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木之就規矩
  曹文衝說是第二日走,實際上又過了兩日才真的離開。

  可見那日是他慌亂下找的借口罷了。

  不得不說商茲的馴鹿車速度之快,完全無視風雪的阻礙,在雪地裏如履平地。不過短短十來日就到了商茲的都城商茲。

  沒錯,商茲的都城就叫商茲。

  當時還因為這個名字被晉羽國嘲笑商茲的王果然是泥腿子出身,連個都城名都取不好。當然,晉羽為他的莽撞付出了不算慘痛,但是卻肉痛的代價。

  因為一句話就失去了六千匹一等的戰馬,能不肉痛嗎?

  畢竟晉羽的馬一直是四國中最好的。一匹價值百金呢。

  商茲是都城,按理說該選在氣候好點的地方,無奈何商茲全國都是一個氣候,所以隻能選在中心的位置了。

  或許是為了彰顯都城與眾不同的地位,商茲都城遍城種植梅花,家家戶戶門前都是梅花。

  普遍的紅梅、稀有的墨梅、綠梅,在商茲都能瞧見,隻不過數量不同罷了。

  多數是紅梅,偶爾高門大戶門前會有一棵墨梅或者綠梅。

  遍城的紅梅映白雪,簡直像是畫中才有的景象,連活了大半輩子的曲阿嬤都忍不住驚歎它的美,更別說夏歌和冬舞了。

  “殿下,這也太美了吧!”恰有紅梅落下,夏歌忍不住伸手去接。

  可惜落花無意,翩然擦手而過,徒留夏歌手裏的一抹梅香,似有若無。

  “美不好嗎?”姒陌歸不置可否,至少不是她們想得那樣大雪飄飛,遍地除了白再無一種眼色,這不挺好的嗎!

  曲阿嬤從美景中回過神來,道:“好是好,隻是卻讓人更心慌了。”

  似乎所有人都對商茲有著誤解,總以為商茲除了軍隊厲害其他的不行,如今看來並不其然。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姒陌歸偏頭看枝頭掠過一朵朵紅梅,口中隨意道。

  早在吃那百金之魚的時候就應該知道商茲的經濟不像他們想的那樣。

  四國中商茲兵馬最強,晉羽最富,上揚樣樣居中,薑禹曆史最久卻也最弱。

  如今瞧著,往日的以為終究是以為而已。

  冬舞微微側著在不擋住姒陌歸的情況下為她擋風,殿下心思越發深沉了。

  商茲不像表麵的那樣對自己一行更是不利了,可是殿下竟然絲毫不為所動,竟然還有心情瞧風景,好似一切她早已知曉一般。

  馴鹿車一路暢通無阻進入王城,略過外圍直奔王宮。

  姒陌歸平靜的麵容微微泛起波瀾,隨即平靜。

  夏歌和冬舞同時看向曲阿嬤,兩人也察覺出不對勁了。曲阿嬤看了看閉眼養神的姒陌歸,衝著兩人微微搖頭。

  殿下既然沒有反應,想來應該無礙。

  馴鹿車一路行至一座宮殿前才停下。

  木梓宮。

  姒陌歸看著牌匾麵上滿是笑意,隻是眼神中卻一片清冷。

  “長公主殿下,太後娘娘憐您孤身在外,所以特意囑咐讓您居住內宮,不必住外城,這樣方便她老人家照顧您。”

  曹文衝笑意盈盈的解釋為什麽將姒陌歸帶到王宮的原因。

  “這裏可是太後親自為您選的宮殿,往前三盞茶的功夫就是太後她老人家的慈安宮。”

  曹文衝邊說邊引著姒陌歸進殿,宮殿高大、華美。

  姒陌歸雖然有些驚訝商茲太後讓自己住進內宮,可是看著華麗的宮殿還是忍不住讚歎,表麵功夫果然做得不錯。

  “太後娘娘特意囑咐了殿下一應用度比照幾位公主的來。”

  曹文衝所說的公主是先王的幾個女兒,商茲上一代王有十子四女,兒子除了現今的商王,似乎其他九個都沒什麽好下場,無一例外全部死了,倒是四個女兒都活得好好的。

  隻是現在住在宮裏的隻有太後所出的四公主趙明清和生母已亡的六公主趙明燦。大公主趙明柳和三公主趙明風已經出宮開府有駙馬了。

  “殿下身邊的人您瞧著留幾個可心的伺候。”

  言下之意,其他的不能留在宮裏。

  “殿下先歇著,臣就先告退了。”

  看著曹文衝出去冬舞才進來,“殿下,於護衛他們被攔在宮外了。”

  姒陌歸走進後殿,一切布置都奢華卻又不失大氣,聞言隻是道:“知道了。”

  夏歌和冬舞一左一右跟在她身邊,看她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夏歌都要著急死了。

  “殿下,你怎麽還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啊?”

