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當時紅日照彩霞
  蓴之下了馬,在平川上轉了幾圈,見廣固城隻剩了一截殘牆,頓生無趣之感,幹脆在斷牆邊躺了下來,心道,那南燕國開國皇帝慕容德英武神勇,聰慧睿智,既建學官又養兵厲甲、廣農積糧,風頭一時無倆,到如今,周亙山澤、旌旗彌漫的廣固城也不過隻剩下這截看不出本來麵目的殘牆。

  黑馬見蓴之躺了下來,在平川上奔馳起來,蓴之見它實在是喜歡奔跑,心道,這馬如此矯健,不知是不是吃慣鵲山鬆果的緣故,吃平常馬料不知會不會跑不了這麽快?

  耳邊聽得那馬蹄得得得的,竟然有點想睡覺的意思,腦中迷迷糊糊地想:我似乎已經三日未眠了。竟慢慢睡著了。

  一覺醒來,耳邊仍有得得得的馬蹄聲,睜眼一看,天色仍然不亮,黑馬在不遠處撒歡地甩開馬蹄奔跑,閉上眼又睜開,覺得腦子清醒,可看眼前情形,似乎隻過了極短的一瞬間,蓴之有點恍惚:自己睡著過嗎?轉念明白,這短短一瞬短到黑馬仍然在跑,但休息的效果極好,顯然是天一生水的神奇功效,大約是要把今後一輩子的聰明全提前用完,那沒失憶的半年時間是不太用睡覺了。

  黑馬跑得非常暢快,頭頸滲出細密的汗珠,奔回蓴之身邊時,心情極好,仰天嘶叫了幾聲。蓴之心想,聽家裏馬倌說過,世上有種日行千裏的馬叫汗血寶馬,出的汗全是血色,卻從未見過,這黑馬也能日行千裏,是否就是汗血寶馬?於是一骨碌爬起來,用手去抹黑馬的肩膀,果然摸到一手汗珠,卻並不鮮紅如血。

  黑馬見蓴之用手摸自己,又舉著手掌看,早已明白他心思,搖搖頭。

  蓴之笑了起來。

  笑過又覺得口渴難耐,從褡褳內取出西瓜摔開吃了起來。邊吃邊想,一會到市集上去買個幾個大水囊才好。抬頭對黑馬說:“黑叔,我們一會到市集買幾個水囊,你知道最近的市集在哪嗎?”

  黑馬搖搖頭。

  蓴之道:“那我們沿著河床向上遊走,有水定會有人家,找到了人家就過去問問。”

  一人一馬慢慢走,蓴之見那河床幹涸開裂,硬得如同石塊一般,裂口中一株小草也沒有,想來此地很久沒下過雨了。

  越看那河床,蓴之越覺得自己口渴,強行忍住,扭頭不看,心想,得找個大夫問問才行,有什麽法子能緩解這口渴,不然隻能每天守在水池邊了。

  又走了一陣,蓴之忍耐不住,下了馬,把另一個西瓜也取出來吃了,黑馬見他時時進食,仰頭打了個響鼻。

  蓴之一邊吃一邊說:“黑叔,我不是嘴饞,我是真的口渴。”抬頭見黑馬鄙視地看著自己,連額上白毛都顯得更刺眼了,道:“其實我真的吃不下了。您快帶我找到市集買點水,不然但我要噴火了。”

  那黑馬一聽蓴之要自燃,下意識要往邊上一跳,仿佛怕蓴之噴火燒到自己一般,蓴之見它模樣滑稽,自嘲地笑了起來:“你放心,沒殺完顏亮之前,我是不會自盡的。”

  一馬一人繼續向前走,黑馬這回走得極快,蓴之聽得耳邊風聲呼呼而過,心想:此馬真是匹好馬。若自己真的會噴火,下次見了完顏亮,叫黑馬馱自己衝到他麵前,自己抱住完顏亮同歸於盡倒是好法子。又想,若真是這樣,那黑馬可能也沒辦法回鵲山了,還是自己混進開封行宮中更好。想到此處,下意識抬頭看看,天色已越來越亮,那縷牛形的紫光自然無影無蹤。

  這時,黑馬突然停下腳步,側耳聽了一陣,不知為何點點頭,刷地衝了出去。

  “啊呀……”蓴之猝不及防,差點被甩下馬背,忙努力抓緊,黑馬愉快地奔跑起來,速度極快,蓴之被不斷後退的景物晃得發暈,忙閉上雙眼。

  跑了一陣,聽到潺潺水聲,蓴之高興之極,睜眼一看,見黑馬馱著自己跑進了山裏,一條清澈的小河映著紫紅色的朝霞歡快地在眼前淌過,河邊有一片茂密的樹林,蓴之歡呼一聲:“謝謝黑叔!”躍下馬去喝了個痛快。

