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當如名
  有道行的修行者在尋常人來看來壽元算是悠久,若是他們考慮留下子嗣,縱然一時之間因為道侶之間不同的靈氣作祟難以誕下後代,但在他們超過尋常人壽元和長久精神巔峰的生命中,總會留下幾個或者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後代,而在這些後代中,能修行者有半數便不錯了,如蘇父鍾母連著兩胎誕下的蘇神秀三兄妹皆能修行實為不多見。

  大多數更是像蘇神秀的三叔祖蘇狂一樣。

  蘇狂是蘇家上代族長第三嫡子,準確的說並不是第三子,而是他在已知能修行的幾個兄弟中排第三,排在他之前的那些兄弟或是耗盡了壽元損落了,或是外出尋仙道機緣至今杳無音信,在眾人心中,那些在蘇家沒修行便遊曆的人杳無音信了便是損落了,因而蘇狂便是蘇家默認老三。

  這也是修行界排行論輩的共知和通例。

  據蘇家人私下議論,三叔祖蘇狂名如其人,的確狂,而且狂的過分,他聽過太淵州有一絕頂宗門太阿道宗之後後,竟妄言“以我根性,非太阿道宗絕不修行拜師”,其實,妄言也沒什麽,誰人少年不輕狂?但蘇狂竟然真的不修行。

  蘇狂梗著脖子不修行,作為父親的上代族長急紅了眼,當麵強笑著誇他大誌氣,轉身卻是滿臉發愁。

  為何?隻因太阿道宗位在道門九宗之一,是這方世界最頂端那一小撮宗門,除非太阿道宗招收弟子,否則哪有說拜入太阿道宗便拜入的?

  當然,世間讓太阿道宗大開方便之門,收個“插班生”的理由有很多,譬如某人天資絕豔、某人的長輩至親有恩與太阿道宗的大人物、某個強橫值得太阿道宗拉攏賣好的勢力,但,蘇狂的天資沒有好到絕豔的地步,蘇家也沒有大恩於太阿道宗的大人物,太淵州裏值得太阿道宗拉攏的勢力是有,而且定然絕不止三個五個,但絕對不包括黃岩城蘇家這樣的小世家。

  上代族長果然沒有叩開太阿道宗的大門。

  隨著年歲漸長,蘇狂靜等著太阿道宗打開山門招收弟子,仍舊咬牙不修行,整日擺弄一些六藝小道,上代族長下了幾次狠手後不見他有半點鬆動,便費盡了心思和人情叩開了太淵州裏一上等宗門,誰料,蘇狂出口便是“某某宗,小宗門而已,安能配得上我?”之類殺傷力難以計量的話,那上等宗門大怒,拜入之事化作了泡影。

  上代族長憐子求人的心涼了,不再理會蘇狂修行不修行,過了些年,二十餘歲的蘇狂竟然悄無聲息的采氣了,隨之,數日之後他便留信做言,道,他要遊曆拜入絕頂宗門,這麽一走便是五十餘年。

  五十餘年,在蘇家人心中損落的蘇狂竟然回來了,而且他還拜入了與太阿道宗齊名的道門九宗之一歸元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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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非大宗的修士都是這樣的氣度風采?”發過狠的蘇神秀看著蘇狂披著驕陽越走越近心中暗道。

  他知道修士吐納靈氣,容顏要比尋常人衰敗慢許多,因而蘇神秀對年近八十的蘇狂卻麵若中年,頂著一頭黑發不覺得吃驚,他在意的是蘇狂銳利的眼神和安然不動的氣質。

  他見慣了出出進進蘇家的修士,但那些人給他的感覺沒有一個及得上蘇狂。

  幹練、厚重的蘇狂似乎是除去族長之外蘇家的另一根支柱,“大宗門能屹立在修行界頂端,穩穩壓製一方勢力,果然是有原因的,不過,大抵三叔祖這般人物在大宗門裏也不是路人甲之類的無名之輩”。

  "三叔祖"

  蘇狂沒給蘇神秀多少亂想時間,在蘇神秀看到他幾息之後他便到了蘇神秀麵前,隨之,蘇神秀拜了下去。

  這一拜,蘇神秀毫無做作,因為蘇狂並沒有因他數年時間不能采氣而將他趕出去,甚至還對他照拂有加,他教授的符文一道,但凡蘇神秀問到,蘇狂從沒有敷衍了事,足可算是盡心。

  換做他人?

