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曉看淬火映紅霞
  天寶走了兩步,想起兩隻火鳥死之前各吐了一粒紅紅的珠子,回身拾起,握在手中,與蓴之一起回鵲廬。

  練功的石屋在鵲舍後麵,走回鵲廬還有很長一段路,二人都沒有說話,天寶緊緊地握著那兩粒紅珠,心想如果白莊主要救火鳥,可能要將珠子塞回火鳥體內吧?

  此時已是夏末,天氣仍然炎熱,園中雖然有許多樹木,天寶仍覺得很熱,手心沁出了汗珠。蓴之看他一眼:“若白莊主追究,我一人承擔即可。”

  天寶情緒複雜,看了看蓴之,咬牙道:“我們倆上一世是同門,這一世又是同一天入莊,也算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與你一同承擔便是。”

  蓴之猶豫了一下:“若能一人承擔便沒有必要犧牲兩人。若你能留下來,我希望你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我最想學的是藍師兄和玉瑤師姐的占卦之術,若是我被逐出莊外,將來你學會了,能幫我算些事情嗎?”

  天寶並不想與蓴之一同承擔,不過麵子上掛不住,才口不對心地說要一同承擔,此時蓴之這樣說,他暗暗鬆了一口氣,但又覺得讓年齡比自己小的蓴之一人承擔責任十分不應該,內心糾結,手中珠子握得越發緊了。突然覺得手中劇痛,原來手中的珠子竟突然燃燒起來,在手心冒出火光,天寶哎喲一聲,將手中的珠子扔了出去。

  那珠子滴溜溜滾了出去,掉到地上。

  “這,這是為何?”

  二人對視一眼,疾步向前,蹲下身子去看,那兩顆珠子靜靜地躺在草地裏,仍兀自在冒火。

  “這鵲莊,的確是處處透著古怪。”天寶嘟囔著。

  珠子上的火漸漸熄了,兩人誰都不敢伸手去揀。

  蓴之說:“這珠子可能遇水即燃。”心中盤算著,若是將這珠子穿在箭上,射入完顏亮口中腹中,他必死無疑。蓴之盯著那珠子,見珠子不過小指甲蓋大小,顏色象朱砂一般,極光滑。初看平平無奇,細細一看,珠子表麵有光圈浮動,在陽光下似乎在流動變幻。見珠子上的火已經熄滅,蓴之用袖子包住手,拾起兩粒珠子往安泰閣走。

  兩人走到鵲廬門口,杜婉如正從屋內出來:“你們來得正好,正要找你們。”

  蓴之舉起手中的鳥和珠子,輕輕說:“白夫人,我把烈焰鳥累死了,這是它們吐出來的珠子。”

  婉如見天寶和蓴之麵上表情,笑道:“啞叔做了酸梅湯,剛剛冰鎮好,進來一起來喝。你們師兄今天心情好,不會因烈焰鳥死了責罰你們的。”

  蓴之和天寶進了鵲廬,果然見白沐陽滿臉喜色。天寶心想,早上山頂才被雷炸過,現在他還這麽高興,想來白漪影說鵲莊會被毀是假話。

  蓴之走上前:“莊主,烈焰鳥……”

  白沐陽眼睛一掃,把臉一板:“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挺會花錢的啊,這鳥活的在花澗集上賣,至少要一百兩銀子一隻!”伸手把珠子拿走:“現在隻剩淬火珠,隻能賣五十兩一粒了!”

  蓴之和天寶見他並不在意,大大鬆了口氣。

  阿卉蹦蹦跳跳地進來了,她左肩上趴著一隻小鬆鼠:“娘,娘,這隻鬆鼠特別聰明,總來找我玩,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馬立。將來出門我坐馬背,它就威風凜凜地站在馬頭上。”

  白沐陽哈哈大笑:“閨女,這名字起得不錯,直觀通透,簡單粗暴。”

  阿卉咧嘴大笑:“娘,你幫我給它縫件衣服吧!”

  杜婉如還沒說話,白沐陽道:“你娘哪有空,她明天要和琪姑姑一起帶蓴之和天寶到花澗集去。你去找姐姐縫。”

  “琪姑姑出莊了!說是想到個能喚醒算哥哥的法子,她去取了。”

  白沐陽皺眉道:“還有我不知道的法子?”轉身對蓴之和天寶說:“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花澗集,是江湖上最盛大的集會,你們去見見世麵。另外,擁雪師兄和玉瑤師姐到莊外去接一個人,派烏鵲傳了信,也是明天回來。回莊最快的路便是橫穿花澗集,你們跟著婉如一起去接,看看有什麽要幫忙的。”轉身見阿卉撲閃著大眼睛望著自己,說道:“你不要假哭,你還是不能去。”

  阿卉抱著鬆鼠看著白沐陽:“老白,你今天好象特別高興,為什麽?你已經查到雷擊是怎麽回事了嗎?”