  按理殿下該是住在宮外的驛館,身邊有著護衛隊才對,現在莫名其妙住進了後宮不說,護衛隊不在身邊,連宮女奴才都隻能帶幾個。

  這簡直是任人宰割。

  “您又不是趙王的妃子,哪有住在後宮的道理。”

  姒陌歸伸手摸過軟榻上白色柔軟的皮毛,一等一的貂皮,真是做到了待遇如公主了。

  “你看到了嗎?”姒陌歸突然開口打斷夏歌的話。

  夏歌下意識的反問:“看到什麽?”

  “殿名。這座宮殿的名字。”姒陌歸慵懶的倚在軟榻上歪著腦袋看風景。

  可惜被窗戶擋住了,隻若隱若現的看到飄飛的雪花,剛才還沒有呢,現在又開始下雪了。

  冬舞回想一下自己進來時瞟到的名字,不確定的道:“木梓宮?”

  “木之就規矩,在梓匠輪輿。”姒陌歸道:“這是在提醒本宮守他們商茲的規矩呢!”

  而商茲的規矩,可不就是皇帝和太後說什麽就是什麽嗎?

  “殿下,他們欺人太甚。”連冬舞也生氣了,更別說夏歌了。

  “他們就是欺人,你能怎麽辦?”看著兩人氣急的樣子姒陌歸反而來了興致,兩人長得不差,美人生氣也是美的。

  而姒陌歸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

  “殿下!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調戲女婢。”兩人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反而平靜了下來。

  看兩人這麽快就平靜了姒陌歸有些遺憾的收回目光。

  “不急,他們暫時不敢做什麽,至於其他的,見機行事。”

  總會找到機會讓自己的人進來的。更何況,禍兮福所依,在宮外也有在宮外的好處。至少一舉一動不會時刻被盯著,也比較好行事。

  “公主殿下千歲!”

  一聲問安打斷了幾人的談話,姒陌歸不悅的皺眉。

  冬舞觀她麵色嗬斥道:“哪來的不守規矩的東西,敢在殿下麵前大呼小叫的!”

  畢竟冬舞也是管著姒陌歸身邊一眾宮女的人,雖然看起來年輕,一發起怒來還是挺能唬人的。

  來人沒想到她們來到陌生的環境還敢這麽高調,倒是一下子被唬住了。

  幸好她經曆的多一下子回過神來趕忙請罪:

  “殿下息怒,女婢原是太後娘娘身邊的阮嬤嬤,如今被太後指派來木梓宮當差。”

  “主要是太後她老人家怕您不習慣,所以特意派女婢來管著那些不守規矩的奴才。”

  說到奴才她撇了一眼冬舞。

  “原來竟是太後身邊的?”姒陌歸還未說話夏歌就開口了,“嬤嬤不說女婢竟然沒瞧出來。”

  這話說得阮嬤嬤臉一陣青。

  “行了,阿夏,許是商茲規矩和我們薑禹不同,不可強加苛責。”

  姒陌歸輕飄飄一句話讓阮嬤嬤心咯噔一下掉進穀底。她收起輕視,膝蓋一下子磕在了地上,態度嚴肅起來。

  “是女婢的錯,瞧見殿下來我們商茲做客太過高興竟一時忘了規矩,在殿下麵前失態,請殿下責罰。”

  姒陌歸點點頭,冬舞和夏歌一改之前的嚴肅的態度一左一右扶起阮嬤嬤。

  姒陌歸按下不提,阮嬤嬤心裏咕咚個不停,這個薑禹國的公主似乎沒有聽到她說的她是太後的人,不然不會是這個態度,可是又揭過剛才的事情,真是令人看不透。

  “不知太後娘娘可還有其他吩咐?”

