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美而不自知
  女孩子烏亮的眸子裏有不加掩飾的好奇。

  片刻後,蕭牧神態平靜道:“我自幼在西北之地長大,晉王叛亂之前,從未入過京。”

  “這樣啊……”女孩子坐得累了,單手撐著腮,眼神思索著道:“那或是幼時我隨阿翁遊曆時,途經西北之處,與侯爺無意間曾有過一麵之緣嗎?”

  見她執意要想出個究竟的模樣,蕭牧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未必就一定見過,我樣貌生來尋常,乍看之下略有幾分眼熟亦屬正常。”

  衡玉:“??”

  迎著她不可置信的震驚眼神,蕭牧略有些費解。

  而見他神色全然不似在開玩笑,看著麵前這張臉,衡玉隻覺得人生觀受到了衝擊——他管這叫“樣貌生來尋常”?!

  女媧娘娘聽了,怕都是要覺得一腔偏心錯付了吧!

  衡玉下意識地轉頭環顧四下。

  蕭牧疑惑地看著她:“吉畫師找什麽?”

  “鏡子——”衡玉認真問:“侯爺莫不是從不照鏡子的嗎?”

  蕭牧沉默下來。

  這個問題當真將他問住了。

  他的確有許多年不曾仔細照過鏡子了,當下自己具體是何模樣,也隻是有個模糊輪廓而已——於他而言,臉這種東西,可以帶出去見人,不會嚇哭孩童便夠用了。

  至於身邊偶爾聽到的恭維聲,並不曾認真放在心上。

  衡玉也沉默了片刻。

  那日晏錦問她‘吾與蕭侯孰美’——原來蕭侯不單美,竟還是美而不自知的那一掛。

  她尤為見不得有人對自己的認知不夠清晰,遂認真道:“侯爺怕是對自己的樣貌存有什麽誤解,您可是我見過生得最好看的男子了。”

  雖說武略功績亦是超群,但這般美貌絕不是能夠叫人忽視的存在啊。

  對上那雙滿含欣賞的眼睛,蕭牧臉色凝滯,被拍馬屁的感覺絲毫沒有,反倒有一種化身良家女子被紈絝子弟直白誇讚調戲之感!

  哪有姑娘家如此直白當麵誇讚男子樣貌的?

  這又是什麽見所未見的計謀?

  好在良家女子——蕭侯爺身形依舊端正,得以正色禮尚往來道:“吉畫師生得也不差。”

  這本像是被調戲後的還擊。

  孰料那紈絝卻眨了眨眼,點點頭:“我知道啊。”

  她可是每日都要照鏡子的,又一貫謙遜擅於聽取旁人的看法,斷不是那種美而不自知的人啊。

  少女靈動的眼睛裏有著一絲逗趣的笑意,嘴角旁的笑渦若隱若現。

  蕭牧到底是默默轉開了視線,斷送了這個話題:“……吉畫師何時可以繪出尋人畫像?”

  “快則十日,慢則半月。”衡玉也收起了閑聊的心思,邊整理手邊冊子,邊道:“雖說皆是以幼時畫像為延伸,但成長經曆不同,樣貌氣態也會不同。故而隻能依此繪出各種可能,而無法具體精準到某一種。”

  所謂相由心生,實則便是麵部氣態會隨生活環境、習慣、性情而逐漸改變。

  蕭牧雖不通她那聽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推演技巧,但聽聞此言,便覺可信許多。

  她是認真且有依據支撐的——

  縱然最後畫出的結果不止一種,卻也必然是能派得上用場的。

  “如此便有勞吉畫師了。”

  “行力所能及之事罷了。”

  看著麵前的少女,蕭牧隻覺其樣貌在自己眼中似又清晰了許多。

  相由心生,此言不假——

  叩門聲於此時響起,門外之人得了蕭牧準允,推門走了進來。

  房內暖烘烘的,此時乍然有冷風灌入,雖隻是一瞬,卻也叫人覺得涼意襲身。

  蕭牧以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

  衡玉朝他看過去:“侯爺的傷可是還未好全?近日見侯爺,似是清減了些。”

  蕭牧將唇邊的手放下的動作微微一頓。

  這是在同他表關心之意?

  不知是出於對女奸細的戒備還是其它考量,他隻道:“勞吉畫師關心,已無大礙。”

  說著,看向走進來的蒙大柱:“何事?”

  “將軍,屬下有要事相稟——”

  衡玉適時起身:“今日就先告辭了,待畫像有了進展,再來尋侯爺。”

  蕭牧頷首:“大柱,送吉畫師。”

  衡玉本想說不必,讓他們隻管談正事,但見蒙大柱已應下轉了身,便也不再推辭。

  “蒙校尉留步吧。”出了書房,衡玉便道。

  蒙大柱也不再多送,隻又感激地道:“辛苦吉畫師替我阿姐之事勞神了。”

  “談不上辛苦二字。”衡玉笑笑:“蒙校尉進去吧。”

  蒙大柱應聲“是”,視線在吉吉身上停留了一刻。

  吉吉半垂著眼並不看他。

  蒙大柱似欲言又止了一瞬,到底沒有多言,朝衡玉拱了拱手,回了書房內。

  主仆二人下了石階,衡玉朝吉吉問道:“可是同蒙校尉鬧了什麽不愉快嗎?”

  “回姑娘,沒有的!”吉吉立即搖頭否認,又趕忙岔開話題:“姑娘與侯爺一敘,進展可還順利嗎?”

  “順利。”衡玉點頭之餘,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反常的小丫鬟片刻。

  人與人之間的氣氛對不對,有時是無需眼觀也能感受到的。

  尤其吉吉與蒙校尉二人都是活潑隨和的性子,又是於“吃”之一事之上的莫逆知己。

  到底是發生了何事,才叫吉吉這素來藏不住話的性子,也要開始在她麵前閃閃躲躲了呢?

  衡玉並未有多作追問,吉吉不想做的事,她從不勉強。不想說的話,她也不會強問。

  此際一陣冷風吹來,她攏緊了些裘衣,眼前忽然又閃過方才蕭牧受涼風咳嗽的畫麵。

  蕭將軍顯然並非體弱之人,可近來卻似乎與她一般畏冷了……

  若隻是皮肉傷,怎會越養反倒越嚴重了呢?

  書房內,蒙大柱並未稟什麽要事,而是提醒道:“將軍,到用藥的時辰了。”

  將軍中毒之事一直是秘密,方才吉畫師在,自是不便開口。

  蕭牧點頭後,蒙大柱很快親自將藥端來了書房。

  蒙大柱雙手捧著藥碗,蕭牧伸手去接之際,便碰到了下屬的手。

  蕭侯爺靜靜感受了片刻。

  被自家將軍摩挲了兩下手指的蒙大柱一頭霧水,渾身緊繃:“……??”

  片刻後,才見自家將軍將藥碗接過一飲而盡。

  蒙大柱卻猶自驚恐不定。

  不久前嚴軍醫曾暗下說過,要他們多加留意將軍是否有異樣之舉,為了讓他們有個參照,還貼心舉了例——比如摸男子的手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