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埋骨澗底
  就在田心甜尖叫之際,冷一箭身前突然騰起一團白霧,眾人隻覺身邊的空氣頓時凝固,無盡的寒意勢不可擋地直透心間。不僅是寒意,更是一股淩厲的殺氣,讓人一瞬間汗毛豎立的殺氣。

  竟然猛地想起田心甜說過的話,不殺仝名賤也可以,就得殺另外一個人,當時她不肯說這個人的名字,莫非,這個“替補”就是霍不久?

  不錯,就是霍不久!

  除了冷一箭,蜜獾上榜的殺手都已經死了,除了霍不久。

  而且,他們都是被蜜獾自己的殺手所殺。

  大姐為什麽要這麽做?

  竟然沒有時間去細想,也沒有習慣去細想。就在頭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那一刹那,他劍已出鞘,一道劍光已迅如奔雷,向那團白霧背後的冷一箭刺去。

  與此同時,仝名賤也瞬間意識到了霍不久是冷一箭要刺殺的對象。他並不知道在冷一箭的黑名單上還有他人,他以為最後一個要殺的人是他自己,而田心甜已經親口說了不會殺他。田心甜又說這是最後一次任務,以後不會再殺人了,他以為自己就是最後這個任務的目標,既然已經決定不殺他,那麽就不需再殺人了。所以他才在霍不久笑出聲後,順勢把他和顧高明、新海澤一起叫了出來。

  沒想到,霍不久才是最後一次任務的目標。

  仝名賤,又一次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

  與竟然不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出擊,卻是防守。他不及轉身,仍舊麵對著冷一箭,身子卻騰空而起向霍不久倒退著撲去,口中高叫道:

  “小心!”

  霍不久也不知道自己是冷一箭的目標。當他聽到田心甜說冷一箭以後不再殺人時,心中一塊巨石頓時落地,一時忘乎所以,才笑出聲音來。當然,之所以笑,倒不隻是因為自己安全了,還是因為田心甜和仝名賤那一番好人壞人的言論。

  這世界上哪有什麽好人?

  誰會承認自己是個壞人?

  田心甜這麽幼稚,仝名賤也陪著她幼稚,實在太過可笑。他已經憋了很久了,要不是死亡的恐懼,要不是最令人膽寒的冷一箭就坐在前麵,他早就要笑出聲來了。

  可是,他這一聲嘲諷別人幼稚的笑聲,成了他這輩子最後發出的聲音。

  竟然進擊,仝名賤退守,新海澤呢?他也在那一瞬間弓起了身子,就在竟然出劍的同時,他飛躍而起,隻見刀光一閃,恰如一道閃電往白霧中疾射而至。

  霍不久和顧高明兩人並未反應過來,隻是本能地停下腳步。他們都比竟然和仝名賤慢了一點。

  但冷一箭卻比竟然和仝名賤都快了一點。

  “呼!”

  一縷寒風襲出,雖無聲無息,但沿途之處,空氣似乎都被凍住。竟然的劍似乎也被凍住,新海澤的刀似乎也被凍住,隻能緩緩往前推進,而那道寒風卻不管不顧地向霍不久直衝而去。

  “呔!”

  仝名賤奮發神威,須眉豎立,大吼一聲,硬生生擋在這道寒風麵前。他衣衫鼓脹,連身前的草木也豎立而起瑟瑟抖動,顯然在他身前已經形成一道強勁的氣幕,要擋住從冷一箭手上發出的寒勁。

  仝名賤已經使出他十成的功力!

  冷一箭看都不看逼到身前的劍尖和刀刃,一雙慘白無神的眼睛隻盯著霍不久。他身形微晃,胸前兩手似彈似揮,拖曳著那團白霧翻騰挪轉,就如天上的一團白雲不斷變幻其形,又如一團濃稠的果膠被扯出條條絲絮。

  竟然站得最近,看得分明,驚叫道:

  “冰針!”

  “啵!啵!啵!”

  就在竟然的驚叫聲中,仝名賤身前氣幕已被第二波冰針所破,在聽似輕微的“啵”聲中,仝民賤、霍不久均已中針,接著“轟”的一聲,兩人同時倒在地上。

  冷一箭見兩人倒地,旋即翻身便跑,竟然、新海澤邁步欲追,仝名賤急叫道:

  “別追!”

