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五 寒雨連江潛入夜
  蓴之大驚,心道被蠍子刺中定然極痛,為何自己一點聲音也沒聽見,難道他的舌頭也被蟄傷了?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會不會有人放迷香迷倒了他,再放蠍子害他?不然以他的功力,為何會有危險不知?

  蓴之掰開王炎的嘴,並未見舌頭腫脹,再看他的脖子,腫得嚇人,想來是腫脹之處壓得他無法說話,也呼吸不暢,幸而左側未受傷,尚可呼吸。

  蓴之不知該如何救治,拚命搖晃王炎:“王前輩,你醒醒,醒醒!”

  王炎仍是一動不動。

  蓴之急出一身汗,心生內疚,心道若非他將蛇冠給了我,他也不會被這些毒物咬傷,命懸一線。猛然想起王炎說過蛇冠可驅蛇蟲鼠蟻,也可以磨成粉服用。雖然他沒說過磨粉服用有何功效,但想來可解蛇毒。隻是不知能否解蠍子毒?

  無論如何,死馬當活馬醫,蓴之四處張望,不知用什麽能將這麽硬的蛇冠磨成粉。走到後廚想找一個石磨,找了半天也沒看見,隻得在青磚地上磨起來。

  那蛇冠硬極,磨得蓴之雙臂酸痛,卻隻磨了一點下來,聲音十分刺耳,王炎仍然一動不動,蓴之用手撮起粉末,放到王炎的傷口之上,片刻之後,紅腫果然輕了些,腫脹平複了一點。蓴之大喜,又在地上磨了數次,磨成粉末,敷到王炎傷口上。沒想到王炎身上竟有九個傷口,難怪他中毒如此之深。將蛇冠用去一半,終於把傷口都敷完了。蓴之累得癱軟在地,心想這王炎的易容術果然高明,他麵上膚色與身上並無區別,臉上的人 皮 麵 具也極為精致,迄今自己也未發現破綻,實是神乎其技。想著想著,手握蛇冠沉沉睡去。

  片刻之後,蓴之迷迷糊糊聽到王炎“哎喲”一聲,一個機靈醒了過來,見王炎嘴裏罵罵咧咧,說的並非官話,而是蓴之聽不懂的方言。

  蓴之大喜:“王前輩,你醒啦?”想扶他坐起來,王炎哎呀一聲,又倒了下去,顯然極痛。

  他捂著傷處:“是你救了我?這些挨千刀的黑肥尾蠍……”

  蓴之打斷他:“現在我應當做什麽?”

  王炎歎口氣,啞著聲音說:“我很渴,小兄弟,你去外間弄些水給我喝。”

  蓴之應了,找了個葫蘆舀了水給他喝,王炎仍然不能動彈,隻得躺著,張大口讓蓴之喂,連喝了三瓢才緩過勁來,長歎一聲:“蠍子蜇人真痛!”

  “前輩,你說過蛇冠能解毒,我把它都磨成粉,你服下可好?”

  王炎低聲道:“我如今身中劇毒,內力盡失。平日裏吃蛇太多,若此時把蛇冠全磨成粉服下,蛇王很快就會帶著蛇兵蛇將把這裏圍成鐵桶,把你我咬成篩子。”

  蓴之大驚:“那可如何是好?”

  “你帶我回無量山找我父親,或是將我放在此處自生自滅,你自行回鵲莊報信。”

  “回無量山肯定來不及,這兩樣都不行。”

  “你放我在此處,自己走吧。”

  “萬萬不可。”

  “傻小子,你才認識我多久?你拋下我騎黑馬回鵲莊報信,是天經地義的。”

  “小人不義,君子行仁。我要帶你回鵲莊,請白莊主為你解毒。”

  “他解不了的。蜇傷我的是黑肥尾蠍,這世上最毒的毒物,無人可解。何況,我也沒有時間了。最多一盞茶的時間,就會毒氣攻心。”

  蓴之見他說得肯定,不知如何回答,王炎又說道:“小兄弟,你帶著剩下的蛇冠,速速離開此地吧。這黑肥尾蠍通常居住在蛇穴附近,與蛇是好友,想來是因為我吃蛇太多,蠍子來替他的兄弟報仇來了。”說罷,還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蓴之一陣心酸:“前輩你武功高強,為何……”見他麵如金紙,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難道真的別無他法麽?”

  “若此時有一個內力修為極高的人,將內力自百匯穴注入我體內,或許可以逼出毒氣。隻不過,救治之人將內力全失,所以,世上哪有這樣的人?”

  蓴之低頭思索片刻:“王前輩,我倒是有內力,可我不會運用。”

  “我不能要你的內力。”

  “義之所在,生死以之,何況內力。我的內力也是一位前輩給的,用來救人最合適不過,若你傷愈後能化解幽渺娘娘心中怨氣,讓她不再害人,也算了卻了那位前輩的遺願。”

  “你的內力深厚無比,有此內力之人,江湖上並不多,這位前輩是誰?”

  蓴之黯然道:“他是位大英雄,舍身取義,已葬身於牛山,可惜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

  “這倒是奇遇。”王炎說著,眼皮慢慢耷拉下來,聲音越來越小:“好累,我要睡一會兒。”

  蓴之心知他體內的蠍毒又再上攻,若不救治,定有性命之憂,拚命搖晃他:“前輩,王前輩,請將輸送內力的法子告訴我。”

  王炎嗯了兩聲,沉沉睡去。

  蓴之別無他法,深吸一口氣,將蛇冠放到王炎胸口,把他拖到屋子中間,劈了一張桌子當柴,在他周圍圍成一圈,點上火,以防蠍子卷土重來,半個蛇冠無法抵擋。他坐在王炎邊,將右手搭到王炎頭頂百匯穴,按王炎所授口訣,默念數次,想象一股丹田之氣自下腹升起,散入五髒六腑,再將氣由自己身體各處收集回丹田,匯集成束,慢慢從下而上聚攏至天靈蓋。再聚攏至左右手心,感覺那股暖流緩緩匯集到了手心,卻總出不去,無法注入王炎體內,試了兩次都不行,睜眼見柴火燒得差不多了,王炎仍是人事不醒。

  蓴之深吸一口氣,躺了下來,按吳有財前輩的法子,將頭頂百匯穴與王炎百匯穴相接,將丹田之氣自下腹升起,散入五髒六腑,再將氣由自己身體各處收集回丹田,匯集成束,慢慢從下而上聚攏至百匯穴,果然覺得頭頂暖暖的,內力慢慢注入了王炎的百匯穴。

  蓴之大喜,如法炮製,不知過了多久,蓴之力竭,全身冷汗,感覺就要虛脫了。緩緩吐氣收功,睜眼看去,王炎的傷口果然滲出了不少黑血,他臉色好了很多,紅腫之處也消了很多。

  蓴之長舒一口氣,支撐不住,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聽到一陣奇怪的“悉悉”聲,蓴之全身無力,努力睜開眼,見天色已大亮,火圈已燃燒殆盡,隻剩灰燼和少許餘溫,密密麻麻的黑肥尾蠍正從窗戶和門檻爬進來,不知究竟有多少。離二人不過五六丈遠,蓴之嚇得去拿酒壺,想脫了衣服沾上酒,再點一把火,可全身癱軟無力,動彈不得。王炎仍在沉沉睡著,眼見二人要命喪此地,蓴之暗歎口氣,心道罷了罷了,閉目等死,腦中閃過父親、母親、外公的笑臉,閃過舊時在中都的生活,閃過清忠臨死前的囑托,閃過小元被扔入火湖中的情形,也閃過一個少女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