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
  “啊?”談江野以為自己聽岔了,轉頭看她,卻見她沒看自己而是望著前方,兩邊的路燈和車裏的頂燈的光落在她眼裏,光華流轉,他心裏一動,不知怎麽就把方向盤帶得一偏,小貨車直接歪上了其他車道。

  林蒹嚇得叫了一聲:“你幹啥!”

  談江野莫名有些心虛,幹咳了一聲。穩住了車身正想說點什麽,後麵的車已經追了上來,在林蒹這一側跟他倆的車並排行駛,車窗搖到底,司機大哥穿個白背心,一條胳膊壓在車窗處對著他倆就是一串髒話,且聲音洪亮仿佛自帶喇叭:“我X你媽!你TM轉向燈不曉得開找死是不?帶個漂亮妹坨大晚上瞎幾把晃找刺激?”

  雖然隔著兩三米,但林蒹隱約感覺到大哥憤怒的唾沫星子都要懟臉上了,她默默往後靠了靠,讓出空間,讓談江野直麵大哥的怒火。大哥噴了幾句見他倆也不回嘴也無心戀戰,踩足油門揚長而去。

  倒是他倆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一度安靜。好一會談江野才跟失憶了似的問:“你剛才說什麽來著?”

  “我說我們抽空回老家把婚離了。”林蒹重複。

  “不是,今天發生什麽事了嗎?你怎麽突然說起這個?”談江野眉頭微皺,滿臉疑惑。

  看見你跟柳含瑛了唄,還能什麽事?林蒹腹誹,可她該死的自尊心不容許她幹出跟別的女人“搶男人”的事,所以不管談江野怎麽質疑,她也絕不會提傍晚看到的事。而且從談江野現在的反應來看,他跟柳含瑛肯定沒有明確關係,最多還在有好感的階段。於是她裝作漫不經心地說:“沒什麽事,突然想到就說了。”

  談江野根本不信,剛才心情就不好,一看就是有事。他不由又在看路的空隙裏頻頻打量林蒹。林蒹怕他看出端倪,瞥他一眼:“剛才沒被罵夠?你看我幹嘛?看路!”

  “知道,剛才是手滑。”談江野辯解,又問她:“是不是你爸跟你打電話了?”

  “……”林蒹本來要說沒有,可是談江野一提她發覺這還真是個好借口,於是閉嘴當做默認了。畢竟她爸今年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一打電話就開始花式催生,也著實讓他倆尷尬過一陣。

  看她不說話,談江野顯然以為自己猜對了,語氣也輕鬆了起來:“嗨,就這點事。下回你爸再給你打電話說這事你找我,我來跟他說。”

  “算了吧,我爸看到你就生氣。”林蒹扭頭看向車窗外,車已經快到工業園了,外麵路燈稀疏,暗得很。

  “沒事,我都習慣了。你爸再看我不順眼也不能使勁罵。”談江野說。

  林蒹歎了口氣:“根本不是罵不罵的問題。你不明白嗎?我都二十五了,我們同學都好幾個當媽了。”

  “二十五怎麽了?”談江野懵了一下,腦子沒轉過彎來,直愣愣地問:“你也想當媽?”

  林蒹叫他的腦回路堵的一口氣不上不下,幹脆閉了嘴不說話,省得婚還沒離人就氣死了。還好這會車已經到了園區,她先下了車回到住處。

  他們的“家”就在工廠二樓,辦公室改的。環境一般,屬於湊合能住的水平。以他倆的收入本來是可以租更好的房子住,不過畢竟白手起家,拮據了幾年才有現在的條件,他們生活方麵都不是太舍得花錢。再加廠裏還存著貨,住樓上也方便看著。

  廠房大門鎖了,林蒹走外頭的樓梯上樓,剛放下包洗了手談江野就跟上來了。一點沒有前幾天躲著她的樣子。進門就直奔洗手池,滿臉焦急:“林蒹,到底什麽事啊?我們幹得好好的你怎麽就突然提離婚?你不會是想回老家結婚吧?”

