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無言誰會憑闌意
  陶陶聽了蓴之的話,愣了半天,見蓴之極之氣憤,慌忙擺手:“不會這麽巧吧?不……不,不是的。而且我沒殺他啊……”

  蓴之冷冷道:“為了訓練你不怕血,就把你帶到臨安,用漢人練手,用活人練手?冉閔果然沒有說錯:‘夷狄之族,人麵獸心’!若上天真的有靈,我希望冉閔再世!希望‘殺胡令’再世!”

  陶陶絕望地說:“可是我沒殺他,我沒殺他啊!”

  蓴之走到黑叔身邊,牽起韁繩:“告辭。”

  陶陶急了,站起來拉住韁繩,吐出一連串的話:“你們漢人有句話: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水藻。說的不就是弱小的動物總會被強大的動物吃掉嗎?在我們草原上,隻有兩種動物,一種吃肉的,一種吃草的,吃肉的動物天生就會吃掉吃草的,從有天地起,就是吃肉的動物吃掉吃草的動物啊!”

  “你放手!”

  “我們的先祖爾瑪,是炎帝神農氏的後裔,與你們漢族的先祖黃帝爭鬥,我們力不如黃帝,黃帝勝利後,我們淪落為奴,不也是願賭服輸嗎?”

  “夏蟲不可語冰,曲士不可語道。告辭。後會無期!”

  蓴之上馬,狂奔而去。

  王炎愣了半天,看了一眼陶陶:“哎,你別哭啊,我最怕看女人的眼淚了。哎,小兄弟,等等我。”拔腿便追。

  蓴之一陣狂奔後緩緩前行,仍在為陶陶和她父親視漢人之命如草芥生氣。陶陶說了句不會這麽巧,應當已經明白小乞丐就是自己了。即算不是自己,這些蠻夷之族曆來視漢人為魚肉,訓練殺人都要殺漢人,還要到臨安來殺,是可忍孰不可忍!突然想起小時候有一次見到父親和宇文虛中大人喝酒,酒後父親說道:“南國是故土,北國是親人,七魂六魄歸於何方?”當時父親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自己還十分不解,這些年父親在金國做官,卻每每見金國權貴奴役宋人,想來他一刻不停地在煎熬著,無法安寧,定然十分痛苦。對父親的思念又湧上心頭,不知不覺淚流滿麵,也不出聲,任由淚水在麵上縱橫。

  過了一會,王炎追了上來,從後麵躍上馬背:“有福同享,有福同享啊。我問你啊,你在哪見到小青的?”

  “在鵲莊。”

  王炎歎口氣,沒有說話。

  蓴之問道:“你可知她為何去鵲莊麽?”

  王炎沉默不語。想想又問道:“你見到她時的情形如何?”

  蓴之大致說了,隻是沒有提到從青丘回來她就扮成玉瑤和自己一起回鵲莊,隻說在外辦事,一起回莊,自己昏睡時被調了包:“我那結拜兄長刺傷了他,白莊主醫術蓋世,想來現在已經好了。隻是我不知她混入莊內意欲何為。我得通知莊裏的人提防,還要通知大家去找真正的玉瑤。”

  王炎歎口氣,停了一會,幽幽道:“小青父母都死得早,她父親更是在她麵前咽的氣,她是個非常怕死的小女孩。”

  “你的意思是……”

  “她對外宣稱是要複刻一個我,可我見她她又不願意,我猜想是那個醫術很好的女人在操縱她。小青非常怕死,收集無數手腳眼耳,倒象在實驗治病。”

  “你是說,她混進鵲莊是為了白莊主或是……”蓴之差點把雲瞳二字說出口,又生生咽了下去:“或是鵲莊的珍貴藥材?”

  王炎憂心忡忡:“八成是。”

  “她在信中謊稱要複刻一個你是為了讓你心生內疚?”

  “我想是的。”

  二人同時沉默,又幾乎是同時說道:“女人真是太可怕了。”

  蓴之補充道:“女妖也是。”

  王炎道:“若能無情無欲,想來許多女人要勝過男人。”

  “若能無情無欲,想來人類要勝過妖魔。”

  “可無情無欲之輩,也不能稱之為人了。”

  “王前輩,我覺得,世上沒有神仙。”

  “哦?何出此言?”

  “我覺得世上隻有人妖魔,所謂天道,也是編出來騙人的。行事詭異不守規矩的,便是妖;無情無欲,毫無人性,本領又大的,便是魔。人與妖,與魔是可以互相轉換的。”

  王炎聽得瞠目結舌:“這話好象,好象,有一點道理。”

  “人妖魔在這世上糾纏爭鬥不清,你何時見過神仙出來打救好人?這世上哪有天理?萬事要靠自己。”

  或許是因為王炎和小元一樣是吃貨,蓴之覺得剛剛認識的王炎十分親切,特別想和他說話:“若非我命不久矣,我真想好好和你學習幽渺神行,殺盡天下欺負好人的金狗胡狗,殺盡天下視人命如草芥的妖魔鬼怪。”

  王炎奇道:“你才十五六歲,怎會命不久矣?難道你也易容了?”伸手來扯蓴之麵皮。

  蓴之痛得哎喲一聲叫出來,捂著臉道:“我沒有易容。我得了一種怪病,半年後就要死了。”

  “白沐陽號稱天下神醫第一名,沒法治?那小青進去做什麽?”

  “我得的病,他也治不了。”

  “還有他治不了的病?什麽病?”

  “我中毒了。誤服了一種藥水,世上想來無人可解。”

  王炎突然笑起來:“我還以為什麽病,醫生治不好的病你自己可以治啊。”

  蓴之將信將疑:“醫生治不好自己怎能治得好?”

  “醫生醫病,無論是針灸也好,湯藥也好,均由外及內;而你自己有極深的內力,自己運功把毒逼出去,由內及外,豈不比由外及內要來得容易?你的內力有一甲子以上的修為,想來把毒逼出體內不難。”

  蓴之大喜:“真的可以?”

  “可以啊。隻不過你似乎不會控製你的內力。你內力如此深厚,若經我指點學會運用,再學習我的幽渺神行,想來三日即成。”

  蓴之猶豫道:“我已經兩度拜師,再拜實在不忠不義。”

  “為何要拘泥於你們漢人的師道?你剛剛自己說的,世上沒有天道。照我說,沒有本事,什麽道都無用。你的毒不解,過半年就死了,更是什麽道都無用。”

  蓴之默然不語。

  “若你想學,不拜師也可,你須得替我完成一件事。”

  “我能替你完成什麽事?烹飪一個月?”

  王炎麵上一熱,極小聲地說:“你替我在華陽門給小青找一個夫君即可。”

  “你……她……”

  “我知道,要找一個相貌與我相似的極難,可是,她都二十六了,應當不會再拘泥於外貌了。”

  蓴之又好氣又好笑:“你與小青姑娘有多少年沒見過了?”

  “有五年六年了。”

  “那你可知她今時今日是否需要一個夫君?”

  王炎張了張嘴,一個字都沒說,又張了張嘴:“那你說,她需要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