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本候必不可能成為她人獵物
  這種記憶關聯是極常見的,就像是有時你記不起腦海中那道模糊的輪廓是何人,在何處見過,但記憶中卻仍斷斷續續存留著與那人相關的人或物或場景,隻要順著一條線往下想,極有可能就會突然打開那扇記憶之門——

  隻是較之尋常人,她的記憶會更細致些,更易捕捉到常人捕捉不到的細微關連。

  衡玉倏地站起了身來,極快地卷起那幅畫像。

  “走!”

  她腦中像是繃著一根弦,這根蛛絲般的弦極細且被拉得極緊,仿佛下一刻便要斷裂開徹底消失。

  她要趕在這根弦斷開之前理清它!

  “是!”吉吉趕忙應下,匆匆取下一旁檀木架上的裘衣,快步追上前去。

  衡玉已推開了門,快步下了石階,屋外冷風呼嘯,卷得少女身上的秋香色衣裙飛展著,粗魯地掠去她身上自屋內帶出的暖意。

  吉吉跑上來將披風替衡玉裹上,邊趕忙問道:“姑娘,咱們是要去哪兒?”

  “出城,找蕭侯爺——”

  衡玉匆匆係好披風係帶,腳下未停。

  想了想,又道:“去尋蒙校尉同往。”

  出入城門,且是去軍營重地,若無蕭牧身側親信陪同,她定寸步難行。隻怕是剛靠近大營,要麽被射成刺蝟,要麽被綁成粽子了——她倒也不是很想以這兩種麵目去見蕭牧來著。

  吉吉固然對“蒙校尉”三字尚做不到毫無反應,卻也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小跑著就去找人了。

  果然,有蒙大柱騎馬跟在馬車旁,從出城到來到營洲大營,一路皆暢通無阻。

  直到馬車在大營外被攔下。

  衡玉剛掀起車簾,便見蒙大柱下馬大步走到車窗邊:“軍營規矩所在,外來者無令不得入內,還請吉畫師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先去同將軍通傳一聲。”

  衡玉點頭:“理應如此,還請告知蕭侯爺,我有要事求見。”

  路上她也並未同蒙大柱說明自己的來意,仍不確定之事,不宜太早給人希望。

  到底於蒙家人而言,此事的分量實在過重了些。

  蒙大柱不疑有它地應下,當即去稟了蕭牧。

  主帥大帳前,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提著藥箱剛被王敬勇送出來。

  帳內,嚴明滿臉焦灼之色。

  這位老者乃是他們暗中自南邊尋來的一方名醫,然而至多也隻能暫時壓製將軍體內的毒,延緩毒發而已,做不到完全根治。

  難道當真就隻有那位傳聞中的白神醫才能救得了將軍嗎?

  想到方才這位名醫所下的判斷,嚴明心緒沉重——兩個月,若再找不到解毒之法,將軍至多還能撐兩個月……

  這已是用遍所有可行之法之後的結果。

  嚴明再三猶豫仍是開口道:“將軍當真還要這麽瞞下去嗎?營洲局麵固然重要,可將軍的性命更重要,當真絕不能再拖延冒險了!”

  暗中尋人總歸是束手束腳的,尤其是將軍此番幾乎瞞了所有人,就連長公主殿下也不曾告知!

  “此事不必再議。”蕭牧語氣不重,卻無絲毫商量的餘地。

  “將軍!”嚴明急得歎氣。

  生死安危當前,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

  就當他不懂什麽大局吧,於他而言,讓將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昔年主家舊事仍曆曆在目,他又怎能看著將軍就這麽出事!

  他還要再勸,卻見一旁的印海朝他使著眼色,微微搖了搖頭。

  嚴明橫豎沒有法子,唯有麵色沉沉甩著袖子離開了大帳。

  “嚴軍醫。”蒙大柱迎麵遇到嚴明,剛開口打了招呼,就見對方黑著臉從自己身邊走過,沒有片刻停留。

  嚴軍醫這是怎麽了?

  難道說好不容易找來的那位名醫也束手無策?

  思及此,蒙大柱腳下不由更快了些。

  待通傳罷入了帳內,行了禮便連忙問道:“將軍,此番請來的大夫可有法子解毒?”

  蕭牧:“近幾日試了此人新開的藥方,已稍有好轉。”

  蒙大柱不由大喜:“如此便還是有用的!”

  印海神色不置可否,隻問道:“怎突然過來了?可是府中有事?”

  大柱這孩子一貫心思淺,將軍有意不讓其擔心,他自也不必多言。

  “是吉畫師過來了。”得知自家將軍解毒有望,蒙大柱的語氣都輕鬆了許多:“說是有要事要見將軍!”

  “她說有要事,你便將人帶到軍營來了?”印海嘖嘖歎道:“一個個的,還真是不拿人家主仆當外人啊。”

  “是我交待的——”蕭牧仿佛沒聽出印海的話裏有話,隻看向蒙大柱問:“她可說是何要事?”

  蒙大柱搖頭:“這個吉畫師沒說!”

  蕭牧微微皺眉。

  近日天寒,連吹場冷風都要病下的人——

  有什麽事不能叫人傳信,非要親自跑來軍營作何?

  咳。

  他的意思是……她又打得什麽主意?

  他倒要看看。

  這個解釋讓蕭侯爺得以神態嚴正地道:“讓她過來。”

  蒙大柱應命而去。

  “將軍就這麽將人放進主帥帳中了?”印海故作訝然道:“這萬一是圖謀不軌而來,鬧出什麽亂子……”

  蕭牧麵色穩若泰山:“那便是你的失職。”

  “將軍提醒得是。”印海正色道:“如此屬下定要使人細細地搜一搜吉畫師的身了,隻是咱們這軍營中一貫沒有過女子踏足的先例,少不得是要冒犯吉畫師了……”

  蕭牧麵色微凝,頓了片刻,才道:“……她不至於如此蠢笨,且若連此等手無縛雞之力者也能近得了身、傷得了本候,這營洲軍旗怕是要改姓了。”

  “將軍所言在理。”印海笑微微地點頭,眼神頗為滿意。

  很好,要的就是這份“本候必不可能成為她人獵物”的自信。

  感情之事與兩軍交戰恰恰相反,就得是這麽個驕兵之法啊!

  甚好,甚好。

  衡玉得了準允,便下了馬車跟著蒙大柱去見蕭牧。

  她的出現,一路上招來了無數將士的側目。

  那些眼神或驚詫或好奇,也有叫人看不懂的莫名激動。

  衡玉很快來到了蕭牧帳前。

  帳外,吉吉被印海含笑攔了下來。

  此舉衡玉倒也可以理解,畢竟她家吉吉的存在的確是頗具威脅性的。

  因而道:“在此等我。”

  “是,姑娘。”

  衡玉獨自入了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