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證
  私奔離京?!

  孫嬤嬤話音剛落,太夫人下意識地就看了趙瓊華一眼。

  若這事發生在一個時辰前,許是她便不加懷疑地信了。

  可是現在……太夫人隻端起茶盞,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並未表態。

  趙瓊華理了理裙擺,隻作不解:“孫嬤嬤,這幾日本郡主都在府中養傷,你這是從哪裏道聽途說來的消息?”

  “空口汙蔑主子,嬤嬤在祖父身邊多年,不會不知道這是何下場吧?”

  上一世她在南燕深宮中,學到了不少東西,尤其是察言觀色。

  在太夫人未發一言時,她大概就摸清楚太夫人在想什麽了。

  重生回來的第一次交鋒,本也就該她自己來才能得趣。

  “奴婢斷不敢以上犯下,這事兒知情的人也都在竹安堂外候著了。”孫嬤嬤麵不改色,挺直腰板繼續說道:“隻是事關郡主清譽,奴婢也不敢懈怠,也未曾和老侯爺說。”

  說話間她雖然抬頭看了趙瓊華幾眼,但這話外音,顯然是說給老夫人聽的。

  若是竹安堂這邊處理不好,那邊怕是就要驚動老侯爺出來做主了。到時候的結果,怕是對竹安堂更加不利。

  為了她布這麽大一個局,也是辛苦了。

  趙瓊華輕笑一聲,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看到孫嬤嬤稍微往後挪動了一點,她臉上的笑容便愈發燦爛。

  沒再關注孫嬤嬤如何,她轉而走到太夫人身邊,挽著太夫人手臂,“祖母,讓竹安堂外的證人進來吧,瓊兒也想知道自己是怎麽私奔的。”

  太夫人好笑地看著她,“你就喜歡湊這份熱鬧。”

  一邊說著,太夫人就讓劉嬤嬤去把人都接進來。

  窗外雨勢漸小,但雷鳴聲仍舊不斷,劃破長空,偏生出幾分詭異的肅穆。

  也恰好符合竹安堂中這讓人心悶的氣氛。

  不一陣兒功夫,劉嬤嬤就帶著人走進了正堂。

  趙瓊華就站在原地,冷眼看著那幾個暌違已久的人一一走了進來,向太夫人行禮。

  一瞬間,從前的記憶紛紛浮現在她的腦海中,仿若失控一般。

  前世也是這樣的驚雷天,在竹安堂裏當著太夫人的麵,這些人擺出她想要和五皇子私奔的實證;她百口莫辯,最後太夫人一怒之下將她遷去祠堂,半年多不肯見她。

  當時她完全沒想到私奔一事會被人提前揭露,也沒想到許錦湘竟然會出來指認她。多重打擊之下,她沒多久便又病倒,反複幾次纏綿病榻。

  倒是許錦湘,借著鎮寧侯府的名義,一步步成為了宮裏最受歡迎的世家貴女。

  思及此,趙瓊華垂眸,看向行完禮後落座的許錦湘,她心裏也有了計量。

  那日在馬場許錦湘也受了驚,回到府中也開始高燒。許是傷病未愈,她的麵色還有些蒼白,失了唇色;一身藕色春衫,也襯得她整個人更加弱不禁風。

  人前楚楚可憐,人後卻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

  許錦湘這副裝扮,從前也不知道蒙騙了多少人。

  趙瓊華移開視線,坐到太夫人身邊,“孫嬤嬤,現在證人也都到了。你開始吧。”

  太過漫不經心的話,仿佛就隻是在準備看一場與她毫不相幹的戲,波瀾不驚。

  孫嬤嬤偏頭悄悄看了許錦湘一眼,這才開始說正事:“午膳後郡主身邊的青鳶在後門出府,府中當時巡查的侍衛也都知道。”

  說著,孫嬤嬤就看向一旁侍衛,示意他接話。

  “回太夫人,確實如此。青鳶姑娘是小郡主身邊的人,當值的都認得,隻是午時一刻時青鳶姑娘不走正門,反而在後門處東張西望,實在可疑。”

  侍衛始終不敢抬頭看趙瓊華和太夫人,許是緊張,他說話都是磕磕巴巴的,“太夫人您也知道,從前府中也有婢女私自出府趁機傳遞軍中的密報。”

  “屬下和其他幾個人商議過後就暗中跟著青鳶姑娘,最後發現青鳶姑娘進了長安樓。”

  “沒多久屬下就看到五殿下身邊的隨從也進了長安樓。”

  從前有府中婢女偷送軍中密報出去的事,太夫人也知情,雖然最後被府中人發現,沒泄露密報,但府中巡衛也加強了幾分。

  按照這個說法,也不是說不通。

  太夫人撥弄著佛珠,問道:“瓊華,你有沒有什麽想說的?”