  白沐陽笑而不語。

  婉如嗔道:“你這孩子,不能這樣和你爹說話。“

  “那定是又種出什麽新奇的花了?是什麽,讓我看看吧。”

  婉如過來輕拍她:“好了好了,喝過酸梅湯就帶兩個哥哥去把烈焰鳥埋了吧。”

  晚飯吃得很早,是在偏廳吃的,啞叔已備好了長條形矮桌,桌邊放著蒲團,白沐陽和杜婉如也進來和孩子們一起吃。天寶和蓴之學著眾人的樣子盤腿坐下。

  和早餐、午餐相比,晚餐份量大得令人感動。但隻有一道菜。

  這道菜是一種黃色的蘑菇,每個人麵前都放著一大盤,蘑菇每朵都有麵碗那麽大,散發著誘人的清香味。蓴之撕了一條送到嘴裏,驚喜得想叫出聲來,因為蘑菇的味道鮮美異常,滋味絕妙。

  阿妍吃得很斯文,阿卉吃得比姐姐還快。天寶在阿妍麵前不好意思吃太多,蓴之見大夥都吃得津津有味,心想白莊主精通醫理,兩個女兒小小年紀均武功出眾,鵲山的食物吃了肯定延年益壽增強功力,更是食指大動,吃了不少。

  杜婉如象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食用此物需運功化開,不宜貪多。”

  阿妍阿卉吃完一朵果然便在桌旁盤閉目運功,待頭上冒出縷縷白煙,才睜開眼睛繼續吃。

  白沐陽教二人以華陽門獨有的心法將蘑菇化掉,蓴之學得快,很快覺得神清氣爽,通體舒泰,天寶因阿妍坐在一旁,雜念頗多,試了許久也無法凝神靜氣,睜開眼時,見到白沐陽正皺眉看著自己,低聲與杜婉如說什麽,顯然是不高興了,心裏一格登,低了頭不敢看他。

  飯後,阿卉蹦蹦跳跳地把二人帶到院中水池邊:“爹說了,從今天起,你們倆每天泡兩個時辰。”

  阿卉驕傲地說:“正始池是我爹傾畢生所學,配製靈藥而成,修道之人泡一個時辰,可抵凡人修煉十日,能去除雜念,凝神靜氣。我從小就泡的,聽娘說,雜念太多的人,第一次泡會很不舒服。但必須要堅持下去。”

  天寶想,把人的雜念都洗幹淨了,以後我見了阿妍小姐就不會胡思亂想了麽?那成仙就容易了?隱隱覺得,沒有雜念,當神仙也不怎麽快活。

  待阿卉轉身,天寶和蓴之慢慢脫了衣服泡下去,天寶跟父親走南闖北,與一群粗豪漢子泡澡是常事,與蓴之同池而浴,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蓴之卻全程皺著眉。

  那水池不深,水溫很合適。隻是藥味太濃烈,二人初時需憋氣,泡了一會才慢慢適應。剛適應氣味,慢慢地天寶又覺得水溫越來越高,越來越高,燙得他叫出聲來:“好燙!”

  幾乎與此同時,他聽到蓴之聲音發抖,哆嗦著說:“好冷!”

  天寶忍不住跳出池子,見蓴之隻說了那一句好冷後,再無言語,抱臂坐在池中,在月光下也能看出他嘴唇發烏,渾身抖個不停。

  天寶愣了一會,又跨進了池內。苦笑道:“這鵲山的水啊,湖啊,雲啊,鬆樹啊,人啊,沒有一樣不離奇的。”

  蓴之冷得一直抖,緊閉著牙關不說話。天寶泡了一會,又忍耐不住,想爬出池子,見蓴之凍得一直抖,道:“師弟,可能你身子弱,若真受不了,就先出去一下吧。”

  蓴之搖頭:“我,我,還,還受,受,得住。”

  天寶閉目泡在池中,腦中浮現出阿妍練功時的俊美豐姿,又想,我泡過的這池水,阿妍也是泡過的,不由心猿意馬起來,身上驟然一熱,池水一下燙得他再次叫出聲來:“哎喲!”

  杜婉如和白沐陽在二樓能看到水池,白沐陽道:“小一點的那個孩子背上有雙魚標誌,是青玄無疑,大點的這個……身上既無印記,資質又差,雜念還這麽多,絕不可能是青雲,師父定是搞錯了。”

  婉如溫柔地說:“你師父說他是,定有他的道理。”

  白沐陽突然想起一事,嘿嘿笑了起來。

  婉如道:“又發什麽失心瘋了?”

  白沐陽說:“我第一次配好藥方倒入正始池時,自己也下去試泡了一下。也是覺得很燙,當時,當時……”俯身在妻子耳邊說了幾句輕薄話,婉如飛紅了臉:“孩子們都這麽大了,你也不怕醜。”

  白沐陽嘿嘿笑著:“你說,下麵這小子在想誰?”

  婉如想起日間見到天寶看大女兒的眼神,心中已明白了幾分,心內隱隱有一絲憂慮,卻怕丈夫又生氣,輕描淡寫說道:“若不是這些年世道不好,這孩子在家鄉應當已經成親了。他有可想之人,原屬正常。”岔開話題道:“不知藍師弟和玉師妹要帶回來的人是誰?會不會就是那個洗骨人?”

  白沐陽道:“隻可惜雲瞳毀了,不然現在就可以知道。真希望重煉雲瞳能順順利利的。”

  杜婉如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隱約想到了為什麽這個叫天寶的孩子身上並無華陽門人都有的雙魚標誌。可那靈光隻是一閃而過,轉瞬即逝,她並沒有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