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次日清晨。

  下了一夜的雨終於停了,太陽升起來,清澈溫暖的風裏帶著泥土味的芬芳。

  蘇姝梳洗過後開始用早餐。

  今兒小廚房送來的是八寶粥,牛肉餡煎包、水煮蛋、蔥花雞蛋餅卷酸土豆絲、還有一碟子甜味黃瓜榨菜。

  蓮兒拿起湯勺給蘇姝盛了一碗八寶粥,遞過去時想起來一件事,“小姐,我昨兒去前院給二少爺送桂花糕,碰到了趙姨娘身邊的景枝,她也是給二少爺送糕點,說是趙姨娘特地給準備的。”

  景枝是趙香兒身邊一等一的大丫鬟。

  “嗯?”

  蘇姝拿筷子的右手停頓了一下,嘲諷十足,“香兒還挺關心與哥兒。”

  蓮兒覺得主子的語氣有點差,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就抬頭看了眼一旁的秀兒。

  秀兒也沒有吭聲。

  倒是紅兒慢悠悠的開了口:“我娘說,趙姨娘的野心可不小,她越對二少爺好,夫人和小姐就應該越警惕。”

  她的話一落地,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沉默不語,屋子裏的氣氛也顯得沉重起來。

  大家都知道紅兒的娘就是林嚒嚒,而林嚒嚒又是夫人的乳母,雖然也是一個下人,但在府裏的地位很超然。夫人對林嚒嚒尤其好,當長輩一樣的對待。那麽林嚒嚒說的話,興許也就是夫人的意思。

  能站在屋裏伺候蘇姝飲食的丫鬟、婆子,哪個不是極其會看人眼色的,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插嘴。

  蘇姝倒是笑著看了紅兒一眼,“你娘說得很對。”

  林嚒嚒伺候了母親一輩子,最是忠心不貳的老人了。

  她轉頭囑咐秀兒:“你找個聰明點的小丫鬟,直接送去鬆軒,就說是我選了來伺候與哥兒的。不必近身去伺候,隻負責端個茶倒個水即可。”

  秀兒“嗯”了一聲,聽蘇姝繼續往下說:“不過有一條,她每隔七天要回來秋水院一趟,和我仔細說一說與哥兒的近況。我這個做長姐的,總要多多了解自己的嫡親弟弟不是。”

  “小姐放心,奴婢曉得要如何做。”

  主子說的隱晦,秀兒卻是明白的,主子這是要留神趙姨娘的舉動了。

  蘇姝才吃了飯。蘇琪與帶著杏兒便過來了,他身穿寶石藍繡燕紋袍子,半紮的發髻戴了根青玉簪子,看起來精神很好。

  蘇姝去拉他的手,發覺冰涼的,秀氣的眉頭微皺,看向杏兒:“一場秋雨一場涼。你是他房裏的大丫鬟,都不知道在出門的時候給少爺披個大氅嗎?他一向身子骨弱,若是再凍病了要如何是好?”

  蘇姝的長相偏豔麗,笑起來耀眼奪目,不笑的時候就顯得很冷,給人撲麵而來的攻擊性。

  杏兒嚇得撲通就跪下了,忙不迭認錯,“一大早起來隻顧著伺候少爺洗簌,把這件事情給忘記了。”

  她明明記得出門前要給少爺披個大氅的,怎地轉頭就給忘記了。

  大小姐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這下子不知道要怎樣懲罰她了。

  “……長姐。”

  蘇琪與輕輕握了握蘇姝的手,給杏兒說好話:“是我感到累贅,不要穿大氅的,和杏兒沒有關係。”

  蘇琪與清秀的小臉上帶著懇求,蘇姝歎了一口氣,纖細手指點點蘇琪與的額頭,無奈的很:“你呀,就是太心軟。”

  “我是長姐帶大的,像長姐嘛。”

  小少年眉眼帶笑:“長姐也最心軟,是不是?”