  “沒有,是我讓青鳶出府的。”趙瓊華直接承認,隨後眨眨眼,“祖母,不如再聽聽長安樓小二怎麽說。”

  即便她早就知道那小二會說什麽,許錦湘又會如何添油加醋。

  但給了他們事成的希望,再一舉破滅,比直接揭穿他們來得更有趣。

  看著神色各異心思也不同的幾個知情者,趙瓊華有些不厚道地想。

  太夫人隻點點頭,那小二也是個機靈的,趕緊接住了話,“回太夫人,五殿下身邊的隨從今日確實去過長安樓,大概是在午時過半到了樓中。”

  “小的去送茶點時無意間在門外聽到了青衣姑娘和五殿下侍從的話,提到了子時城東,準備馬車私奔,五殿下在等郡主雲雲。”

  許是怕中間再被太夫人和趙瓊華打斷,小二話音剛落,孫嬤嬤就暗中掐了旁邊的小婢女一下,好提醒她開口。

  “回太夫人,奴婢是郡主院中的灑掃丫鬟,前幾日在院中灑掃時看到白芍姐姐掉了東西,奴婢一時好奇就撿了起來,才發現是一折花箋。”

  “奴婢不識得上麵的字,找其他姐姐看過後,看過後……”說著,那婢女開始臉紅,抬頭看了一眼趙瓊華,“才、才知道是郡主寫給五殿下的情書。”

  趙瓊華點點頭,他們倒是和前世說的都相差無幾;追尋著記憶,她問著那個小婢女:“那花箋你可隨身帶著了?”

  “帶、帶著了。”乍然被問到,婢女下意識點頭應聲,從袖中拿出花箋,顫抖著手遞給趙瓊華。

  下一刻,她就被人狠狠掐了一下腰;一轉頭就對上孫嬤嬤那道幾乎想要將她千刀萬剮的視線。

  她這才想起來,這張花箋,本不該這個時候就拿出來的。

  趙瓊華接過那張花箋,掃了幾眼後又捏著花箋一角,甩過幾下後又放到鼻尖輕輕嗅了幾下。

  “這上麵的字,當時你是找誰念給你聽的?”

  在場不止那婢女一人,可趙瓊華偏隻問她一人,已經超出預想的問題,那婢女也是不知所措。

  忍住不去看孫嬤嬤,她磕磕絆絆地開口:“是、是表小姐身邊的蘭翠。”

  “我和她住在隔壁,所以…所以……”

  後麵的話不用她繼續說趙瓊華也能明白,不過瓊華苑中的人能和許錦湘身邊的婢女住得近,也是有趣。

  “郡主可是發現了什麽?”一旁劉嬤嬤沒忍住開口問道。

  比起劉嬤嬤的緊張,孫嬤嬤可就從容了許多。

  即便事情發展略微偏離了她們的預期,但鐵證如山,她就不信趙瓊華還能翻身,太夫人厭棄也不過是遲早的事。

  將花箋遞給太夫人查看,趙瓊華一手支頤,思索了片刻,“唔……這字挺稚嫩的,一點都不像本郡主寫出來的字。”

  她話裏的意思太過明顯,就差把難看二字說出來了。

  許錦湘聞言,臉色一下變得十分難看,但一想到這可能隻是趙瓊華的伎倆,她又鎮定下來。

  京中的人都知道,趙瓊華雖貴為郡主,卻對琴棋書畫之類的東西絲毫不感興趣,隻願意去馬場練習騎射。

  尤其是書法練字和女紅刺繡,她更是看都不想看;曾經太夫人罰她抄寫佛經,結果看了趙瓊華的字後,愣是再沒罰她抄寫過任何東西。

  多年不練,如此一來,她的字又能有多好看?

  不過都是推脫的借口罷了。

  在她剛穩下心境時,不遠處便傳來的趙瓊華的聲音,“錦湘,前幾日姐姐連累著你受驚了,如今又因為這等小事讓你來作證,姐姐心裏也難安啊。”

  “隻是你今日來,是為蘭翠作證的嗎?”

  許錦湘笑了一下,“怎麽會?我是為姐姐來的。”

  “隻是不希望姐姐走錯路,讓太夫人和老侯爺傷心。姐姐與五殿下私奔一事,無論成與不成,都會影響姐姐的聲譽,妹妹實在不忍。”

  趙瓊華也是一笑,直直望進許錦湘的眼眸,笑意疏離。

  不得不說,許錦湘確實會說話,三言兩語就把私奔的事坐實了。若不是經曆過前世,她知道了其中破綻,這次怕是又要讓許錦湘得償所願了。

  見著趙瓊華始終都在拖延時間,不肯承認私奔一事,孫嬤嬤心下發狠,上前跪在太夫人身邊,勸誡道:“太夫人,瓊華郡主私奔一事已成事實,望您公正處理,還老侯爺和侯府一個交代。”

  “這事若是傳出去,於郡主於您於侯府,都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

  “何況,郡主身邊的白芍和青鳶都不在,這可是鐵證啊。”

  若不是知道孫嬤嬤打得什麽算盤,她這副為了主子為了侯府的模樣,還真是情真意切,不露破綻呢。

  趙瓊華冷笑一聲,起身走到孫嬤嬤身邊,一手放在她下頷,而後微微用力,讓孫嬤嬤不得不仰起頭看著她。

  “嬤嬤,本郡主身邊的人去哪裏,與你何幹?”

  “我竟不知,瓊華苑何時也歸你管了。”

  孫嬤嬤被她弄得難受,艱難出聲:“奴婢是為了郡主和侯府好。”

  若是為了她和侯府好,她們就不會把事情鬧得這麽大。

  想必此時竹安堂發生的事,早就被她們提前安排好的人傳遍了全府甚至是半個京城。

  在這個雨夜,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都還沒入睡,等著看她和鎮寧侯府的笑話。

  放開鉗製著孫嬤嬤的手,趙瓊華拿過帕子,一邊擦拭著一邊說道:“嬤嬤這份忠心確實難得。隻不過本郡主不曾與人私奔,更不曾想過背棄侯府。”

  “倒是教嬤嬤失望了。”

  許是在驗證趙瓊華的話,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正堂外便傳來了婢女的通報聲。

  “太夫人,白芍和青鳶求見。長安樓的雲嵐姑娘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