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就得這麽治才行
  印海使人同衡玉打了個招呼後,便不敢耽擱地逃離了此地。

  經過一座茶樓時,忽而下馬,進了茶樓,徑直往二樓而去。

  他在臨窗處有人的一張茶桌前坐下,叫心不在焉的柳荀嚇了一跳:“你怎知我在此處?”

  “你一大清早便出府,不在此處還能在何處?”印海提起茶壺替自己倒了盞茶水。

  “吃慣了此處的茶水……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印海“哦”了一聲, 透過支開的窗欞,含笑看向街對麵的包子鋪。

  鋪子前,苗娘子正低頭收拾籠屜,年輕夥計走過來笑著低聲道:“掌櫃的,您看那邊……柳先生又坐了半日了……”

  苗娘子聞言下意識地看向對麵茶樓。

  忽然對上她的視線,柳荀下意識地閃躲著,下一瞬又迫使自己從容地望回去, 朝她微微笑著點頭。

  苗娘子一愣,旋即也朝他點了點頭,而後便轉身往堂中走去。

  柳荀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視線受阻再看不到。

  印海靠在椅背上,吃著茶感慨道:“果然,這情愛之事,還是看別人陷入來得更有意思啊。”

  柳荀麵上是顯而易見地不自在,卻也少見地沒有再一味否認。

  既是已下定決心之事,便再無回避的道理。

  包子鋪內,夥計還在孜孜不倦地跟在自家掌櫃身後,小聲說著:“……掌櫃的,我怎覺得柳先生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胡說些什麽?”

  “我也沒說什麽呢,您怎就想到了呢?看來掌櫃的心裏比我清楚多了……”夥計“嘿”地笑了一聲,賣力地道:“柳先生一表人才,又這般有學識,更難得的是平易近人, 沒有半分文人的傲氣……這樣好的人,我若是個女子, 我都想嫁了呢!”

  “行了, 快幹活兒去!”苗娘子嗔了夥計一眼,掐斷了他念咒般的絮叨,快步自往後院走去。

  打起隔開前堂與後院的竹簾時,苗娘子忍不住翹起了嘴角,腳步也莫名輕快。

  她挽起衣袖,來至井邊,輕鬆地提了桶水,倒入木盆中,蹲下身來洗菜。

  盆中水清澈如鏡,看著自己倒影在水麵的笑臉,她忽然怔住。

  片刻後,她將半筐帶著泥的紅蘿卜倒入盆中,將那張笑臉打散。

  茶樓內,柳荀兩次三番往窗外看去,都未能再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

  “是該多坐會兒……”印海在旁點著頭道:“明日你我皆需隨將軍去城外莊子上,料想多少是要住上七八日的。”

  又道:“隻不過近來無戰事,你這包子突然不來吃了,茶也不來喝了……苗掌櫃的會不會不習慣?”

  縱知他在調侃自己,柳荀卻也被提醒到了,輕咳一聲道:“我會同她說一聲的……”

  “這可不興說啊!”

  “此話……怎講?”

  印海微微傾身,循循善誘道:“你且試想一二,如若你每日都能見到一人為你而來,風霜雨雪不曾間斷,不覺間已習慣了此人日日出現,可突然有一日,此人前一日一切尚且照常,次日便突然不見了蹤影,一連多日不知去向,你待作何感受?”

  柳荀正色思索片刻:“我定覺得他是突遭變故或急症……該不會是死了?”

  “……”印海默然一瞬:“無論作何猜想,總之免不得要牽腸掛肚,悵然若失。”

  柳荀後知後覺聽懂了他的用意,不由拿懷疑的語氣道:“莫非你就是這般釣著裴家姑娘的?”

  印海剛喝一半的茶水險些噴出來:“截然不同之事,豈可一概而論?”

  柳荀深深看他一眼:“那便但願你日後不會因此悵然若失才好……”

  印海全然不理會,自顧問:“那你是認同這法子了?”

  “咳,試一試……也無妨。”

  ……

  翌日清早,侯府大門外,車馬已備妥。

  衡玉被蕭夫人拉著手自府內行出,便見係著玄色披風的蕭牧立在馬前。

  “母親。”蕭牧向蕭夫人行禮罷,視線落在衡玉身上,見她穿戴厚實,心中遂覺滿意。

  “今日風急,看天色怕是要落雨,侯爺不若也乘車吧?”衡玉提議道:“我坐自己的馬車即可,侯爺可與夫人同乘。”

  蕭牧還來不及說話,蕭夫人已在前頭開口。

  卻是嫌棄道:“我才不要同這臭小子同坐——”

  “這一路悶得慌,我且要同我家阿衡說話呢。”她親昵地挽著衡玉的手,笑著道:“便將你的馬車讓給他來坐可好?”

  衡玉自無意見,當即點頭。

  “母親,兒子——”

  蕭牧拒絕的話剛開了個頭,便被蕭夫人瞪了回去:“人阿衡一片好心,你可莫要不識趣。”

  又道:“我瞧你近來似又清瘦了些,上回問嚴軍醫,還說需用心調養著,怎連自己的身體都不知愛惜的?那馬就那般好騎,非得逞強去吹那冷風不可?還是覺得自個兒生了張俊臉,就非得時刻顯擺給人瞧?”

