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禮
  侯府正門口,停留的人並不多,除卻日常看護侯府的侍衛外,便隻有許錦湘、許周氏以及她的幾個心腹丫鬟嬤嬤。

  很是低調的模樣,與平常許錦湘的作風完全不同。

  “錦湘,這次你去京郊,一定要和七公主和睦相處。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擔待些。莫要和七公主起了爭執。”

  許錦湘的婢女把隨行要帶的東西都搬上馬車,一旁許周氏還在拉著許錦湘,細細叮囑道。

  生怕在京郊的這兩個月,許錦湘會發生什麽意外一般。

  許錦湘點頭應聲,聲音中帶著幾分沙啞,“娘,你放心。這些我都知道的,也不會和七公主起爭執的。”

  想比於前兩日,此時她的臉色緩和了許多,沒有那麽蒼白,但雙眼仍舊有些紅腫,像是哭出來的。

  “好孩子。”許周氏憐愛地摸了摸許錦湘的頭,“之後娘試試,能不能提前把你從京郊帶回來。”

  “讓你先受委屈了。”

  許錦湘搖搖頭,“那娘我就先上車了。”

  見東西已經全部搬到馬車上,她也是時候該走了。

  這次七公主去京郊的別院不是去享福的,要去的莊子離京城也還有一段距離,時間上耽擱不得。

  “錦湘你怎麽這麽快就要走了,都不讓人去瓊花苑知會我一聲?”

  許錦湘一隻腳剛踏上步梯,侯府中便傳來了趙瓊華的聲音,即便隔著段距離,但她的話語仍舊十分清晰。

  並且清揚。

  許錦湘身子一僵,停住腳步回頭,目光投落在趕來的趙瓊華身上。

  說是趕來,但趙瓊華的腳步依舊平穩,不急不緩,整個人的姿態也很是端莊優雅,與半年前的她相比,已經是天淵之別了。

  直至這時,她才明朗,從竹安堂到金鑾殿,兜兜轉轉又繞回到竹安堂,趙瓊華已然變成了另一副,她極為陌生的模樣。

  也不再是她能隨意操控的棋子了。

  按捺住心中翻湧的思緒,許錦湘收回腳步,轉身,等趙瓊華近身之後,她才開口:“臨走得太匆忙,還沒來得及告訴姐姐。姐姐就來了。”

  “無妨。”

  朝許周氏簡單問過安,見許周氏走後,趙瓊華才擺擺手,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姐姐還特意給你準備了臨行的東西,要是錯過了,我才覺得可惜。”

  有什麽好可惜的。

  許錦湘心裏清楚,趙瓊華來不過是想看她狼狽的樣子,也不會安什麽好心來送她。

  也正是因為她不想在趙瓊華麵前落了下風,才決定提前一天,悄無聲息地離開侯府前往京郊,盡量不驚動任何人。

  沒想到還是讓趙瓊華得知了消息,來得時間還如此之巧。

  盡管心裏對趙瓊華有著諸多不滿,許錦湘麵上還是與她和和氣氣的,“堂姐願意不計前嫌地送我,妹妹才是最高興的。”

  “臨行禮什麽的,有與沒有都不妨事的。”

  況且她一想,都能猜到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哪怎麽行?我作為你的堂姐,怎麽能看著你在外受苦?”趙瓊華大度說道,卻無意再和許錦湘虛以委蛇下去。

  她今天可不是來和許錦湘演什麽姐妹情深的戲本的。

  抬手接過白芍遞過來的包袱,趙瓊華估摸了一下重量,這才把東西交給許錦湘,“這些都是姐姐這兩日熬夜為你找來的。”

  “想著你去京郊,多多少少對你也有些用處。”

  “你不必推辭,也都算不得什麽貴重東西。”

  許錦湘強裝著笑臉,接過那個重量不輕的包裹,“多謝姐姐了,錦湘一定會好好收著的。”

  “嗯。”趙瓊華點點頭,難得熱心地為她介紹著,“裏麵都是一些應季的種子,還有幾本農書,外加一遝宣紙。”

  這可都是她好不容易托人找到的。

  隻要七公主和她能種對了東西,也能少抄幾遍農書。

  她這也算是成人之美,樂於助人了。

  這麽一想,趙瓊華唇角上揚,心情更好了,“錦湘你在京郊,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托書給姐姐,姐姐都派人給你送過去。”

  許錦湘抱著那一包東西,已經笑不出來了。

  或是待在閨中的時間太久,這兩日又在傷神,隻抱了這麽一會兒,她就已經受不了了,額間偶有汗水滑落。

  但比起她心裏的恥辱,其他的已經不算什麽了。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你的好意。”許錦湘幾乎是咬著牙,才說完這句話。

  恨不得把包袱扔到趙瓊華身上,可惜她不能,也不敢。

  怕趙瓊華之後還會出什麽奇招,許錦湘就搶先開口,“堂姐,天色已經不早了,我也要離京了。不然今晚就要耽擱在路上。”

  “嗯,一路順風。”

  見許錦湘踏上馬車,又目送著馬車漸行漸遠,趙瓊華這才收回視線,轉身回府。

  經過花廳前時,她停步,轉身回望著另一邊回廊上匆匆離去的身影,唇角微勾,“走吧,我們回瓊華苑。”

  *

  留月閣中。

  臥室房門大敞,許周氏扇著團扇,像驅散心頭那團煩躁情緒,卻無濟於事。

  一想到趙瓊華竟然還敢對自己女兒落井下石,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方才在侯府門口,趙瓊華剛到,嬤嬤就說鋪子裏的掌櫃找她有事商量,許周氏也隻能因此離開。

  隻是她不放心。

  走到花廳後又折返回來,恰好聽到了趙瓊華送東西的一番話。

  應季的作物種子、農書還有一遝宣紙……

  趙瓊華她怎麽敢?

