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
  “能請到郡主,才是晚瑤的福分。”崔晚瑤莞爾一笑,說的亦是恭敬客套話。

  反而對方才張宛綺挑釁趙瓊華一事閉口不談,隻輕輕揭過當做無事發生。

  趙瓊華沒仔細看,便合上請帖捏在手中,淡淡開口:“崔小姐盛情相請,本郡主自然也不好再推卻。”

  上次在茶樓意外遇見崔家的崔珩,她還以為崔家個個都是清正風骨,如今看來,崔家人算計人心的本事亦不必其他人家差多少。

  謝雲辭之前提起崔家,那份欲言又止的模樣,趙瓊華仿佛可以理解幾分了。

  “郡主言重。”崔晚瑤行至張宛綺身邊,握住她的手,“褚小姐若是不嫌,那日也可和郡主一起來崔家赴宴。”

  方才試射三箭時,崔晚瑤沒有替張宛綺說過半句好話,如今張宛綺竟也不惱不氣,而是反握住她的手,應聲附和了兩句。

  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樣。

  “自然。”趙瓊華頷首,不欲再做過多糾纏,“本郡主先行告辭了。兩位小姐若無事,還是早早回府為好。馬場畢竟危險,小心為上。”

  這京郊馬場雖是為王公貴族所建,平日裏來往的人都是世家子弟和小姐,但馬有失蹄,馬場中也不是沒發生過意外,隻不過都沒傳到尋常百姓的耳中便已收場。

  可京中的貴族,對此多少還是有些知情的。

  崔晚瑤麵色不改,同趙瓊華道了聲謝,“多謝郡主關心,我們姐妹二人定會注意的。”

  直至翻身上馬,朝著更適合跑馬的地方奔去時,褚今燕這才回頭望了望崔家的兩位小姐,而後看向她身側、悠閑恣意的趙瓊華。

  “方才她們是故意的?”

  褚今燕雖然不喜歡這些勾心鬥角、明嘲暗諷的事,但在褚家這個大染缸待得久了,她多多少少也能看出來,隻不過平時都是看破不說破罷了。

  今日崔家的兩位小姐,一個尋釁,一個看戲,最後卻又能一唱一和。

  看似離心,但又完全不像是那麽回事。

  趙瓊華手握韁繩,軟鞭重新收回到腰間,小馬慢慢走著,她倒也不急。

  聽到褚今燕的問題,她側頭、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地開口:“誰知道呢。”

  崔晚瑤身為崔家人,自然不傻,相反還很聰明,送她請帖的時機掐得剛好。

  至於那位表小姐……

  “別人家的事,我們作壁上觀就知道了。”沒作過多的評價,趙瓊華了了說道。

  至於她們打的什麽主意,那日小宴自然就會見分曉。

  她從不相信巧合,自也不相信崔家小姐會因為想親自遞請帖給她,便不辭辛勞跑到馬場,特意等她而來。

  這不像是特意,反而更像是刻意。

  而且她自認,也從不與京中小姐貴女有所來往。

  若非要論她和崔家的交集,恐怕也隻有一個謝雲辭了。

  褚今燕點點頭,懶得去管中間的彎彎繞繞,反正如果有人欺負趙瓊華,她就負責欺負回去。

  不過說起別人家的事,褚今燕忍不住又問了一句:“說起來,那位表小姐,倒是和許錦湘有幾分相似。”

  都是慣會裝可憐,打著為別人好的旗號,還一副自己受了委屈,大義凜然的模樣。

  屬實讓人看不大順眼。

  拿張宛綺和許錦湘作比?

  趙瓊華嗤笑一聲,逐漸加速,“哪能啊,崔家那位可比不上我那好表妹。”

  畢竟許錦湘敢以自己的性命作賭注,這份膽量,崔家那位表小姐就不一定比得上。

  刺殺一事,已經過去了一天多。

  想必許周氏也已到了京郊。

  “她在京郊遭遇刺殺,你不去看她吧。”褚今燕打馬跟上她。在她看來,許錦湘也被送到京郊,還是她自作自受的為多。

  趙瓊華若是心軟,且先不提許錦湘之後會如何,隻怕許周氏就會先變本加厲。

  “不去。”

  “她也沒什麽事,我去了正中許周氏的下懷。”

  許周氏正巴不得她過去,好再搬出七公主和賢妃那一套,想讓她鬆口,好讓許錦湘順利回京。

  她才不去踩這個坑。

  應過褚今燕的話後,趙瓊華收腿磕了一下馬肚子,打馬揚鞭,開始繞著馬場跑圈。

  褚今燕很快也跟上去,時不時還能聽到兩個人恣肆的打鬧聲。

  *

  此時京郊莊子內。

  四月十六日晚的刺殺,許錦湘舍身替七公主擋了一劍,重傷昏迷;而七公主也因此受了驚嚇,高燒不止。

  整個莊子內雖沒有徹底亂作一團,但也是一直顧著兩邊主子的情況,婢女多少有些吃緊。

  東廂房內,禦醫替許錦湘號過脈又開好藥方後便去了後廚煎藥,許周氏望向窗外,朝廂房內的幾個小婢女揮揮手,“行了,你們去照顧七公主那邊吧。錦湘這邊有我這個當娘的在照顧就好了。”

  幾個小婢女麵露猶豫之色,但經不住許周氏一再相勸,沒多久便都離開,轉而去了七公主那邊。

  等到屋內沒其他人在場,廊外也無人經過時,許周氏這才闔上門窗,坐到床邊輕輕拍了許錦湘兩下,“人都走了,傷口還疼嗎?”

