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花澗集市鳥聲狂
  天寶和蓴之被阿卉帶到了一個彩旗飄飄的地方。

  密密麻麻的人群圍成一圈,三個人好容易才擠了進去。

  人群中放著一張大圓桌,桌上堆了一堆金光燦燦的金元寶。想必就是獲勝者的賞金了。

  圓桌邊擺著七張椅子,每張椅子上都坐著一個身著金色華服的人。麵對圍觀的人群,背對圓桌,正在各自向人群揮手微笑。

  天寶看著金燦燦的元寶愣了很久。問道:“怎麽比賽?”

  “你先看他們,看一會就懂了。”

  天寶轉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問道:“那些是什麽人?為什麽不穿灰色衣服呢?啊,他們都長著翅膀!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鳥人?我還以為鳥人是罵人的話呢。”

  蓴之道:“《拾遺記》稱堯帝時代有人見過全身長滿白毛的人在空中飛翔,人稱飛人。所以正確的叫法是飛人不是鳥人。”

  阿卉說:“我聽我娘說過一次,飛人是夜鶯和人類的後代。”

  天寶張大了嘴:“鳥和人類成親?”

  阿卉奇怪地看著他:“很出奇嗎?就拿龍來說吧,龍與牛成親可生麒麟,與鯤成親可生蛟與鯨成親可生蜃,與獅成親可生狻猊,與獅成親可生狻猊,與狼成親可生睚眥,與熊成親可生貔貅龍,與鷹成親可生大鵬……”

  天寶問道:“可是好端端的,人為什麽要學鳥叫?”

  阿卉道:“說是為了人類和鳥類互通有無,和平相處。鳥族在雲南設立了鳥樂學宮,這些參賽的大都是學宮的弟子,也有自行練習的鳥樂愛好者。這些主考官都是學宮的老先生。”

  此時,一隻白色大鳥馱著一個少年,撲棱撲棱飛到半空,那少年顯然十分怕高,雙目緊閉,不敢向下看。緊緊抱著鳥的翅膀。地上的人都仰頭向上看。

  大鳥叫了一聲,少年張了張嘴,沒發出一點聲音。

  大鳥又叫了一聲,少年仍然沒出聲,一個背上長翅膀的人叫起來:“他便溺了!”人們哄堂大笑。

  大鳥撲棱撲棱飛下來,少年捂著臉跑了。

  蓴之看他的褲子,果然濕了一大片,搖搖頭,心想這評判之人竟不安慰他而是取笑於他,真是有失師德。

  天寶輕聲問道:“鳥樂到底是什麽?”

  阿卉樂不可支:“就是學鳥唱歌。”

  又有一隻白色大鳥托著位中年男子飛到半空,那中年男子顯然有備而來,大鳥輕輕鳴叫後,他就開始張嘴,模仿夜鶯發出清亮的鳴叫聲。初時那叫聲清脆而微弱,漸漸地象從遠方飛來一般,聲音越來越大,拋入每個人的耳朵。

  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按捺不住,激動地飛到空中,不住鼓掌。

  圍觀的人群受其感染,掌聲又熱烈了一些。那男子受了鼓勵,聲音越發高昂。

  又一個坐在椅子上的人飛到空中,拚命鼓掌,看起來非常興奮,好象中了獎的樣子。

  阿卉瞧得高興,咯咯咯地笑。

  有觀者在旁議論:“這叫聲華而不實,投機取巧,兩位考官居然裝得這麽興奮,實在不公。”

  天寶問道:“這位兄弟,請問比賽如何定勝負?”

  “目下報名的一共十六位考生。每位考官背對考生憑叫聲盲選,每位可以選出兩位心儀者。心儀考官數多者勝,若數目接近,就再比一輪。”

  此時有個男童騎著大鳥一飛衝天,飛得極高,眾人皆驚歎。

  男童膽子很大,有心炫耀禦鳥之術,在海選現場上空盤旋了兩圈才停下來。

  早有人低聲議論:“此童子是鳥樂學宮祭酒大人的孫子,今年第一次參加海選,人人皆知他善於禦鳥,他這樣出場,考官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大鳥停下來之後,那男童立於鳥背之上,清清嗓子,開腔唱了起來。聲音清亮,果然悅耳。

  一曲未完,果然有四位考官轉了過來。接著,又有一位考官轉了過來。

  “五位!”眾皆嘩然:“這小小孩童有望折桂了。”

  天寶道:“怎麽這些仙獸也搞人間腐敗這一套?”

  蓴之道:“平心而論,小童唱得不錯,惟才是舉是正途。”

  天寶對蓴之的話不認同,但沒有說話。

  阿卉道:“天寶哥哥,你去吧。那邊有個棄賽的,多了一隻鳥。”

  天寶道:“我不去了,我不會學鳥叫。”

  阿卉笑道:“這有什麽不會的,你聲音好聽,直接上去叫幾聲也不止兩位考官心儀。若有三四個考官心儀,已有勝算。就算隻有兩個考官心儀,也能得一錠金子。”

  天寶連連擺手:“我怕高。”

  蓴之誠懇地說:“大哥,你就上去試一試,得不了狀元,得個探花也是好的。”

  天寶十分不悅,漲紅了臉:“好好的人學什麽畜生叫?我不去。我不要賞金。你們想要,自己去叫。”

  蓴之歎了口氣,低聲道:“若我會叫,我就自己上去了。”

  這時,有人在背後拍了拍他,低聲道:“兄台可是想上去參賽?我可以幫你。”

  蓴之想回頭看看是誰,那人卻低聲說:“不要回頭。”接著那人塞了一件物事塞入蓴之手心:“吞了此物即會鳥樂。你獲勝後賞金分一半給我即可。”

  蓴之張開手心看,原來那人往自己手裏塞了一枚小小的蠟丸。

  “你是誰?為何不自己上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老老實實地說:“這是我在一個古墓中找到的。我也拿不準有沒有效。”

  蓴之心想你倒老實,自己不敢試叫我去試。

  “古墓中找到的?除非是公冶長的墓,否則都是假的。”

  那人大驚,聲音高了兩度:“你怎麽知道我是在公冶長的墓裏找到的?”

