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見裴姑娘亦如是
  見自家夫人急忙要將冊子藏起來的模樣,綠蠟忍著笑應聲“是”。

  衡玉進來時,蕭夫人正催著女使們去備茶水點心。

  “今日臘八,特來同伯母請安。”

  “還是我們阿衡有心!”蕭夫人親自將福身行禮的少女扶起,拉著人一隻手,在軟榻內坐下來:“手怎這麽涼?快烤一烤……”

  蕭夫人忙拿起女孩子兩隻手,伸到榻邊的熏籠前烤起來。

  熏籠下罩著熏爐,烤得人手掌熱騰騰的,陣陣暖意仿佛鑽進了心裏去。

  衡玉像個孩子那樣由蕭夫人抓著手,笑著道:“多謝伯母。”

  “謝得什麽……這回請來的醫婆開出的調理方子,可有些成效沒有?”蕭夫人關切問。

  “有些益處的。”衡玉道:“夜晚睡覺時,手腳都暖了許多。”

  蕭夫人便露出笑意:“那就好——上回經景時提醒,才知冬日裏多泡一泡溫泉也是有益的,於是便命人在城外尋到了一處溫泉莊子,這幾日估摸著也該拾掇得差不多了,回頭咱們便過去小住些時日。”

  夫人和侯爺,竟特為她尋了溫泉莊子調理畏寒之症?

  衡玉一時有些怔怔,說來她是極厚顏之人了,可每每麵對如此心意,總還是覺得有些無所適從。

  而這主要是因為——

  “夫人待我這般好,我當真不知該如何回報了。”此乃她的肺腑之言,不摻半點客套。

  “傻丫頭,你情我願之事,談什麽回報不回報的?”蕭夫人拍著她的手,滿眼笑意地道:“且自你來了家中之後,咱們這般投緣之下,我每日不曉得多開心,真談回報,也該是我來回報才是!”

  蕭夫人滿麵慈愛之色,心底卻暗自“運籌帷幄”,像極了一位步步為營的獵人,笑眯眯地看著那小白兔一步步往陷阱裏跳。

  女使很快奉來了茶水點心幹果等物,擺滿了衡玉麵前的小幾。

  而此時又有女使來稟,道是刺史府上的夫人小姐到了。

  人是三日前便遞了帖子的,今早嬤嬤也提醒過,奈何蕭夫人過於沉迷小冊子,竟將此事忘了去。

  此時反應過來,便將客人請入了室內。

  裴刺史家的正室娘子姓竇,四十五歲上下的年紀,生得一張很和善的鵝蛋臉,說起話來眼睛裏總是帶著笑。

  竇氏母女同蕭夫人行禮之際,衡玉也起了身,朝著竇氏微微福身。

  雖是第一回見麵,但對方是長輩,此乃禮節所在。

  竇氏一進來便留意到了挨著蕭夫人身邊坐著的少女,此時便借著這間隙開了口,滿眼訝然驚豔地道:“……不知這是哪家的小娘子,如此地端莊大方,又生得這般天仙樣貌!”

  衡玉露出禮貌笑意。

  誇人先誇端莊,而後再是樣貌,此等小小細節便可見這位娘子是頗講究之人了。

  雖然了解她的人從不認為她和端莊二字能扯上什麽關係——

  “這是京師來的官媒畫師,晴寒先生後人,吉家小娘子。”蕭夫人從中引見著:“阿衡,這位是裴刺史府上的娘子竇夫人,這位則是裴小姐了。”

  雙方便相互打了招呼。

  坐下後,裴無雙吃茶之際,有些好奇地打量著衡玉。

  早就聽說定北侯府上來了位年輕貌美的女畫師,今日見了才知此言不假!

  她也非是束於閨閣之人,自認也算見多識廣了,可如此程度的美人,卻還是第二遭見……

  第一遭麽——自然是頭一回照鏡子時了!

  至於蕭侯爺——連女使們私下都說了,凡人比美仙人不該參與,蕭侯當和偏愛他的女媧坐一桌的!

  此一刻,自覺多年來穩居營洲第一美人之位、寂寞如雪的裴小姐,麵對這張堪與自己“平起平坐”的臉,一時頗有些移不開眼睛。

  而此時,視線中那少女似察覺到她的視線,微微轉頭看向她,朝她露出笑意。

  裴無雙頓時更覺眼前被晃了一晃。

  “……說來吉畫師和雙兒倒是年齡相仿的,想來該是聊得來的。”竇氏笑著將話題引到兩個小姑娘身上。

  毫無疑問,她是想與蕭夫人交好的,二人地位懸殊在此,免不得言行間就需投人所好。而蕭夫人對這位京師來的吉畫師的喜愛,無需明言,單看眼神已是顯而易見的。

  蕭夫人客氣點頭:“阿衡來營洲後,身邊倒還少有與她一般年紀的小娘子。”

  “說來我看吉畫師頗有些一見如故之感呢!”裴無雙朝衡玉展露友好笑意:“興許這便是緣分了。”

  這緣分來得委實有些突然,衡玉卻也從善如流:“我見裴姑娘亦如是。”

  裴無雙眼睛便亮起,麵上笑意更甜了幾分。

  竇氏在旁適時笑道:“這倆孩子倒是投緣!”

  蕭夫人本就恐衡玉坐著聽她和竇氏說話會覺得無趣,也就順勢道:“難得你們合得來,便也不拘著你們了,暖閣裏備著小爐茶水點心,棋盤畫冊,還有好些避寒的花草盆栽……恰適宜你們小姑娘去賞花吃茶。”

  裴無雙欣喜不已,看向衡玉等她開口。

  衡玉也看著她:“我帶裴姑娘過去可好?”

  “好啊!”裴無雙當即歡喜起身。

  兩名少女便行禮離開了此處。

  蕭夫人吩咐了春卷跟上去侍奉。

  剛出前堂,衡玉正要往暖閣方向去,便被裴無雙一把抓住了一隻手臂。

  衡玉轉過頭,就見得一張甜甜笑臉:“吉姑娘,我突然不是很想去暖閣了……今日天兒好,不如咱們去前頭園子裏轉轉如何?”

  衡玉抬頭望天,灰雲蔽日,不見半點陽光。

  她也朝裴無雙笑了笑。

  巧了不是。

  睜眼說瞎話這種事,她也是很擅長的——

  “在理,如此好的天氣,不去園子裏走走當真可惜了。”

  裴無雙頓拿棋逢知己的神情看著她,抓著她手臂的姿勢也變成了挽著,端是親密無間。

  春卷跟在二人身後往花園行去,看著那雙背影,渾然隻一個感受——她不理解,但她大開眼界。

  縱然是定北侯府,可如此冬日,園中也難免景色凋零。

  裴無雙卻逛得興致大起,且這興致久久不見消退。

  天色愈陰沉了些,冷風乍起,衡玉覺得稍冷了些,那陪小姑娘演戲的興趣便淡了去:“裴姑娘,咱們出來這般久,令堂恐等得急了,或該回去了。”

  “啊……咱們再逛逛吧?前頭那是個荷塘吧?我還沒去過呢!”裴無雙伸手指向前方。

  春卷跟得不遠不近,衡玉百無聊賴地掩口打了個嗬欠罷,便提醒道:“冬日荷塘無景可賞,印將軍平日也不會經過此處的。”

  裴無雙聞言麵上笑意一滯,轉頭愕然看著衡玉:“你……”

  對上那雙清亮的眼睛,心事被戳破之下,裴無雙微紅了臉,赧然低聲道:“……你都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