  口不渴了,蓴之躺在河邊眯著眼睛看著朝霞由紫變紅,又變成金色,由淺變深,又由深變淺,直至太陽從山背後慢慢探出頭來,奮力一躍,躍到山頂,將樹葉染成了金紅色。蓴之心中的陰鬱一掃而空,心想,就算自己離變成白癡隻有半年時間,殺掉完顏亮報仇也足夠了。

  陽光暖暖的好不舒服,蓴之低頭見自己身上的衣物沾了許多西瓜的汁液,看看四下無人,對黑馬說:“黑叔,煩你轉過身去,我要脫了衣服洗一洗。”

  黑叔鄙視地看了蓴之一眼,打個響鼻,邁著驕傲的步伐鑽到樹林裏去了。

  蓴之脫了衣服,仔細洗淨晾在石頭上等幹,見那河水被陽光映得金光燦燦的,想了一想,撿了些枯枝,把金彈弓和瑩光劍蓋好,又用剩下的樹枝生了火,把衣服架在火上烤,自己脫得赤條條地下水洗了個澡。在水中泡了一會,又覺得口渴,埋下頭去又喝了不少水。

  待抬起頭時,突然見到一條鮮紅的絲巾從水麵飄過,絲巾上似乎還繡著金色的紋飾。蓴之眼尖,見絲巾很大,工藝不似宋人之物,巾上所繡也不似金國紋飾,不由一愣。心道:這青州不是金國屬地麽?在這深山野地,為何會有這種東西?猶豫要不要撈起來看看,絲巾已經順水飄走。

  再扭頭看時,見一個明眸皓齒,肌光勝雪的紫衣少女抱著自己的衣服正準備溜走。她服飾華麗,明豔之極,與蓴之一對眼,動作加快,迅速直起身來準備開溜。

  蓴之大喝一聲:“喂!那是我的衣服。”

  少女做個鬼臉:“現在是我的啦。”轉身就跑。

  蓴之急了,從河中站起要追,那少女回頭望望,猶如一泓清水一般的雙目在蓴之裸露的身體上轉了幾轉,學著他的語氣:“喂,你的裸體讓我看完了,你吃大虧了。”

  “你!”

  “你什麽你,你別想叫我負責任,我也沒錢給你。”少女身形靈活,一下跑出去幾丈遠。

  蓴之隻得蹲回河中,大聲叫道:“黑叔,黑叔,有賊,有女賊偷了我的衣服!”

  紫衣少女聽到他叫,跑得更快了。蓴之見黑叔不知跑到哪去了,沮喪地叫道:“喂,喂,你全拿走了我怎麽上岸啊?”

  那少女頭也不回:“我剛才不是給了你一條絲巾嗎?”邊叫邊跑,鑽到密林中不見了。

  蓴之見自己剛脫下的貼身小衣和還未幹透的外衣被那少女偷得幹幹淨淨,一件不剩,她一個女孩子,要男裝作什麽?而且這少女臉皮極厚,居然反客為主調戲男人,實是平生聞所未聞的奇葩。氣得火冒三丈,嗓子更象是要冒火一樣,又埋下頭喝了幾大口水。

  “啊!”樹林中突然傳出一聲尖叫,那紫衣少女突然衣冠不整地從密林中跑出來,看情形剛脫了自己衣服,正在換剛剛偷到手的蓴之的衣服,就遇到了什麽駭人的事。

  她邊跑邊整理衣物,待奔到小河邊時,已經基本穿好,衝著蓴之叫道:“別愣著了,快跑!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嗎?”

  蓴之莫名其妙又怒氣衝衝:“跑什麽跑?我穿什麽跑?”

  那少女指指小河的上遊:“別穿了,快跑!不然這些大蛇要咬掉你的……小蛇了!”

  蓴之一愣,才反應過來這少女言語極汙,不由勃然大怒。但在發作前禮節性地向上遊看了一眼,果然嚇得麵色蒼白:上遊密密麻麻地飄下來許多蛇,把河麵都鋪滿了。一時太過驚惶,等反應過來才往岸上爬,少女卻撲通跳了下來:“笨蛋!那邊安全我能跑過來嗎?”她語速極快:“後麵樹林裏蛇更多,向那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