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
  即便當今皇帝是趙瓊華的親生舅舅,但有些事終究是避諱,尤其還是立儲一事上。

  牽涉到朝堂要務,立儲又是近幾年來朝中大臣不斷在上奏商榷的事。

  一有苗頭,各自站隊擁護皇子,一旦開始結黨營私,於朝廷、於社稷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更何況,五皇子和七皇子,多少也與她有幾分牽扯聯係。

  這個問題,屬實不應該由她來回答。

  仁宗先是一愣,而後了然一笑,抬手示意趙瓊華先起身,“朕隻是隨口一問,瓊華你不必如此緊張。本就沒有答案的事,何來惶恐?”

  “你娘去得早,舅舅隻怕對你不夠好,辜負了你娘的囑托。”

  趙瓊華對於皇帝登基前的事情知曉得不多,也鮮少聽人提起過。

  唯一的印象也隻停留於,她娘當年,是在舅舅奪嫡登基後不久,便嫁給了當年尚且還是鎮寧侯世子的趙欽平。

  坊間也有人在傳,長公主是為了鎮寧侯府的兵權,所以才肯點頭下嫁。

  各種是非曲折,如今也早已煙消雲散了。

  趙瓊華起身站在仁宗身側,乖覺說道:“舅舅對瓊華已經很好了。倒是瓊華從前不懂事,給舅舅惹了許多麻煩。”

  隻字不提方才仁宗所問她的問題。

  “好,舅舅知道你懂事了。”仁宗轉身,負手而立站在書畫前,“錦月的事,就按照你方才說的,待她回京養好傷後,每逢初一十五就讓她跟著去施粥布施,也要積些功德。”

  “好。”

  趙瓊華點頭應是,隨即抿唇,又開口問著仁宗:“舅舅,白玉關那邊,可有我父親和哥哥的回信?”

  北齊南麵需要時刻提防著南燕,而在北麵的白玉關之外,也需要時刻防備著蠻族的侵擾。

  雖然後麵蠻族已不成大患,但這在趙瓊華的記憶裏,也要是幾年後的事了。

  但如今四月底,若她記得不錯,她那位許堂叔、許錦湘的好父親就快要回京了。

  太夫人還在京郊友人家小住,老侯爺又向來都偏向於許氏一家人,舅舅和姑姑畢竟是在宮中,即便能幹預,但到底是名不正言不順。

  鎮寧侯父子啊……

  仁宗點頭,摘下懸掛在牆壁上的《金剛經》,轉而遞給找瓊華讓她拿著,“可能不足月餘,他們二人就能回京了。”

  “這麽快。”趙瓊華下意識說道,說不出是驚喜還是突然。

  她若沒記錯,上輩子她父兄回京,已然是臨近中秋時節,恰逢長公主的忌日,兩人這才回京述職。

  隻不過那次團圓,於他們一家而言,也不是什麽開心的事。

  若是不足月餘,那她父兄回京,也就是端陽節後不久了。

  雖然這時間點與她前世記憶中的事截然不同,她方才也隻是試探一問,但到底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

  “欽平也有幾年沒回京了,這次北蠻戰事平定,他也能在京中多住一段時日。”仁宗說著,負手緩步走向龍椅處,“說不定,他還能看到你的及笄禮。”

  趙瓊華出生在冬日大雪紛飛的時節,此時距離她的及笄禮,尚且還有多半年的時間。

  “感覺我爹好久都沒回來住這麽久了。”趙瓊華一手拿著字,一手扶著仁宗,“也不知道我哥哥這幾年變成什麽樣了。”

  ”這話教你哥哥聽見,又要追著你打了。”仁宗失笑,“老七還在外麵等你,瓊華你先跟他回翊坤宮。再遲一會兒,你姑姑怕是就要來舅舅這邊要人了。”

  說罷,仁宗指了指她手中握著的那幅字,“舅舅前段時日還得了兩幅同一人的字,這幅你就拿回去吧。”

  謝過自家舅舅的賞賜,趙瓊華便拿著字出了金鑾殿。方一踏出殿外往前看,她就看見江齊彥站在宮門不遠處等著她。

  很是顯眼的位置,也難怪方才舅舅回急著趕她走了。

  “表兄,你方才不是有事嗎?怎麽還在這裏等著?”

  江齊彥摩挲著手裏的信,一言不發,隻徑自把信遞給趙瓊華,一邊邁步踏出金鑾殿外的宮門,“我有事交待給你。”

  “有事直說好了,何必特意寫封信給我。”趙瓊華狐疑地看了一眼江齊彥,轉而看向手中的信封,偏白色的信封上散落著細碎金箔,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細碎的光芒,湊近了甚至還能聞到一股淺淡的玉蘭香,火漆作封,精致異常。

  即便是時刻與文墨風雅作伴的文人,都未必會有如此的精力和雅興。

  趙瓊華沒忍住感歎兩句,捏著信箋緩步跟上江齊彥,打趣道:“表兄,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哪個姑娘,又不確定心意,所以先來試試我的反應?”

  女孩子喜歡的花樣、欣賞東西的眼光總歸都是萬變不離其宗的,這麽金箔火漆作封的信箋,裏麵要是再放上情書之類的……嘖,看不出來啊,她這位平時不苟言笑的表兄還有這等心思。

  也不知道他之前、同她要過去的那幅題字送給誰了。

  江齊彥驀然停下腳步,轉身回頭麵色如常地盯著趙瓊華,唇角一扯,“這是你謝雲辭謝老師托我轉送給你的信。”

  趙瓊華一驚,腳步停頓,下意識又問了一遍:“誰?”