  差生可是被忽視和嫌棄的。

  蘇狂看了蘇神秀一眼,皺眉語氣生硬的道“符文一事過些時日再說,昏睡數月時間陡然轉醒,當是調養精神和體魄,若不然修行便是事倍功半了”,這是因為以往蘇神秀拜見蘇狂總在調養數日之後的,而今日不然,以蘇狂的眼光自然能看出蘇神秀是剛剛轉醒。

  蘇狂生硬的語氣並沒有讓蘇神秀心裏不舒服,他能感覺到在蘇狂靠近他身邊時,他周邊熱了,雖然他絲毫不懼清晨帶著的那一點點涼意,但這是蘇狂對他的關愛,--以自身催發的靈氣烘熱了空氣。

  “三叔祖,我想采氣後再來向三叔祖學習符文”說完這一句蘇神秀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蘇狂不知不覺幫他掩蓋他昨夜對母親說過的謊言。

  “那就采氣之後再來便是”蘇狂很幹脆,但蘇神秀的猶豫似乎讓他想到了其它可能,他語氣淡淡的又道“也好,不能采氣學習符文也無甚用處”。

  蘇神秀能聽出蘇狂話裏淡淡的失望,心裏一緊“遭了,三叔祖怕是以為我放棄了修仙一道,若是三叔祖有心勸說讓我走仙路,與母親一說,便是弄巧成拙了”。

  掩蓋謊言難,不戳破謊言倒並非難事。

  “三叔祖,我母親為我尋了一冊道書,今日之後我便需的一心采氣,成與不成,半月時間定然會有結果 ”蘇神秀咬牙硬撐著,心裏再一次確定他要暫時拋開一切采氣。

  道書是修士大密,蘇狂沒有多說,囑咐蘇神秀修行之前多對道書思量後,認真道“若是可能,采得的第一縷靈氣最好莫過是大日初生時的氤氳紫氣”。

  “恩?”蘇神秀沒想到蘇狂這般看重氤氳之氣。

  蘇神秀喝多了心靈雞湯,對三條成功之路絕不陌生:一條是想的透徹,目的明確選出來的、一條是無意之中踩出來的、再後一條路是被逼出來的。

  譬如采氣,有的修士依仗強大的自悟能力選擇采的了第一縷靈氣、有的修士被精於采氣的長輩壓著步驟,逼著他該在何時采的第一縷靈氣、更多的修士卻是無知無覺采的了第一縷靈氣,而有些傳承的修仙者皆知,采集的第一縷靈氣為氤氳紫氣最上。

  氤氳紫氣者,大日初生,了與晨定,善化諸般靈氣。存在於世間不過短短一炷香半個時辰,半個時辰聽起來似乎很長,但對於修士來說,這樣的半個時辰,修士恨不得日日時時都是如此。

  便是因為這煉化的第一縷靈氣,修士不止一次互相掐架,在意的前輩修士檢查後輩弟子時默念“氤氳混太清”,隨之或是嘴角翹起,或其蹙起眉頭,不在意的修士則心裏曬然一笑。

  因而蘇神秀下定決心選擇煉化他的“宗氣”是擔了幹係的,至少他做出築基的決定不是件輕易的事,這相當於與蘇家眾修士所知相悖,似乎有些“大逆不道”的叛逆,也有些“祖宗不足法”的狂妄,不過,前世眾多攪動風雲的人物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了他。

  尋常人走尋常路,最終會成了尋常人,若想不尋常,必定要狠心斬斷枷鎖,破開壁障,在遍布荊棘的泥窪之中踏出一條路來。

  “闖過了那一關,我日後的修行之路大抵會寬綽一些,何況我也是有法可尋的,隻不過是前世之法,恩,母親說她聽說過築基,不知母親聽過的築基之法是不是與我這築基之法一般無二?”蘇神秀嚴重懷疑這方世界也有百日築基的方法,因為對修士來說,修行之路上的險與阻是必不可少的,為了應對這些險與阻,修士將修行各境早已摸索了無數遍,其中,定然有將自己許予長生之路、敢打破常規,以逆推之心思的修士摸索出築基的方法。

  蘇神秀從不敢小覷用性命來做事的人,何況做這事的人還是一幫大智大慧的人。

  “稍有些見識的修士皆是知曉氤氳之氣可化作諸般靈氣,但這僅是氤氳之氣的一個好處,它更大的功效是能滋養氣海丹田,溫潤經脈, 氣海丹田和經脈養好了,勤勉的修士修行少遇到壁障,若不然……,嗬嗬,事倍功半!”蘇狂繼續說道,說道最後聲音語氣有些嘲弄。

  自嘲還是嘲笑他人?

  蘇神秀感覺蘇狂的“嗬嗬”更像是自嘲,“大抵三叔祖吃了這樣的虧”。

  “這便是大宗門的底蘊,比起世間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小勢力,大宗門強了不知凡幾”說到大宗門,蘇狂像個中二少年一樣得意。

  “我將這個告訴你,是因為蘇家眾多修行的孩童裏,你最為沉穩,少有爭強炫耀的焦躁,可能能克製住早一兩日修仙的誘惑,而且你勤勉,將近三年沒有采氣,依舊勤勉不休”蘇狂話裏對蘇神秀不斷的稱讚。

  蘇神秀不知道,他的堅持在蘇狂眼裏如此出眾,但他知道他要與眾不同。

  上一世留了太多的遺憾一事無成,這一世他要大自在、他要大痛快。

  “嗬嗬,這一世我當如名,再不負“神秀”之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