  還是四年前那個思路,就怕她這個合夥人跑了。林蒹聽著心裏窩火,故意反問:“如果我說是呢?”說完甩甩手上的水,拎起一旁存涼開水的搪瓷缸給自己倒了滿茶缸的白開水。校門口那頓炒飯味道雖然不錯,但調料下得重了,吃完口渴。

  談江野卻把她賭氣的話當了真,焦急地在水池邊轉了兩圈又湊過來勸她:“你爸今天怎麽把說的?是不是你媽要退休了想讓你回家抵職?不是,回老家上班再安穩能賺幾個錢啊?”

  林蒹一口氣喝了半缸水,終於解了渴,這才抬頭不緊不慢地說:“錢是不多,但進廠就是鐵飯碗,我們在外頭做生意賺的是多,可風險也大,說不好什麽時候就賠了呢。我一個女孩子,求安穩怎麽了?”

  談江野聽到這真急了:“林蒹你中邪了吧?你以前不是不想過爸媽那種安穩的生活嗎?我們努力那麽久好不容易有點樣子了,你現在要放棄?”他說著又指了指腳下,“年初你還非要買那台二手機床,說是我們靠組裝磁帶怕不長久,要發展新業務。那會你鬥誌多昂揚啊,這才剛過來半年多你怎麽就改主意了?你要這麽自暴自棄我可不同意離婚。”

  林蒹自從生意做起來以後父母再也沒跟她講過抵職的事,她也確實不是個圖安穩的性格。這麽說就是為了氣氣談江野而已。所以聽到談江野前麵半段話她還挺欣慰,想著他對她雖然沒有男女之情,但足夠了解自己,也算是知己了。可最後一句卻直接把她點炸了,對著談江野冷笑:“選條安穩的路叫自暴自棄了?談江野,當年攛掇我跟你領證的時候就是這麽打算的吧?借口幫我逃避相親,其實是想綁死我這個合夥人跟你幹活,別說我倆是假結婚,就是真的我想離也能離。你別說什麽合夥人,合夥創業的多得去了,半路拆夥的我們也見過不少呢。”

  “不是跟我幹活,是我倆一起搞事業啊。”談江野義正辭嚴地咬字眼,跟著又著急地問:“我們爸媽那個廠什麽樣的你心裏沒數啊?還回家抵職,早兩年你就沒同意,怎麽今天被說動了?不行,我覺得你現在喊回家肯定是一時頭腦發熱,你這是衝動,不理智的情況下做出的決定,我肯定不能同意!”

  “你放心,我理智得很。”林蒹看他來來回回說的那意思都是她絕對不能回家,不能扔下他們的小廠不管,剛才心裏憋的那股氣就泄了。跟他較什麽勁呢?他估計就沒把她當成女的過。林蒹暗自歎了口氣:“剛才逗你玩呢。我們這裏發展好,我爸媽早放棄讓我回家抵職了。”

  “你要嚇死我。”談江野看她不像騙人,終於鬆了口氣,這才覺得口渴了,也端起搪瓷缸倒水喝。剛打開卻發現裏麵隻剩一口水了。他拎起一旁的暖壺晃了晃,也是空的,於是習慣性地把杯子伸到林蒹跟前:“你杯裏水倒點給我。”

  林蒹沒分他水,隻拎起空開水壺往他手裏一放,下巴指了指洗手池:“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他倆雖然說是合夥做生意,對生活要求也都不高。但一起生活的這幾年諸如燒開水,搞衛生這些家務基本都是她在做,甚至還經常幫談江野洗衣服。特別是買了個雙缸洗衣機以後,談江野除了短褲襪子還自己洗,外頭穿的衣服都扔洗衣機裏讓她代勞了。她先前還幹得美滋滋的,覺得他倆這是“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現在想來簡直好笑。

  其實她喝不了那麽多水,剛才倒水的時候就察覺暖壺裏沒多少水了,故意多倒的,就為了不給談江野留開水。雖然這種小動作她自己都覺得可笑,不過既然說好了要離婚,她再包攬家務就不隻是自作多情而是犯賤了。

  談江野沒領悟到她的心思,隻覺得她心情不好,乖乖灌了水開煤氣燒水。剛把煤氣灶點上,林蒹就說:“下個月十五號之前有個單子要趕,月底還有展銷會我想去看看,我們中旬可以抽幾天出來回家把婚離了。”

