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昨日重現』
  景帝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仰頭望著天,蒼老的臉上布滿了對前情往事的無盡唏噓。

  良久,景帝眼皮微撩對呂老宦道:“你是不是心裏在想,朕為什麽這十幾年來從未來過此處,而今天為何突然來此,是不是?”

  呂老宦趕緊垂首回道:“陛下龍心浩蕩,豈是老奴可以隨意揣測的。”

  景帝麵對著栗夫人的墳塋,幽幽的長歎了一聲說道:“昨夜朕在睡夢中夢到了栗姬和劉榮,她們母子二人披頭散發、身著罪衣、渾身血汙的趴在朕的腳下哭著向朕喊冤,說她們母子死得冤枉。”

  景帝並未將那日無意間偷聽到王皇後和波才他們私下密談的事告訴呂老宦。

  呂老宦聽到這不由得渾身一顫,他偷眼去看景帝,見重病的景帝那已顯呆滯的眼神中泛出了晶瑩的淚珠來,兩行老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半晌,景帝緩緩的收起了對往事的追憶,擦拭了下眼中的淚花輕聲的呼喚呂老宦:“老宦啊。”

  “老奴在,”呂老宦謙卑的回道。

  景帝說道:“當年的事你也是親曆者,朕來問你,栗姬母子是否當真有冤情嗎?”

  “噗通”一聲,呂老宦一下子跪倒在景帝腳前,他欲言又止,猶豫了半天才顫聲說道:“陛下,難道您忘了?當年……當年老奴已經沒有資格服侍在陛下的身邊了,老奴隻被派去做些粗活雜事,對其中發生之事不甚知情啊。”

  “那你怎敢冒死為栗姬收屍?”景帝微怒的斥道。

  呂老宦惶恐的磕頭說道:“老奴此舉並非因為公事,而是念於私情,當年陛下尚未登基還是太子之時,栗夫人對老奴一直關照有加,所以老奴感念她的恩情,才冒死而為的。”

  “唉,也是個重情重義的奴才,朕不怪你,”景帝語氣緩和了許多,然後輕歎一聲說道:“想必你是不敢對朕直言吧?”

  呂老宦沒有回答景帝,依舊顫顫巍巍的跪伏在地上。

  等了良久,景帝低頭看著腳下的呂老宦問道:“老宦啊,如果朕有意重審栗夫人巫蠱案和廢太子謀反案,你有何想法?”

  “老奴……”呂老宦猶猶豫豫的不敢說話。

  景帝見狀,態度嚴肅的對呂老宦繼續道:“老宦,你給朕聽好了,不許你再含混其辭的敷衍朕,剛才的問話你可以不說,但重審一事你必須對朕說心裏話,也算你真心感念栗姬的恩德了。”

  呂老宦使勁的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他叩首道:“陛下讓老奴說真話,老奴就說真話,隻是這真話未必讓陛下愛聽。”

  “愛不愛聽是朕的事,你隻須如實表達你的看法,”景帝斬釘截鐵的回道。

  呂老宦再次叩頭回道:“老奴隻怕陛下重審兩案最後會無果而終!”

  “你的意思是?”景帝反問呂老宦。

  呂老宦把心一橫,幹脆不再拐彎抹角,他說道:“陛下聖明,老奴下麵所說,想必陛下早就心知肚明,如今朝中眾臣不是太後她老人家的嫡係,就是皇後娘娘的親支近派,後宮外戚權傾朝野,兩派爭鬥不休。”

  景帝憂心忡忡的點了點頭回道:“此事朕怎能不知呢!”

  呂老宦頓了頓繼續道:“這兩黨之人心中隻知道維護派係的利益,鮮有真正忠心耿耿、一心一意為陛下分憂的,再者,當年的兩起案子又與太後和皇後兩邊有著脫不開的幹係,陛下想重審,可這朝堂上下又有誰能真正的秉公執法、公正斷案的呢?!”

  聽到這,景帝不由得凝眉沉思,稍後慨歎道:“老宦所言極是,看來朕是要物色一個有斷案能力,且沒有身陷兩派紛爭的人來擔綱此重任了。”

  然而,主奴二人沒有料到的是,就在景帝與呂老宦談話之時,離他們不遠處的一棵樹上,有個黑影將主奴二人的這番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這兩天南宮的心情是又高興又焦慮,高興的是能夠整天和劉不周在一起,而焦慮的是劉不周口中所說的繼續查案其實就是玩。

  從離開建章酒舍後的第二天開始,劉不周就帶著南宮四處遊玩起來。

  他不是上午帶著南宮去城北的賽馬場賭上幾圈賽馬,就是下午跑到東門外的錘丸場打上幾把錘丸遊戲,再不就是拉著南宮去看鬥雞比賽,反正之後的三天裏,他們不是到處玩耍,就是吃吃喝喝,過的可算是逍遙自在,但卻一點查案的動作都沒有。

  不過耐人尋味的是,與此事有關的其他人等表現得顯然比劉不周更著急。

  長樂宮裏。

  竇太後匪夷所思的正在詢問劉陵兒:“那葉良禽自離開建章酒舍後當真一直在玩?”

  劉陵兒肯定的回道:“回皇祖母的話,是的,他帶著南宮這幾天就是四處去玩,孫女開始有些搞不懂這個小子了。”

  大將軍竇嬰也是一臉的茫然說道:“難道這小子早已經查明真相了?不可能啊,他之前發現的線索不是車毀滅跡了嗎?”

  隻有淮南王劉霖蕭坐在那裏始終一句話不說,一直低頭沉思想著什麽。

  竇太後見劉霖蕭不說話,轉頭問他:“王兒,這事你怎麽看?”

  劉霖蕭若有所思的回道:“母後,兒臣在想,這葉良禽會不會是在玩聲東擊西的把戲,故意給咱們上演了一出障眼法,而卻在暗地裏進行調查呢?”

  劉陵兒擺著手道:“不可能,父王,自從這小子在建章酒舍裏出現,就被所有人盯上了,他每時每刻都暴露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他若暗中調查,咱們怎會不知道呢?”

  竇太後被這個事想的頭都大了,她揉了揉已經昏昏沉沉的腦袋直起了身說道:“好了,都不必再妄加猜測了,期限已過,明天朝堂上就能見分曉,如若他不能查明真相,哀家當場就讓那王皇後給個交代,也正好借著此事將公孫賀等人的軍權削去,剪除了她的羽翼。”

  眾人見太後發話,全都點頭應諾。

  忽然,竇太後好像想起了件事來,她轉頭問劉陵兒:“阿嬌那邊有沒有傳來王皇後和太子的動向?”

  劉陵兒恭敬的對竇太後回道:“回皇祖母,太子妃下午傳來消息說,王皇後那邊也正因葉良禽的怪異舉動而不知所措,那王皇後好像在責備公孫賀出了個餿主意呢!”

  的確,王皇後那邊也在密切關注著劉不周這邊的動向,對於他的怪異行為更是雲裏霧裏的搞不明白。

  王皇後很是嗔怪公孫賀建議劉徹舉薦葉良禽去查案,此時她看著站在身邊垂手侍立的公孫賀不悅的責備道:“公孫將軍,看你出的好主意,你對那葉良禽的底細一無所知就讓太子舉薦這個人,此事本宮本來就嫌疑最大,急於洗刷清白,萬一耽誤了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