,空間裏仍是昏昏暗暗的。

  公孫賀提著食盒繼續向裏麵走,在空間的盡頭影影綽綽的閃現出了一個大籠子,籠子裏竟然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看身形是個男人,他渾身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變成了一條條已然分不清顏色的碎布條耷拉在身上,一頭肮髒的頭發雜亂無章的披散在眼前,將這個人的整張臉幾乎都遮蓋了起來,很明顯此人被關在這裏已經不知多少年頭了。

  這個人靜靜的坐在籠子裏,對公孫賀的到來充耳不聞,隻是低著頭一語不發。

  公孫賀走到籠子前,將燭燈放到了邊上,像籠子裏的男人的坐姿一樣自己盤腿也坐了下來,然後將食盒打開,從裏麵取出了幾碟菜和兩壺酒,將其中一半的菜和一壺酒順著籠子的縫隙塞了進去,推到那個男人的近前,然後將剩下的一半菜整整齊齊的擺在自己的麵前。

  他輕輕的給自己滿上了一杯酒,然後端起酒杯對著籠子裏的男人做了個敬酒的手勢,就一飲而盡。

  此時,籠子裏的那個人也端起了一杯酒,卻並未做出回敬的姿態,他隔著蓬亂的頭發簾把酒喝了下去,然後就自顧自的吃起菜來。

  “老朋友,我又來看你了,”公孫賀又喝了一杯酒後,然後對著那個男人說道。

  那人一語不發,仍舊低著頭在那吃著菜。

  公孫賀端著酒杯,看著這個人良久後,不禁“噗哧”一聲啞然失笑,不由輕歎了一聲說道:“唉,我這個手握京師南北兩軍兵權的堂堂衛將軍,唯一可以推心置腹說說心裏話的朋友竟然會是你?”

  說著,公孫賀又敬了那人一杯酒,而那個人依舊是自顧自的喝酒吃菜。

  喝過了這杯酒,公孫賀又是輕歎了一聲說道:“十幾年了,你就一直這樣充耳不聞,一語不發嗎?”隨即他表情怪異的輕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嗬嗬,不說也好,否則你恐怕就活不到今天了。”

  當聽到公孫賀說十幾年的時候,那人的身子似乎微弱的顫了一下,但隨後又表情木訥起來。

  幾杯酒下肚,此時的公孫賀好像稍微有些醉意了,他突然將頭向前探了探,盯著那個人說道:“你是不是一直疑惑我為什麽會冒著巨大的風險留著你這條命,卻不殺了你,十幾年來始終把你藏在這個地方?”

  那個人放下了筷子,從容的端起酒杯喝幹了,又用早已經滿是油膩的袖子擦了擦嘴角,然後一雙炯亮的眼睛透過髒亂的頭發縫隙盯著籠子外麵的公孫賀,等著他自己說出答案。

  公孫賀悠悠的輕搖著腦袋好似自言自語的說道:“一百多年前,秦國的宣太後羋八子誘殺了末代義渠王,立國五百年的草原強國義渠國被滅國了,驍勇善戰的義渠人從此銷聲匿跡,而末代義渠王的子孫們為了躲避屠戮不得不一代又一代的隱姓埋名,四處躲藏。”

  公孫賀鄭重的將一杯酒緩緩的灑在了地上,然後表情哀傷的說道:“世人早已不再記得曾經有過義渠這樣一個國了,但是……”

  說到這,公孫賀突然驕傲的揚起了頭,一向冷峻漠然的公孫賀此時竟然已是熱淚盈滿了眼眶,他用右手狠狠的錘在自己的胸膛上,略帶哭腔的說道:“但是我卻記得,因為我,就是末代義渠王的後裔,一個真正的義渠人!”

  籠子裏的那個人聽了公孫賀道出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卻毫無驚訝之色。

  公孫賀說的明顯情緒有些激動,他無比悲涼的哭訴道:“我從小就在他人的白眼和羞辱中長大,幾十年來,我孤苦伶仃的輾轉北方四郡,吃殘羹喝汙水度日,為了心中的夙願,為了我心中的義渠,我改名換姓、依附權貴、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給他們當槍、供他們驅使,為了獲得一點點實權還不得不娶了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的女人做妻子!”

  話到這裏,這個一向殺人如麻、冷酷無情的堂堂衛將軍竟然已經像個受了欺負的孩子似的哽咽的泣不成聲了。

  少頃,他漸漸的平複了下來,緩了好一會心神,才又淡淡的說道:“世人都說我公孫賀冷血、無情、視人命如草芥,可是,他們哪個知道,這麽多年來,我整日小心翼翼的做事、如履薄冰的前行、隱藏起真實的自己、生怕哪一步走錯了就會萬劫不複,我哪還敢愛,哪還敢恨,哪還有什麽情感敢去揮霍!”