  他此刻仰臥於地,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卡住,發出的聲音已是極為微弱。竟然雖在盛怒之下,對這兩個字卻聽得清清楚楚,略一猶豫,隨即轉身躍至仝名賤身前,蹲下身子道:

  “怎麽樣?”

  仝名賤以眼示意,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聲來,旁邊顧高明卻理解了他的意思,很快答道:

  “霍不久已經死了。”

  竟然瞄了一眼,隻見霍不久臉上已經全無血色,褲襠裏濕了一大片,不知是被嚇死的還是被冰針殺死的。再回頭看仝名賤,卻見仝名賤眼睛直直地看著他,努力張口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新海澤走近道:

  “是冰針,他的武器是冰針,以至寒內力化氣為針。難怪他要住在冰火洞裏。”

  這時田心甜也跑了過來,滿臉淚痕,邊哭邊說道:

  “他不是要殺你的,他隻是要殺霍不久的,你看,怎麽搞成了這樣……霍不久是個大壞人是不是,是不是?你們為什麽都要保護他?仝名賤,你為什麽要拚命保護他?”

  顧高明雙手按在仝名賤後背,沉聲道:

  “霍不久確實不是好人,但他已經改邪歸正,仝大俠答應會護他周全。墨家弟子,一言九鼎,所以他舍命也要保護他。”

  田心甜喃喃道:

  “墨家……一言九鼎……好一個一言九鼎……”

  仝名賤突然又發出了聲音,斷斷續續道:

  “不要……報仇……蜜獾……已經沒了……”

  見竟然和顧高明狠狠點頭,又用盡全身力氣道:

  “背後……是……朝……”

  吐出一個“朝”字,頭一垂,便再也沒了聲息。顧高明一把將他抱到懷中,失聲痛哭道:

  “仝大俠……仝大俠……嗚…………”

  竟然麵色悲戚,默然半晌,新海澤則一直盯著冷一箭逸去的方向,自言自語道:

  “太快了!我們都不是對手!我們都不行,他才是真正的高手!仝大俠……如果不是這樣突然挨打,我們三個聯手,說不定可以打敗他……”

  烏山,鬆柏澗。

  三個白衣人和一個黑衣人站在一座新墳前,默默無語。墳上有一石碑,正麵端端正正刻著七個大字:

  墨者仝名賤之墓。

  石碑的背麵,卻密密麻麻刻著一首古詩:

  “有鬆百尺大十圍,生在澗底寒且卑。

  澗深山險人路絕,老死不逢工度之。

  天子明堂欠梁木,此求彼有兩不知。

  誰喻蒼蒼造物意,但與之材不與地。

  金張世祿原憲貧,牛衣寒賤貂蟬貴。

  貂蟬與牛衣,高下雖有殊,

  高者未必賢,下者未必愚。

  君不見沉沉海底生珊瑚,曆曆天上種白榆!”

  隻聽一人輕聲道:

  “我盧某人真是錯怪仝大俠了。想起上次你們臨走之前,盧某諸多怠慢,實在慚愧。”

  另一人道:

  “門主千萬不要這麽說。仝大俠歸葬此地,也是他的心願,我顧高明在此代表墨家多謝門主成全。隻是他如此英年早逝,卻留下我這糟老頭子活在世上,這老天爺也真是糊塗啊!”

  另一人轉過身,冷冷道:

  “走吧!”

  那盧門主歎道:

  “放心,我以後自會多來祭拜,定不會讓仝大俠寂寞的。幾位大俠,今後打算何去何從?”

  顧高明道:

  “我已身為墨家遊俠,自當奉墨家之命,行俠仗義於江湖,鏟除宵小於綠林,仝大俠未竟之事業,我這個老頭子怎麽也得盡心盡力,追隨他的腳步而去了。”

  盧門主道:

  “你還要去找那冷一箭?還是要再找蜜獾?”

  顧高明道:

  “仝大俠已有交代,冷一箭也好,蜜獾也好,都不用再追了,他應該是已經看出蜜獾的秘密,也判定蜜獾不會再為惡於江湖了。哼,江湖奸惡,又何止蜜獾?除之不盡,我輩但勉力耕耘罷了。”

  盧門主點頭稱是,又問另外兩人道:

  “你們兩個呢?竟大俠,你不住幾天,等等吳鋼的消息?”

  黑衣人卻是新海澤,他轉頭看向竟然,隻聽竟然恨聲道:

  “我不是什麽大俠。哼,我倒是要不管別人,隻要活出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