  她算計落空,還把長公主的鋪子賠了進去,如今又讓許錦湘受了這般屈辱。

  許周氏越想,越不心甘,恨不得現在就把趙瓊華趕出府去,一了百了。

  “夫人,莫要心急。您都忍了這麽多年,這一時半會兒的,郡主掀不起來什麽風浪。”鄭嬤嬤為許周氏沏了一杯茶,放到她手邊。

  見許周氏仍舊心有不甘,鄭嬤嬤勸道:“依老奴來看,二小姐此去京郊並非完全是壞事。畢竟七公主也在,況且郡主與她一向不和。”

  就算七公主性子再差,至少她也是皇室的公主。

  賢妃的母族在世家中並不弱,況且賢妃還有五皇子。

  如今太子未立,局勢是何情況誰也說不清。

  但至少如今,五皇子和七皇子機會最大,其他皇子要不尚未成年,要不早就去了封地無意爭儲。

  此時與七公主交好,怎麽算都是不虧的。

  許家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許周氏放下扇子,端起茶盞的同時又看了鄭嬤嬤一眼,“嬤嬤說的對,是我這幾日被趙瓊華亂了心神了。”

  這幾日操心著許錦湘的事,一片混沌,她竟然被擾亂到忘了眼下局勢的地步。

  趙瓊華……

  許周氏品著茶,閉眼,掩蓋住所有的狠厲。

  好半晌後,她才開口問著鄭嬤嬤:“那些鋪子的賬本都交給郡主了嗎?”

  “都給郡主了。”鄭嬤嬤應聲,“老奴也知會過那些掌事的了,他們都知道分寸。”

  “那就好。”許周氏滿意點頭,將手搭在鄭嬤嬤手上,緩步走向床榻,“我有些困倦了,你先下去吧。”

  “京郊有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鄭嬤嬤點頭,替許周氏放下床幔後便退了下去,派人一路同行,跟著去了京郊。

  *

  從三月季春一步踏四月孟夏,京城中一連下了五六日的雨。

  雖然不大,風吹著雨絲飄揚,但天總是霧蒙蒙的,不見日光月華,出趟門回來,衣服也難免被吹濕。

  因此趙瓊華就一直待在瓊花苑裏,中途也隻去善學堂上了一次課便回府,懶得再出門。

  借此機會,她便跟在唐嬤嬤身邊學著如何操持中饋和商鋪。

  書房中。

  趙瓊華正對著賬本算賬,手邊的算盤被她撥弄地劈裏啪啦響。

  連著四五日都是對著賬本,算著賬麵,時間一長,她覺得自己都快迷糊了。

  除卻她要求的四個鋪子,許周氏另外送過來的五家商鋪的賬本中,還有一家成衣鋪。

  位於城西前端,離著長安樓也不遠,不僅位置極好,進賬也極好。

  在她手邊還放著幾匹青鳶從鋪子裏拿過來的布料。

  “郡主有發現不對的嗎?”

  見趙瓊華合上賬本,一直站在她身後的唐嬤嬤才出聲問道。

  這幾日趙瓊華一直在學著看賬本,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能學到她這個程度,已經是很可以的了。

  唐嬤嬤也從沒想過,幾天時間就讓趙瓊華看完看懂看清一本賬。

  趙瓊華搖頭,有些疲倦開口:“沒有,賬麵上沒有問題。”

  不得不說,許周氏的賬麵做得很漂亮,讓人挑不出錯處。

  她每筆賬都算得清楚,來來回回對過幾次,都沒發現任何問題。

  所以……到底是她想多了嗎?

  趙瓊華往後仰,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一手揉著眉心。

  唐嬤嬤對此已經是見怪不怪的了,她把賬本放到一旁,寬慰著趙瓊華:“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長公主的鋪子在許周氏手裏,至少明麵上是不能出錯的。”

  手段或許是在暗處,亦或者是沒有用任何手段,隻是正常地打點著鋪子裏的生意。

  事實究竟如何,此時此刻也隻有許周氏自己清楚。

  旁人到底是旁人。

  “郡主不急,時日還長。”

  趙瓊華知道是這個理,但說她一點兒都不急躁也是不可能的,她也隻能盡量平靜下來,“嬤嬤放心,瓊華知道的。”

  她還正想請教唐嬤嬤幾個問題時,書房外便傳來一陣鳥啼聲,不出片刻,一隻信鴿便停駐在窗沿邊上,歪著腦袋看向趙瓊華,神情很是靈動。

  趙瓊華在看到信鴿綁的腳環後,就認出這是褚家的信鴿。

  她招招手,那鴿子便聽話地飛了過來,落在毛筆架上。

  抽出紙條打開後,趙瓊華低頭,隻見上麵用梅花小楷寫了一行清秀整齊的字。

  “我已到京城,長安樓天字三號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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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麵應該還有一章,可能晚一點放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