  原本該重傷昏迷不醒的許錦湘聞言,眼睫輕眨,緩緩睜開雙眼,許是還有些不適應,她抬手遮住光線,慢慢坐起身。

  “娘你放心,我沒事。當時下手,他們都是仔細過的。不會真的傷著我。”

  提起當日,許周氏的麵色凝重幾分,她一手覆上許錦湘的手,細細問道:“那天輕花節,究竟是怎麽回事?”

  許錦湘本該好好地待在京郊,怎麽會遇到這種事?

  別人看得不清楚,她卻知道,這次所謂的刺殺受傷,不過是迫於無奈的下下策。

  如若不是遇到緊急情況,許錦湘斷不會如此。

  許錦湘抿唇,欲言又止,頂不住許周氏的拷問後這才鬆口:“輕花節那日,我原本是想砸傷趙瓊華,好讓五皇子和她見麵,我再在其中推波助瀾,定會讓趙瓊華名譽掃地。”

  那次私奔一局不成,她也能看出趙瓊華和五皇子逐漸離心,但如果在輕花節上,有人看到趙瓊華和五皇子同進同出又糾糾纏纏,那趙瓊華之前對五皇子的一切抗拒,都能被解釋為欲拒還迎、暗度陳倉。

  到時候趙瓊華名譽掃地不說,太夫人和淑妃娘娘也一定會對趙瓊華失望,從而放棄她。

  隻可惜,這次不僅沒成,還把她自己給搭了進去。

  “後來我回京郊時,發覺有人在跟蹤我,待我好不容易甩開那些人時,結果又遇到了另一支暗衛,行跡更為詭秘。”

  許錦湘回憶著那晚的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被褥,“為了不敗露,暗衛就隻能掩護我先走,回到莊子裏後我等不到消息,知道是出事了。”

  “為了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就隻能借刺殺一事逃脫。”

  畢竟沒有人會懷疑,她一個嬌柔的弱女子,會夜半傷人,東躲西藏。

  許周氏眉頭緊鎖,“那趙瓊華可有發現你?”

  若是讓趙瓊華發現了,那離皇上知道也就不遠了。

  京中有刺客,假借刺殺的還是皇家的公主,即便七公主毫發無傷,但若皇上發怒,整個許家都不夠陪葬的。

  “沒有。”許錦湘搖頭,“趙瓊華手裏沒人,應當不會發現的。隻是當時謝雲辭也在。”

  她總感覺,謝雲辭也許並不簡單。

  但一個紈絝,總也不足為懼。

  許周氏這才徹底鬆口氣,抬手替許錦湘蓋好被褥,“謝雲辭那邊與我們無關,你現在就安心養傷。”

  “刺殺一事一出,想必宮中很快也會有消息。離你們回京的日子不遠了。”

  沒人敢拿七公主的性命作賭,刺殺一事,京郊不安全已經是事實,即便是懲罰,也抵不過她的一條命。

  這步鋌而走險,還真誤打誤撞地走對了。

  “好。”許錦湘乖巧點頭,“娘你放心,等這幾日回京,我一定好好和姐姐相處。”

  她與趙瓊華,注定是如此糾纏的關係。

  韜光養晦,不死不休。

  許周氏“嗯”了一聲,替許錦湘換過藥之後,便哄著她入睡了。

  窗外日頭高懸,天光滿照,晴朗無雲,落在許周氏眼中,倒也算是個好兆頭了。

  *

  三日後。

  趙瓊華梳好發髻,正對著銅鏡佩戴耳飾時,紫菀便輕聲叩門,“小姐,奴婢有事稟告。”

  “進來。”

  應聲時,她又拿起一對耳飾比劃著。

  紫菀進來後放下漆盤,福身回稟著:“小姐,這是謝二公子和崔家派人送來的禮物,說是要郡主親自確認。”

  謝雲辭和崔家一同送來,趕得這麽巧。

  趙瓊華放下手中的耳飾,饒有興致地開口:“揭開看看。”

  漆盤中放置著一套琉璃頭麵,海棠樣式雕刻地栩栩如生,陽光照落時,還能襯出五彩的光輝,華貴異常;如此一來,倒襯得另一尾禁步黯然失色了。

  “這尾禁步,崔家派人送來時可有說為何?”

  海棠琉璃頭麵是謝雲辭那日敲了崔家一筆,說要送給她的。崔家再怎麽家底蘊厚,也不會再做這等虧本的買賣。

  趙瓊華一手拂過那套琉璃頭麵,指尖最終停留在那對耳飾上。

  “回小姐,崔家說今日晚瑤小姐身子抱恙,無法宴請小姐您,特差人來送禮致歉,還望您三日後再去崔家赴宴。”

  推遲,這是又放了她鴿子嗎?

  趙瓊華眉目間帶上幾絲不悅,但又覺得很是好笑,擺擺手隻作知曉,沒有細問反倒是轉移了話題,“朝堂上,今日有沒有什麽消息?”

  紫菀點頭,小聲開口:“有。”

  “奴婢聽聞,禦史大夫已經把刺殺的證據都呈交給皇上了,禦史台的人也已秘密去往京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