  “你要複國?”此時籠子裏的那個人突然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來。

  對於這個人突然的發話,公孫賀似乎並未感到驚訝,他沉默了半晌,然後沉重的點了點頭回道:“不錯,我要複國,我要重建義渠國,我要重現義渠祖先當年的輝煌和風采,這是每一個末代義渠王的子孫們的宿命,為了這個我可以毫不猶豫的殺人、可以忍辱負重、可以韜光養晦,凡是一切能助我實現複國大業的事我不惜一切代價也會去做,凡是敢阻擋或破壞的人和事我都必須要鏟除。”

  隨後,公孫賀情緒激動的又連幹了幾杯酒,才慢慢從剛才的悲愴和亢奮中舒緩了下來,恢複了平常淡漠冷靜的神情。

  公孫賀再一次端起了酒杯朝向籠子裏的人語氣平淡的說道:“所以我要留著你,讓你活著,你是我的一張王牌,可以助我完成大業,也許……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派上用場!”

  這一回籠子裏的人不再說話了,他隻是目無表情的一直看著公孫賀……

  “轟隆隆”一陣響聲,假山石的裂縫再次開啟,公孫賀提著食盒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將裂縫關閉如初,抬頭望了望繁星閃爍的夜空,今夜是個大晴天,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樣,向一個生死完全握在自己手中、對自己毫無威脅的人袒露心聲,這讓他的心情舒暢了許多。

  逐漸的,公孫賀的臉上又恢複成了往日的那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酷表情。

  議事堂裏。

  公孫賀端坐在正中,此時的他麵容冷峻,陰沉似水,早就沒有了剛才麵對籠子中那個人時的脆弱和哀傷。

  三個一身黑衣的人肅穆的垂手侍立在公孫賀麵前,為首的一個人謙卑的拱手道:“回稟將軍,屬下們沒能找到那封書信。”

  公孫賀陰冷的回道:“堂堂京衛門的三大高手竟然找不到一封信?”然後他厲聲喝道:“你們還有臉回來見我?”

  那個為首的人被嚇得身子一震,趕忙再次拱手回道:“都是屬下們無能。”

  另外兩個人也緊隨著紛紛自責。

  公孫賀麵無表情的站起了身,緩緩的走到三個人的身旁,側目看著他們,嚇得這三個手下都不敢去看公孫賀,全都低著頭忐忑的盯著地麵。

  “是真的無能,還是沒用心呢?”公孫賀冷冷的問了句。

  為首的那個人轉身麵對著公孫賀連連說道:“的確是屬下們無能,請將軍治罪。”

  “既然無能,要你何用?”公孫賀突然暴喝了一聲,此話一出,猛的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一刀刺入了為首那個手下的小腹。

  那個手下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已經中刀,他瞪著一雙絕望的眼睛看著仍舊麵無表情的公孫賀,從已經淌滿血沫子的嘴裏吃力的擠出了兩個字:“將……軍……”然後意識開始逐漸模糊起來,隨即就“噗通”一聲倒在地上死了。

  另外兩個手下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等反應過來後這倆人“噗通,噗通,”雙雙跪倒在地,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一個勁的向公孫賀磕著頭哀求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啊!”

  看著自己的得力手下死在地上,公孫賀卻毫不動容的手握著仍在滴血的匕首狠辣的盯著另兩個手下問道:“你二人還有何話講?”

  這二人聞聽先是一愣,緊接著其中一人趕忙叩頭說道:“將軍,我等這就去查,一刻不敢耽擱,就算挖地三尺也一定找到那封信!”

  公孫賀冷冷的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本將軍就再給你二人一次機會,若再查不到……”說著他用匕首指著地上的死屍喝道:“他就是你們的下場!”

  兩個手下不停的磕頭,連連稱是。

  “還不快滾!”公孫賀怒喝了一聲,這二人狼狽不堪的趕忙退了出去。

  正在這時,衛尉將軍甘吉急急忙忙的剛好進來,和那二人擦肩而過,他一進門就看到地上躺著個死人,驚愕的問公孫賀:“將軍,這是?”

  公孫賀沒有回答,他不屑一顧的一腳跨過屍體,將手中的匕首擦淨了血收了起來,問甘吉:“什麽事?如此慌慌張張的?”

  甘吉拱手道:“皇後娘娘密旨,命將軍和卑職馬上進宮,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