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舊事
  “多謝印將軍提醒,暫時不必了。”衡玉堅持道。

  她當下繃著一口氣,急於想要聽到結果,確定那些人的來曆。

  印海笑笑不多勸,目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將軍——他可都照辦了,隻可惜人家不領情啊。

  倒是蒙大柱思及自家將軍近來畏冷,同兩名下屬將那四大扇廳門合上。

  眾人等候審訊結果的間隙,女使春卷將此事傳到了蕭夫人耳中。

  “什麽?再說一遍!”蕭夫人本已要歇下,聞言“噌”地自床榻上坐起了身。

  春卷忙道:“原來先前郎君突然帶人外出,是出城尋吉畫師去了——”

  “不是這句!”

  “吉畫師在城外遇得一夥凶狠的歹人,幸而安然無恙,那些歹人已被郎君悉數帶回審問——”

  “也不是……上一句!”

  春卷想了想:“吉畫師是與郎君同乘一匹馬回來的……?”

  “對對!”蕭夫人容光煥發,雙手合掌在身前,臉上的笑仿佛是吃了最甜的飴糖:“就是這個了!”

  春卷愕然:夫人的關注點似乎偏的離譜了?

  “你們說我這好端端地睡的什麽覺啊!”蕭夫人歡喜之餘,又頗為遺憾未能親眼得見。

  婆子和女使們麵麵相覷。

  大晚上的,誰好端端地會不睡覺啊……

  “夫人……”婆子輕歎口氣,適時出聲提醒自家上了頭的夫人。

  蕭夫人回過神來,尋回了一絲理智:“瞧我險些又要忘了,阿衡一個小姑娘可不比我這沒心沒肺的!”

  說著,驀地掀了被子下床:“更衣,去看看我家阿衡可嚇著了沒有!”

  蕭夫人帶人趕到廳內時,王敬勇也將審訊的結果帶了過來。

  “將軍,查問清楚了,他們是奚人。”

  “奚人?難怪樣貌身形皆與契丹人近似!”晏錦恍然道。

  衡玉思索著皺眉。

  奚人族源乃是匈奴人,當下同契丹人一樣,皆是大盛北地的威脅禍患。

  可奚人……怎會與她阿翁有什麽恩怨?

  王敬勇接著道:“這些人本屬於奚族的楚裏部,那為首之人正是十餘年前,在楚裏部與時家軍一戰中生死下落不明的楚裏部首領延魯——”

  聽聞“時家軍”三字,蕭夫人眼神微黯,不著痕跡地看了眼蕭牧,道:“這些人我隱約也是聽過的,據說多年前那一戰,楚裏部大敗,領地被咱們大盛軍所占,其首領帶著一群部眾不知逃去了何處……原來竟就窩藏在營洲一帶?”

  這些遊牧族,部落與部落之間的關係也時近時遠,加之後來奚族先是歸附大盛,而後又與契丹先後反叛,連年戰亂之下,延魯等人的下落漸漸也就無人在意了,多半是早已散落了,或被哪個部落吞融了也不一定。

  沒成想時隔十多年,這延魯竟會在此時突然出現。

  “可他們為何會盯上阿衡?”蕭夫人麵色不解。

  王敬勇遲疑了一瞬,目含請示地看向蕭牧。

  蕭牧微一頷首,示意他說。

  衡玉微微抓緊了衣袖,幾乎是屏息以待。

  卻聽王敬勇道:“似與永陽長公主有關。”

  “永陽長公主?”蕭夫人大為意外:“這又和長公主殿下有何幹連?”

  蕭牧平靜道:“若我不曾記錯的話,十數年前與楚裏部那一戰,領兵之人正是彼時的舒國公時敏暉,而永陽長公主在其麾下任副將之職。”

  當今朝廷上下眾人皆知,時家出事之前,永陽長公主年少時曾跟隨時敏暉四處征戰多年,二人情誼勝似兄妹。

  多年來所聞所見,讓衡玉對此也有些了解。

  先是征戰時落下舊傷,而後是駙馬早逝,再接著便是時家通敵被滿門抄斬——殿下的身子,就是這樣一點點垮下來的。

  當今聖人尚為皇子之時,便得她阿翁開蒙相授,彼時的舒國公年歲尚幼和當今中書令薑正輔皆為皇子伴讀,極得先帝喜愛的永陽長公主,也跟隨左右,四人皆是她阿翁的學生。

  故而,聖人、薑正輔、長公主殿下,和後來那位被治以通敵叛國之罪的舒國公時敏暉,皆有著一同讀書相伴長大的情誼。

  隻可惜之後世事難料,兒時少年情意終究未能支撐人心變幻——

  至於變的究竟是何人,卻還不好輕易定論。

  衡玉所思此中舊事不過一瞬,她察覺到蕭牧似看了她一眼,而後便聽他道:“將延魯帶過來——”

  他是要當著她的麵問清此事。

  這正也是衡玉想要的。

  她必須要親自印證此人對她下手的真正意圖為何。

  不多時,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便被帶進了廳內。

  那男人身形粗壯,年紀約四十上下,一道長長的猙獰疤痕斜斜橫過大半張臉。

  他雙手被牢牢縛住身後,被王敬勇死死按著跪在廳內,滿眼都是殺氣。

  那雙殺意逼人的眼睛很快找尋到了坐在那裏的少女,頓時更添寒意。

  衡玉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著。

  很顯然,這個人想殺了她。

  方才在城外時,蕭牧截下的那支箭,應當就是出自此人之手。

  “我與閣下素未謀麵——”衡玉看著男人,緩聲道。

  男人冷笑一聲:“廢話,你一個小黃毛丫頭,也配認識老子麽!老子當年大殺四方之時,你還在你娘肚子裏呢!之所以殺你,是因永陽那賤人!”

  大約是心知逃脫無望,這些年來東躲西藏,顯然處境不順的男人似要將心底的怨憤不甘全部宣泄出來——

  “聽說那賤人得了報應,死了丈夫,落了個絕後的下場!真是上天有眼!”他似解氣般笑了一聲,又死死盯著衡玉:“她躲在京師不敢露頭,我殺不了她,便幹脆殺了她身邊最親近的人解恨!這些年來我早探查過了,她自己生不出,便將其師長吉家之女視如親生!如此我也叫她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

  “戰場之上,成王敗寇,你單因昔日落敗便如此耿耿於懷,時隔多年竟要對一位無辜的小姑娘下死手,未免也過於落了下乘啊。”印海搖搖頭,歎氣道。

  “你又知道個屁!當年是她永陽行事卑鄙在先!”

  印海眉頭微動——看來是還另有內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