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認清了
  “賭坊,你去不去?”

  “這怎能少得了我!”晏錦忙跟上去。

  幾人來至街尾處,果然見得一家賭坊正開著門,招牌上寫“千金顧”三字。

  衡玉看了一眼,隻覺得將“顧”字改成“無”,或更貼切些。

  “沒銀子來賭什麽錢!滾出去!別耽擱我們做生意!”

  隨著夥計的一聲罵,一道人影被丟了出來。

  那人爬起身來,罵罵咧咧地離開:“老子遲早睡了這姓顧的婆娘,到時候整間賭坊都是我的!一個婆娘出來開賭坊,橫什麽橫……”

  衡玉幾人走了進去,四下銀子銅板摔在賭桌上的聲音、骰子搖動的聲音、笑聲罵聲混作一團。

  在這樣放眼全是男人的環境中,一道女聲尤為醒耳:“讓人去周家拿錢,今日再不還錢,剁了那姓周的一隻手帶回來!”

  “是,東家……”

  幾名身強力壯的夥計走出賭坊。

  方才說話的年輕女子穿著一身楓紅衣裙,身形高挑,正風風火火從二樓走下來。

  女子抬眼間,一眼便瞧見了衡玉。

  她腳步放緩了些,走到幾人麵前,一雙精明的鳳眼打量著衡玉:“小娘子看起來可不像是來賭錢的。”

  “怎麽不像?”衡玉取出秋香色錢袋,提在手中晃了晃,笑著問道。

  那女子也噗嗤一聲笑了,道:“這大堂裏烏煙瘴氣的,小娘子若想賭錢,隨我去二樓。”

  衡玉點頭:“好啊。”

  轉頭看向晏錦:“在此處等我。”

  “成。”晏錦笑著應下,並不多問細究,帶著仆從走去了一張賭桌前,擠在人群中下起注來。

  衡玉帶著吉吉隨女子上了二樓,進了一間單獨的賭室內。

  室內並無其他人在。

  女子剛將門合上,便盯著衡玉印證地問:“小玉兒?”

  衡玉也望著她:“顧姐姐?”

  “還真是!”女子走到衡玉身邊,圍著少女瞧了一圈兒,末了又拿手指戳了戳少女白皙柔嫩的臉頰,感歎道:“從前單是看了阿瑤送來的畫像我還不信世上有如此美人兒!原來真人比畫像還要好看……嘖,我還當是阿瑤為了同我炫耀妹妹在吹牛皮呢!”

  衡玉頗有些愕然。

  她固然知曉嫂嫂常與這位手帕交通信,但嫂嫂竟還偷偷畫了她的像拿來“炫耀”?

  這種古怪的攀比,果然很嫂嫂。

  “這是嫂嫂給顧姐姐的信。”衡玉取出離京前喻氏給她的信箋,遞給了顧聽南。

  “你家中人也當真心大,竟當真敢讓你一個女兒家來營洲……”顧聽南歎了口氣,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當真不怕嗎?”

  她與阿瑤乃是幼時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情誼,後來阿瑤舉家遷往京師,嫁了人之後也不曾與她斷過聯絡。

  三年前,阿瑤來信托她幫忙查一個刺青圖紋,前不久竟當真叫她得了線索,於是去信京師告知。

  卻不成想,等來的竟是吉家最小的娘子。

  她雖不知吉家查這刺青到底有何內情,但如此重視,想來事情不會小了去。

  尤其此處又是危機四伏的營洲。

  “顧姐姐不也是女子?卻能在這營洲之地開起賭坊——”衡玉笑著反問。

  “你同我這摸打滾爬泥堆裏長大的糙人比什麽。”顧聽南搖了搖頭,卻也痛快,道了句“你先坐著等著”,便離開了賭室。

  再回來時,自袖中取出一張折起的畫紙:“這便是那人了,我粗略打聽了一番,此人是蒙家老仆,在蒙家呆了已有二十多年了,倒是會經常離開營洲走動。”

  衡玉展開來看,隻見其上是一名樣貌普通的男人,約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

  經常離開營洲……

  阿翁出事是在八年前,那刺青圖紋是唯一的線索,無論如何她都要一查。

  “你仔細收好,當心行事。”顧聽南交待道。

  “顧姐姐燒了吧,留著怕有麻煩。”衡玉將畫紙交還,鄭重行禮道:“顧姐姐數年來替此事費心了,衡玉感激不盡。”

  “我開著賭坊,也有些人手,舉手之勞幫著留意一二而已,有甚可謝的。”顧聽南搖搖頭,遲疑道:“隻是這畫像……就這麽燒了?你可認清了嗎?”

  衡玉點頭:“認清了。”

  畫紙被丟入火盆中,很快被火舌吞噬。

  炭盆燒得通紅,略微驅散了些室內冷意。

  嚴明照例每日替蕭牧換了藥,那肩膀處的傷口雖看似隻是普通箭傷,卻遲遲不愈,且傷口周圍隱隱泛著異樣的黑紫,有潰爛之象。

  是以,每日換藥之際,更要除去傷口上的潰腐。

  縱是看了許多回,嚴軍師仍覺不忍,想也知道有多疼,但將軍從不曾皺過一下眉。

  正如將軍將一切都藏在心中,從不曾對人說過半個苦字。

  “接下來除了疼痛之外,將軍或會變得懼冷。”嚴明交待一旁的印海:“自今日起,房內火盆不能斷了。”

  印海收起了平日裏的漫不經心,此時點頭應下,也有些憂心忡忡。

  蕭牧剛穿好衣袍,蒙大柱便走了進來:“將軍。”

  “可問清他們的來意了?”蕭牧問。

  他之所以趕回府中,便是聽聞京師又有使者前來。

  “說是奉旨褒獎將軍此番奪回千秋城又立大功,卻是要將軍派人押送璿浦入京受審,還說明日便要動身!”蒙大柱道。

  “押璿浦入京?”印海困惑皺眉:“璿浦雖是悉萬丹部的首領,卻非契丹皇室中人,總歸也做不得什麽人質,朝廷要他作何?”

  一個打了敗仗淪為俘虜的部落首領,於契丹而言已無絲毫用處,甚至會被視作為恥辱——昨晚潛入府中的那些契丹人,究竟是救人的,還是為防璿浦說出什麽軍機要密而滅口的,且都還說不定。

  嚴軍師也道:“與契丹交戰的是營洲盧龍軍,縱然是要審問契丹軍機,也該由將軍來審,千裏迢迢押去京師……實在蹊蹺。”

  莫非是……

  想到一種可能,嚴軍師眼神微變。

  “我有話要同嚴軍師商議,你們去外麵守著,留意四下。”蕭牧開口道。

  印海與蒙大柱齊聲應下,退去了房外把守。

  嚴明也跟著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