  “《論語義疏》裏說過,公冶長是世間唯一會鳥語的人……”

  阿卉、天寶聽到聲音,同時回頭,阿卉跳起來:“朱墨哥哥!你怎麽來啦!”

  蓴之回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站在自己後麵的人和朱碧像得出奇,乍一看,還以為是朱碧女扮男裝,但他比朱碧高了一個頭,是個很英俊的少年,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身灰衣在他身上極其熨帖,隻是他的臉色也如朱碧一般極其蒼白,想來是終年不見陽光的原因。蓴之想起朱碧說過有個弟弟從小在古墓中長大,八成就是這位了。

  “阿卉!你都長這麽高了!”朱墨眼睛往阿卉後麵看:“你琪姑姑來了嗎?”

  “她沒來,她出莊辦事去了。”

  那少年極其失望,哦了一聲。

  阿卉道:“朱墨哥哥,有件事你還不知道吧?朱碧姐姐中了毒,師祖帶她上昆侖了!”

  “什麽毒?”

  “烏金丸。”

  少年大吃一驚:“她怎麽會惹上魔族的?”

  蓴之道:“令姐中毒時,我和她在一起。”將那臨安古墓中的經曆簡要地說了一遍。

  朱墨聽完蓴之的話,麵色更白,眼睛眨了又眨,顯然在極速思考。他彎下腰來對阿卉說:“阿卉,師祖可說過幾時回鵲莊?”

  阿卉搖搖頭。

  “如果師祖帶朱碧姐姐回到鵲莊,請務必叫烏鵲通知我。”取出個木盒:“這裏有塊古墨,為韋誕親製。十分難得,你一定要替我轉交給琪姑姑。”

  韋誕是三國時魏國的製墨名家,能書善畫,能製筆製墨,享有“仲將之墨,一點如漆”的美譽,韋誔親製的墨存世極少,想來是朱墨費了很大功夫才找到,蓴之和天寶同時想:原來朱墨喜歡玉琪。

  阿卉眨眨眼:“好。”又補充道:“你對玉琪姐姐可真好。”

  朱墨神色凝重,也不接話,將另一枚蠟丸塞入蓴之手中:“傳說這種藥丸吃了便能聽鳥語說鳥語,我從公冶長墓中取來,想必不會假,隻是時日過久,恐有質變。這裏不家一粒,可能是一樣的,也可能是剛才那粒藥的解藥。你自己決定吃不吃,賞金我不要了。”

  又對阿卉說:“我去找烏金丸的解藥,你回到莊上,有什麽消息及時通知我。記得把墨給琪姑姑。”說罷轉身大步走開。

  阿卉道:“蓴之哥哥,公冶長是誰?”

  “是孔夫子的女婿。他善解鳥語。”

  天寶問道:“這位叫朱墨的小哥準備去哪裏找解藥?”

  阿卉看了蓴之一眼,見他眼中亮光一閃,知道他已想到。笑道:“蓴之哥哥你真聰明,天寶哥哥你還沒想到吧?那我們仨人中你最笨!”

  天寶臉上火辣辣的。沒有說話。

  蓴之見天寶神色,道:“三妹,你真是不會聊天。”

  阿卉得意地說:“這點我隨老白。朱墨哥哥是千年難遇極有天份的搬山奇才,自然是去墓中尋找解藥。我聽娘說,盜墓的人分為四大門派:摸金、搬山、卸嶺、發丘四派。朱墨哥哥的父親擅尋穴找墓、機關陣法,也就是搬山派。”

  天寶仍一臉懵懂:“去誰的墓?”

  “你猜猜。”

  天寶搖頭:“我猜不出來。”

  阿卉笑而不答。

  天寶看看蓴之,見他眼睛發亮,顯然也想到了,而且也不打算告訴自己,覺得自己又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比自己有學問的人的森森惡意,又想起陸離的風采,胸中騰起一股極重的煩悶。

  阿卉問道:“蓴之哥哥,你要不要吃這個藥上去比賽?”

  蓴之低頭看看手心的兩枚蠟丸,認真地搖搖頭:“我不吃。”

  天寶突然說:“我吃,給我!”

  蓴之忙握住拳頭,把手縮了回去,冷靜地說:“若此物真由公冶長墓中取出,迄今已一千六百年,無論真假,都不應吃下去。若是有毒,那就因小失大了。”

  天寶卻發了狠,抓過蓴之的手,劈手搶過蠟丸:“給我!”

  蓴之見天寶十分堅決,不再搶奪,對阿卉說:“不知道鬆鼠吃了這藥會不會學鳥叫,那想必挺有意思的。”

  阿卉抱緊小鬆鼠:“你想得美!我的馬立將來是要成仙的。”

  天寶心生自暴自棄之意,心想,你的寵物鬆鼠的命也比我好。馬上掰開一粒蠟丸,見那殼內是一顆心型的藥丸,象是一顆小小的鳥心。

  阿卉忙道:“天寶哥哥,你還是先別吃,我沒帶任何解毒的藥品在身邊。真要吃,等我娘來了再吃。”

  天寶象沒聽見一般,把鳥心塞進了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