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別有天地非人間
  阿卉從前廳過來,說母親讓自己帶蓴之去睡房。玉琪和白沐陽各自回房。

  阿卉活潑可愛,對蓴之十分親熱:“蓴之哥哥,我來給你介紹啊,我們鵲山是在水中間的,我爹從十四年起——那時還沒有我呢——建這所園子,建了好久好久好久,才建成這樣。現在這所園子在鵲山山腰中間,叫鵲廬,房子分前後兩座,前廳是無患閣,是給病人住的,不過爹爹一般不會把病人帶回來,最多放在山腳啞叔那邊幾天。來,穿過這個院子,就是咱們自己住的安泰閣了。”

  阿卉抬起手來,打了個呼哨,空中飛來一隻烏鵲,烏鵲的口中銜著一株發光的靈芝,芝上有九枚果實,枚枚發光,瞬間照亮了院子。

  蓴之第一次見這麽奇怪的植物,他初時以為是造型奇特的燈,細看那果實的確是自己在發光,並不是內裏點了蠟燭,奇道:“這是何物?”

  “這是夜光芝。我娘不喜歡蠟燭的味道,我爹就專門回了趟茅山,在句曲澗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兩株,移回鵲莊,種了兩年才種成功呢。莊裏現在都不用蠟燭。”

  蓴之讚道:“你爹對你娘真好。”

  阿卉做個鬼臉:“我也這麽覺得。可白阿妍覺得我爹沒我娘長得好看,還說如果她長得更象我娘,一點也不象老白就好了。”

  蓴之笑起來,回想起剛見過的白家四口人,阿妍長得與白沐陽其實一點不象,不過她年紀尚幼,不如杜婉如身段修長曼妙罷了。倒是阿卉小臉肉嘟嘟的,一笑起來就是張嘴大笑,毫不矜持,與白沐陽十分神似。

  走入天井,蓴之聞到一陣濃鬱的藥味。叼著夜光芝的烏鵲飛到天井中間,照亮了一個石頭砌的池子,池子裏熱氣騰騰:“這是熱泉麽?”

  “不是不是,”阿卉驕傲地說:“這是正始池。是老白,不,是我爹傾畢生所學,配製靈藥而成。老白說,修行的人泡一個時辰,可抵凡人修煉十日,我從小就泡的。明天你也可以開始泡了。”

  蓴之見這女童叫自己父親叫老白,微笑起來。

  “爹爹已經準備再挖一個池子了,以後我和姐姐一個池子,你和青雲師叔一個池子。”

  阿卉步履輕盈,走得飛快,很快把蓴之帶到安泰閣:“我娘說,明天找到了青雲師叔,你們就睡同一間房,互相好有個照應。”

  蓴之點頭。

  阿卉又做個鬼臉說道:“嗯,其實吧,最主要的原因是房間不夠。我爹實在太小氣了,當年建這房子的時候舍不得多建幾間。他說他的小氣病是娘胎帶來,沒法子治的。白阿妍說他狡辯,我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這小氣病連他都治不了,世間自然無人能治,不能怪他。”

  蓴之想笑又忍住了,心想這阿卉的脾氣和小元倒有幾分相似,她們倆如果撞一塊一定很熱鬧。想起小元,又暗暗歎了口氣。心道這小妖怪對自己有情有義,或許自己應該留下來用心學習,學好了本事,將來才會能救它,可要戰勝強大的魔族,無異癡人說夢。

  “魔族是不是很厲害?”

  “我娘說,魔生下來力量就比我們強大,壽命又長。盤古開天之後,體內有一團汙血落下,變為幽冥血海。幽冥血海中有一胎盤,魔王冥河老祖便孕育其中,傳說冥河老祖法力無邊,無限超脫,血海不枯,冥河不死。他的子孫雖已數百代,但仍然比人要厲害得多。”

  “若萬事萬物相生相克,魔一定也有害怕的東西。”

  “老白也這麽說。可現在,我們還不知道如何戰勝魔。不過我娘說,烏金戰爭後,魔的勢力被壓製了不少,已經和平了幾百年。隻要雲瞳……”說到此處,忙捂住自己的嘴:“我娘說,不許在莊中說這些。”

  烏鵲飛到一間屋子前,停了下來,阿卉接過夜光芝,從斜背著的小包裏掏了點什麽喂給它吃,烏鵲吃了高興地飛走了。

  蓴之讚歎道:“阿卉,你能讓小鳥聽你的話,好厲害。”

  阿卉笑嘻嘻地說:“是琪姑姑訓練的。這麽大的園子,不靠它們啞叔可忙不過來。進來吧。”

  推開門,阿卉將夜光芝插在牆上,屋內立即光亮如白晝。

  屋子不大,收拾得幹淨清爽。陳設也很簡單,不過一張圓桌幾張圓凳和兩張窄榻,兩張窄榻前各放了一個蒲團,想來是打坐用的。

  左邊的窄榻上放了一套青布短衫,應當是白夫人為蓴之準備的。

  “哥哥,修行的人每天要起好早的,你早點睡吧。”

  蓴之點頭。阿卉走了。蓴之在床上卻怎麽都睡不著,心裏一直記掛著等天亮要找藍擁雪和玉瑤問問父親和朱碧的事,想叫他們算算自己何時能報仇,怎麽救小元,又想藍夫人不喜歡小元,加之算卦會壞了神算子的性命,想來他們不會告訴自己。想得多了,輾轉反側,更覺難眠。索性披上衣服,輕推房門走了出去。

  風已住了。山中的空氣十分清冽,頭頂稀稀落落有幾顆星星。蓴之沒有目的,借著微弱的月光在莊中亂走。心中想著朱碧中的毒,不知能否解救?小元與朱碧均是魔族所害,這魔族實在是太可恨,饒是自己孤陋寡聞,也能猜出,魔的力量比人強太多,自己要如何才能救出小元,幫助朱碧?阿卉剛剛沒說完的“隻要雲瞳……”是不是指,隻要重煉了雲瞳,就能戰勝魔族呢?

  蓴之漫無目的走了許久,越走越冷,心思混亂。

  “嘿,小子!”蓴之嚇了一跳,見白沐陽在身後。

  “睡不著?認床?”

  蓴之點點頭。

  “走,跟我去山下花圃。”

  “這麽晚還要去種花?”

  白沐陽咧嘴一笑:“我園中有株奇花,必須此時澆水。”

  “哦?此花定是十分名貴了。聽說您是大夫,向來懸壺濟世,這花能治病救命?”

  白沐陽搖搖頭:“這花什麽用都沒有。”

  “什麽用都沒有?”蓴之狐疑地問道。

  “是的,什麽用都沒有,它就是一株花,很罕見的一株而已。可是,花花草草和人一樣,都有存活在這世上的資格不是嗎?我發現她的時候,她已經快死了,我就帶了回來,悉心照料。”接著,白沐陽的語氣變得驕傲起來:“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才摸清它的脾性。”

  “花也有脾性?”

  “自然有的。這世間萬物,哪樣沒有脾性?違了脾性,便逆了天道。”

  蓴之點頭,心想白沐陽這幾句話倒是十分通透。

  二人說著,已走到了山下,白沐陽抬抬看看月亮,回身壓低了嗓子對蓴之說:“時辰到了。你在這裏等我。不要吵醒她。我悄悄進去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