  蘇姝搖頭,親昵地刮了刮蘇琪與的鼻子,讓蓮兒去自己的衣櫃裏選個披肩拿過來。

  蓮兒還沒有應允呢。

  紅兒卻揚聲應“是”,一路小跑去了蘇姝的內室。

  蓮兒:“……”

  蘇姝這才看向跪在地上的杏兒,說道:“今兒是你的主子給你求情,我暫且饒你一次,若有再犯,定會重罰。”

  “謝謝小姐,奴婢記下了。”

  杏兒的額頭上都出了一層薄汗,“再不會犯。”

  紅兒選了件雪白狐狸毛披肩,蘇姝親自給蘇琪與圍上。

  “長姐,會熱吧?”

  小少年揪了揪雪白的狐狸毛。

  “不礙事。”

  蘇姝安慰他,“等到了母親那裏,就取下來。”

  宋梅茹的琉璃院離蘇姝的秋水院並不遠,越過一片梅樹林,便看到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兩邊栽種了應季花朵。羊腸小道走到頭,是青石磚的大路,橫穿過去便是琉璃院了。

  姐弟倆相攜走進去,便看到林嚒嚒正指使著端菜的小丫鬟往正房的方向走。

  “嚒嚒。”

  蘇姝遠遠喊了聲。

  “大小姐……”

  林嚒嚒身穿秋香色外褂,頭發梳的光滑,看起來就很利索。

  她臉上帶了笑,接了蘇姝和蘇琪與一起走上抄手遊廊,又打量蘇琪與,“二少爺圍的這個披肩好看,顯得小臉紅撲撲的。”

  “一路走來,我都覺得熱了。”

  蘇琪與笑道:“是長姐怕我凍著,非要我圍上。”

  “那是大小姐擔心您。”

  林嚒嚒是真心疼愛宋梅茹,愛屋及烏的,也連帶著疼愛她的孩子。

  蘇姝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裏說不出到底是個什麽滋味。

  酸楚,懷念,難過,喜悅……五味雜陳。

  母親的這個院子地麵鋪的是青石方磚,角落裏栽種了兩株石榴樹,已經長的很高大了。石榴樹上結滿了果實,像一個個紅燈籠。她最喜歡的便是親自過來摘石榴吃,也會一粒粒撥給與哥兒吃。

  隻是後來她嫁了人,與哥兒也死了,石榴便再沒有人摘來吃了。

  院子中央搭了葡萄架,大串的紫葡萄從綠葉縫中垂下來,個個水靈靈的。陽光一照,又璀璨似水晶石。

  葡萄架下是石桌石椅,還放了帶靠背的紫檀木躺椅。

  圍著葡萄架周圍種了母親喜愛的紫色月季花,形狀優美,特別漂亮。

  正房的台階上擺了多盆四季海棠和菊花,盛開的正好。一團團簇擁在一起,淺粉、大紅和金黃碰撞,熱熱鬧鬧。

  林嚒嚒見蘇姝一個勁的往院子裏瞧,以為她是想吃石榴了,“小姐,今年的石榴長的特別好,又飽滿又甜。一會兒,我讓人給小姐摘幾個,您先嚐一嚐?”

  蘇姝愛吃石榴,尤其是愛吃夫人院子裏這兩株石榴樹結的果實,幾乎年年都要親自摘了吃。

  “嗯?”

  蘇姝一愣,很快又笑道:“好,那就謝謝嚒嚒了。”

  “和我不必客氣的。隻要大小姐高興,讓我一個老婆子做什麽事情我都是願意的。”林嚒嚒說道:“老爺來陪夫人用早餐。趕巧趙姨娘和二小姐、三小姐過來給夫人請安,現下說說笑笑的,夫人的心情也不錯。”

  “都在啊?”