  “……”最後一句於蕭牧而言堪稱蛇打七寸,尤為致命,是以當即住口,聽從地上了衡玉的馬車。

  看著他被迫上了車的背影,衡玉不覺露出一絲笑意。

  “臭小子脾氣倔,就得這麽治才行……”蕭夫人拉著她上馬車之際,輕聲說道。

  衡玉下意識地點頭:“是。”

  隻是應罷便覺隱約有哪裏不大對——

  這怎有些像是她家祖母在傳授嫂嫂如何拿捏兄長時的感覺……?

  蕭夫人已滿眼笑意,嘴角險要揚到耳後根去。

  蕭牧乘坐的馬車駛動之際,印海忽然鑽了進來。

  “你作何?”正襟危坐的蕭牧皺眉看著日漸討人嫌的下屬。

  “屬下貼身照料將軍。”

  蕭牧看了一眼被他坐著的位置,眼底多少有些嫌棄。。

  “吉畫師這車內布置得倒果真清雅,不見熏香,唯有這黃梅香氣……”印海說話間,輕觸了觸茶幾上插著的一支臘梅。

  坐得筆直,雙手放於雙膝之上的蕭牧皺眉。

  “這還有話本呢,將軍可要看看解悶兒?”印海拿起一旁的話本。

  “放下。”

  “不看話本啊……那屬下沏壺茶?吉畫師這茶瞧著不錯……”

  蕭牧看著他去碰茶匙的手,定聲道:“將你的爪子拿開。”

  在被踹下馬車的邊緣瘋狂試探的印海還不及再有動作,隻聽對麵坐著的人已下了最後的死亡通牒:“要麽什麽都別碰,要麽自己滾下車去。”

  印海便立即將雙手收回,含笑作打坐狀。

  一行人馬一路未停,於午時末抵達了溫泉莊子。

  入了莊內,不過剛安置下來片刻,交待了仆從去備飯菜,便突然有客登門。

  衡玉和蕭牧前後來到堂內,見到了來人。

  “晏錦?你怎過來了?”衡玉奇道。

  “族中在附近也有一處莊子,近日閑來無事便來瞧瞧……方才遠遠見有車馬往此處來,瞧著便覺氣勢不凡,遂好奇前來詢問,見了印副將,才知是蕭侯親自來此了!”

  晏錦拱起握著折扇的手,笑道:“實在也是巧了!”

  蕭牧不露聲色:“如此當真是巧極。”

  “據在下所知,此處乃營洲唯一一處溫泉所在,侯爺常年征戰不得閑,此番來此可是為調理靜養?”

  衡玉在前開口道:“是為調理我身上的寒疾,因蕭伯母也在,侯爺一片孝心,遂陪同而來。”

  蕭牧聞言微微抬眼看向少女。

  她笑盈盈地,看不出絲毫是在防備著誰。

  “原來如此。”晏錦酸溜溜地道:“我家小十七好大的福氣,這處溫泉,我尚無榮幸泡上一遭呢。”

  蕭牧:“晏郎君若有興致,隨時可以過來。”

  晏錦喜道:“如此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目光在二人之間不著痕跡地打量罷,衡玉心有思索。

  晏錦一貫也不與人客氣,當晚便又過來了。

  倒也不白蹭,延續了一貫財大氣粗的做派,使仆從提了好些東西過來。

  “使人查看過了,多為名貴藥材,說是給吉畫師泡湯用——”晚間,印海同蕭牧稟道。

  藥材……

  蕭牧看向窗外院中一株鬆柏,眼前恍惚閃過兩名幼童於鬆下追趕踢竹球的情形。

  竹球上拿彩繩綁著銅鈴,高高飛起落下,帶起鈴音陣陣。

  “將軍?”見蕭牧遲遲未語,印海喚了一聲。

  蕭牧的目光依舊定在那株鬆柏之上,問:“庭州那邊,畫像拿到了嗎?”

  “已拿到了,正在趕回的路上,年前可至。”

  ……

  一晃眼五六日過去,衡玉每日除卻泡湯,吃藥,便是吃吃喝喝,腰間一掐都圓潤了一圈。

  晏錦幾乎每日都會跑來蹭飯,一如既往與她說笑鬥嘴。

  蕭牧多是在書房中處理公務,與下屬議事——

  衡玉知道,必當不僅如此,她已聽嚴軍醫說過了,他的傷口每日皆要清理換藥,遭罪程度非常人所能承受。

  她也私下見過嚴明數次,談了些不值一提的進展。

  這一日天色不大好,蕭夫人窩在房中正捧著她的寶貝話本觀摩。

  柳荀坐在一旁,被她誇讚了一番。

  “……柳先生寫得愈發好了,且更多了份真摯的情感色彩,這般精進之下,不知是否有緣由在?”蕭夫人滿麵八卦地低聲問:“柳先生莫不是有心上人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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