  “啊?你剛才不說是逗我麽?”談江野問。

  “回家抵職是逗你,離婚不是。”林蒹正色道,“我們都不小了,要結婚生子這個離婚證早晚得領。”

  “這我知道。可是你也太突然了吧?前段時間也沒見你提……”談江野說著自己突然停了下來,有些懷疑地上下打量起林蒹來。

  二十五歲的林蒹已經褪去稚氣,年初趕時髦剪的短發俏麗活潑,特別貼合她氣質。她今天也和平常一樣穿著V領無袖襯衣加寬大的工裝褲,腰間紮根皮帶。挺普通的裝束,卻襯得她脖頸修長,腰身纖細。

  盡管兩人相識多年,各種糗態都見了不少,但談江野仍然不得不承認,現在的林蒹就是扔進人堆裏也是個讓人側目的美人。

  “林蒹,你是不是在學校遇到什麽人?”談江野神情陡然嚴肅起來。

  “什麽意思?”林蒹皺眉。

  “在學校你是不是看上誰了?”談江野問,“要不就是誰看上你了?”。

  “沒有的事。”

  “那你突然要回家辦手續?我們先前約好了隻要一人有對象就扯離婚證。你沒看上誰你離什麽婚?”談江野追問。

  “談江野,你搞清楚,我倆說是假結婚,可結婚證是民政局領的,國家承認的真本本!你讓我揣個結婚證跑去找人談戀愛,我缺不缺德,虧不虧心?再說了,我已經告訴你離婚我也不回老家,還在這幹呢,你還在這羅裏吧嗦問個沒完,你是不是有病?”

  談江野知道她說的有道理,可他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她的話聽著字字刺耳,特別聽她張口閉口都是“離婚”更是讓他心裏無比煩躁,態度也跟著惡劣了起來:“林蒹,你怎麽說話的呢?我隻是怕你影響事業嗎?我那是怕你被騙!我們認識多少年了,你說一點事沒有你就想著要解除關係這話別人信我能信嗎?你在工學院到底遇到什麽人了?你從小就沒心眼,別傻了吧唧讓人騙了。”

  “你煩不煩?”林蒹被他纏問得來了氣,剛好瞄到不遠處她拿來扇風的招生簡章,幹脆順著他的話冷笑:“行,我還就是看上別人了,工學院的老師,年輕帥氣,我不但看上了,還準備報夜校去追人家!”

  談江野隻覺得腦子嗡了一下,脫口而出:“老師怎麽了?教授還有敗類呢!他要是認識沒幾分鍾就想跟你搞對象的人肯定不是正經人!”

  林蒹聽著他離譜的分析簡直要氣笑了:“想象力真豐富,以前寫作文怎麽沒發覺你這麽能編?”

  談江野正要還嘴,就聽他身後的煤氣灶“噗噗”作響,隻見剛才燒的水已經開了一陣了,沸騰的開水從壺蓋裏溢出,差點把煤氣灶都給撲滅了。他趕緊轉身關了火,淡淡的煤氣味夾雜著帶著生鐵氣的水汽瞬間彌散開來,兩人顧不上吵架,各自把門窗都打開通風。

  被打斷了以後,兩人都有些吵不下去了,在房間裏僵持了一會,談江野先開口了:“你提的真的太突然了。爸媽那邊都還不知道我倆是假結婚,你給我點時間,我想想怎麽說。”

  “行。”林蒹點了點頭。想到要告訴父母他倆幹的這荒唐事,她也覺得頭大,再加上老家那些喜歡做思想工作的親朋好友們,下個月貿然回去隻怕一時也領不了證。

  “那現在可以勻點水給我了吧。”談江野朝她伸出空杯子,又指了指後麵剛剛燒開的水,“等它涼我要渴死了。”

  林蒹看他渴得可憐,到底還是把杯子裏的冷開水勻給他了。

  談江野端起杯子,邊喝邊偷瞄林蒹。卻見她勻完水就把包和招生簡章都拿進了房間。夜校,工學院老師,看來她說的是真的?他不自覺地磨了磨後槽牙。不行,他一定得跟過去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品種的狐狸精,認識才不到一個小時,她人就跟被勾了魂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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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看比賽突然覺得開坑選的時間不太好,每天心情跟坐過山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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