  蘇姝水潤唇角輕扯,“還真是趕得巧。”

  蘇府的二小姐是蘇妍。三小姐也是趙姨娘生的,蘇妍比她大三歲,名字喚蘇嫵,模樣長的很是嬌俏,她的一雙眼睛像極了趙姨娘。

  趙姨娘之所以能得到父親的格外喜愛,蘇姝覺得除了她很會迎合父親的喜好,還有一個至關重要的一點,她能生養。

  蘇妍和蘇嫵都是女孩,又是庶出的,也就罷了,但是趙姨娘還生下了父親的庶長子蘇琪華。偏生他還異常爭氣,十二歲那年考中秀才,十三歲也就是今年春上,又憑本事考進了國子監讀書。

  庶長子過於出挑,而嫡子卻體弱多病……蘇姝忍不住歎息。

  趙香兒如何不得意?

  好在蘇琪華一出生便記在了母親名下教養,他雖然和母親不親近,卻懂得尊重嫡母。前世也正是因為有他在,即使母親和父親決裂了,府裏中匱又被趙香兒一手把持著,但母親的吃喝用度卻一樣也不缺。

  一想起這些,蘇姝對蘇琪華便心存感激。

  說話間,一行人就到了正房的主屋門前。

  有小丫鬟挑起門簾。

  蘇姝抬腳邁過門檻往裏走,蘇琪與緊隨其後。

  四四方方的紅木雕花八仙桌就擺在堂屋,桌上擺了各式早點和湯粥。

  坐北朝南的位置上坐的正是蘇家的一家之主蘇鴻,他身穿家常灰色棉布直裰,中等偏上的身高,容貌端正英俊。

  宋梅茹坐在蘇鴻的左下首,低頭冰糖燕窩粥。

  “給父親、母親請安。”

  蘇姝一眼也沒有看坐在一旁的趙姨娘母女,拉著蘇琪與給蘇鴻、宋梅茹行禮。

  姐弟倆臉上都掛著笑,又都盯著宋梅茹看,看的她心都軟了。

  她幼時身體就不好,一直靠吃丸藥溫養著,到嫁了人也沒有見絲毫起色。是生了一兒一女不假,卻沒有氣力自己撫養。兒子是女兒幫忙帶大的,女兒則是由乳母和嚒嚒養大的……孩子們和她不親密,她都知道,心裏卻更加愧疚。

  今兒卻覺得她的孩子們和以往不一樣了,特別是姝姐兒,看她的眼神孺慕耿耿。

  宋梅茹的心裏止不住欣喜。

  天下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兒女,她也一樣。

  拚著命生下來的孩子,哪怕隻是瞧上一眼,愛都會滿溢而出。

  “姝姐兒……”

  宋梅茹擺擺手,和蘇姝說道:“快過來母親身邊坐著。”

  她說罷,又問蘇琪與:“你怎地和你長姐一起來的?路上可冷嗎?”

  “母親,我不僅不冷,還有點熱呢。”

  蘇琪與解下披肩,交給杏兒,回答宋梅茹的話,“我昨日便和長姐約好,今日要一同過來給母親請安。”

  蘇鴻的臉色卻不怎麽好。

  他咳嗽一聲,問責蘇姝:“你母親咳疾犯了,不見你在跟前伺候著,整日裏都不知道在瞎忙些什麽。”

  “父親,女兒……”

  蘇姝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蘇妍卻插了嘴:“父親,長姐心裏藏了事,自己也是難過的。想必也不是有心不過來琉璃院的,父親就別怪長姐了。”

  “她不是有心?”

  蘇鴻原本隻是隨口一說,聽了二女兒的話,胸口卻像是憋了一股火發不出來似的,“她心裏能藏什麽事?不就是我前天教訓了她幾句,就被她記在了心裏,昨日竟然還賭氣,都不曾過來給梅茹請安。”

  蘇姝抬眼看向蘇妍,桃花眼裏俱是冷意。

  蘇妍不愧是趙姨娘手把手教出來的好女兒,瞧瞧多厲害啊,一句話都能挑起事端。惹得父親對她更加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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