  她沒聽錯吧,謝雲辭???

  他還有這等心思?

  “瓊華郡主你說,方才這番話我若是轉述給謝雲辭……”

  “表哥我錯了,我方才什麽都沒說。”聽到江齊彥說出瓊華郡主四個字,趙瓊華立馬改口,“不過你方才說有事要交代,是什麽事?”

  看出她的心思,江齊彥睨了趙瓊華一眼,繼續朝翊坤宮的方向走去,“這封信是謝雲辭托我轉交給你,聽柏餘的意思,他要交待給你的事都在信裏了。還有下次去馬場的時間。”

  “之前你讓我在城西幫你找的鋪子,有結果了。”

  趙瓊華捏著信,半點好奇心沒有,隻是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鋪子表哥你已經定下來了嗎?”

  城西的地向來寸土寸金,京城中也有不少人想在城西做生意,鋪子更是一應難求,能提早定下來的話,後續也會少了許多不必要的爭論和糾纏。

  “還沒,店家說不急。”江齊彥如實說道,“等你親自去看過,自己去付定金。我沒錢。”

  “……”

  這個理由還真是,隨口拈來的呢。

  堂堂皇子,說自己沒錢,若是教她姑姑聽見,又要在他耳邊念叨了。

  趙瓊華一噎,屬實不知道是不死自己從前造孽太多,才讓江齊彥這般時不時懟她兩句。

  深吸一口氣,她好商好量地問道:“那表哥你之後給我一個大概位置,我和今燕去看看。”

  “租金大概是多少?”

  江齊彥隨手比劃了一個數字,“黃金。”

  還真是……寸土寸金。

  難怪江齊彥懶得搭理她了。

  趙瓊華叫苦,“表哥,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你自己去和人商量吧。”江齊彥一邊走,一邊把店鋪的大概位置,掌事的姓名以及大致樣貌等告訴趙瓊華。末了他還不忘叮囑道:“你和那位褚小姐出門時,自己多注意。”

  “褚家人不簡單,不僅在江湖上聲名顯赫,可能在京中也有人在。”

  前幾日的輕花節,褚今燕忽然崴腳,他就感覺到幾分不同奇怪。時機正好,完全不像是恰好崴到,更像是刻意為之。

  還恰好是在謝雲辭和趙瓊華離開之際。

  況且之後,在他帶褚今燕去醫館看傷的時間內,趙瓊華那邊偏又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但這畢竟是他的揣測,即便那日他試探過褚今燕,也隻從蛛絲馬跡中得到一點消息。

  這背後之人是誰……江齊彥想著,不自覺望向趙瓊華拿著書畫信箋的手,又見趙瓊華一臉疑惑,他又改口:“褚家得罪的人不少,你和褚家大小姐是閨密,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趙瓊華隨口應著,兩個人已經走到了翊坤宮門前,踏進宮門後,見左右無人,她又小聲問著:“表哥,京郊別院的布防圖你有的話,能不能畫一份給我?”

  “你要這個做什麽?”

  趙瓊華聳肩,神情無辜,想要渾水摸魚,“當然是做好事成全別人了。”

  四月十六日晚的那場京郊刺殺,朝堂中雖還沒能追查出真凶,但她大概已經知道是誰了。

  一場自導自演、隻是做給外人看的戲份罷了。

  輕花節那日,茶樓上無緣無故砸落的欄杆,無端出現在茶樓、又自稱來赴她約的五皇子,岑霧帶人追查,卻一路尾隨踏上去京郊別院的路……

  個中種種巧合情況,她自然也不會傻到以為這都是湊巧。

  而且京郊皇家別院,就算她們是去受罰,也自有護衛駐守,七公主長於宮闈之中,從不曾得罪江湖上的人,何來刺殺一說?

  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罷了。

  江齊彥聞言,頗為無語地看了她一眼,明明平常就她的小心思最多,反過來還理直氣壯的。

  “有,待你離宮時再給你。”

  趙瓊華嘿嘿一笑,俯首作揖,“那瓊華在此謝過表哥了。”

  既然許錦湘這麽想回京,她作為堂姐的,也去禦前求過情了,後麵自然也要繼續順水推舟成全她。

  禮尚往來嘛,輕花節時許錦湘送了她一份厚禮,她豈有不回禮的道理?

  *

  陪淑妃在宮中話了一日閑聊,又在翊坤宮中小住過一晚後,翌日一早,趙瓊華才動身準備離宮回府。

  臨行前,江齊彥也如約差人送了京郊別院的布防圖過來。

  “殿下說,還希望郡主拿捏好分寸,別太過明顯。”

  趙瓊華接過布防圖看了一眼又合上,例行打賞過後,她開口:“和表哥說一聲,瓊華心裏有數,會藏痕跡的。”

  畢竟她也不傻,這個關頭太過明顯就太惹眼了。

  成為眾矢之的也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讓白芍送走江齊彥的隨從後,趙瓊華收拾好東西,一路心情暢快地回了鎮寧侯府,卻不想甫一進府,尚且還沒走到花廳時,她就聽到了許周氏委屈的啜泣聲。

  “老侯爺,我這幾日去京郊照顧錦湘,她受的傷太重,斷斷續續地清醒,巫師都說不能保證錦湘能徹底好轉。”

  “妾身著實擔心錦湘,還望老侯爺能和郡主商量一下,去京郊接錦湘回來養傷,隻當是我的不情之請了。”

  又來和老侯爺叫苦撐腰。

  趙瓊華冷哼一聲,雙手抱在身前,她自假山後走出,“嬸娘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請,又何必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