  姒陌歸開口問話,阮嬤嬤打住心裏的嘀咕一心一意的觀察著她的情緒,斟酌著道:

  “其他的倒沒有什麽,隻是和女婢一起來的還有一位陳公公管著木梓宮的一眾奴婢。”

  “殿下可要見見?”

  商茲和薑禹一樣宮女自稱女婢,太監自稱奴婢。阮嬤嬤既然說了和她一起來的,那就說明也是商茲太後的人,按理姒陌歸該見一下的。

  “改日吧,遲早能見著,今日本宮有些乏了。”

  再厲害的人時刻緊繃著也是疲憊的。

  “那······女婢先行告退。”

  沒想到自己就這麽被打發了,阮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識趣的退下去了,這個長公主明擺著不好惹,還是等她見過太後和陛下再說吧。

  眼見周圍沒有外人了姒陌歸才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夏歌過來給她按肩膀,姒陌歸斜側在軟榻上,感受到榻下傳來的熱氣,滿足的喟歎一聲。

  “曲阿嬤呢?”

  姒陌歸剛才就注意到曲阿嬤不在了,隻是剛才又不好問,現下沒旁人了才問。

  在別人的地盤,真的很不方便呢!時時刻刻都要提著一份心眼。包括剛才,似乎阮嬤嬤隻是個欺軟怕硬的奴才。

  可是要真如此,她也不配當作商茲太後的眼線了。

  夏歌的手藝自是不差的,身子放鬆了姒陌歸就有些昏昏欲睡了,迷迷糊糊間聽到冬舞道:

  “剛到這裏,曲阿嬤總得將整個木梓宮前前後後摸索一遍才安心。”

  “殿下可是餓了?女婢剛端來的烏雞湯殿下先喝點暖暖胃,女婢去傳膳?”

  說了許多姒陌歸不見反應,冬舞給夏歌使了個眼色,夏歌停下手中的動作彎腰一看,無聲的笑了,她朝冬舞無聲的做了個口型:

  “睡、著、了。”

  冬舞搖搖頭朝內間去,不一會兒就抱了床毯子出來輕輕蓋住姒陌歸。

  殿內各處燒著熱熱的暖爐和碳盆,似乎還有地熱,蓋床毯子就夠了。

  殿下帶來的行李還沒來得及歸置,幸好布置宮殿的人沒弄什麽幺蛾子,內間的衣服被子一應俱全,看來商茲麵子上做得挺好。

  隻是衣服估計不合殿下的身,也不奇怪,畢竟她們沒有殿下的尺寸。

  給夏歌打了個手勢,夏歌留著照顧姒陌歸,冬舞出去看著宮女太監歸置行李。

  “冬舞姑娘,殿下住得可還習慣?可有什麽吩咐?”

  冬舞一走出去阮嬤嬤就迎上來問,關心可謂十足了,任誰也挑不出錯來。

  “殿下睡著了,女婢出來歸置一下殿下的行李,不知木梓宮的庫房在哪,可還得勞煩嬤嬤帶一下路了。”

  “這是自然,姑娘跟著老奴走就行。”阮嬤嬤有腦子,不會在這種事上為難人,一點岔子都沒有,一路順利領著冬舞到了庫房。

  麵前的庫房就三間屋子,冬舞有點不敢置信地反複求證:

  “嬤嬤確定這就是庫房?”這也太小了點吧,殿下帶來的東西根本就裝不下。

  被冬舞質疑阮嬤嬤卻一點生氣的跡象都沒有,反倒是陪著笑道:

  “確實有點小,不過裝殿下的日常用具倒是夠了,主要是這木梓宮除了庫房小點,其他的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風景都是除了太後的慈安宮和陛下的朝安宮外最好的了。”

  她的聲音小了許多,“前些日子四公主央著太後娘娘要搬到這裏太後娘娘都不肯,說是特意留給商茲長公主來住的呢!”

  她這麽一說冬舞倒不知該說什麽了,隻能先將姒陌歸緊要的東西先留下了。

  姒陌歸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邊用膳邊聽著冬舞說庫房的事,聞言她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倒是冬舞提議的再建一個庫房的事被曲阿嬤否決了。

  “你們到底是年輕,不知道其實每一座宮殿建立的時候一切都是規劃好了的。庫房的位置既要離水源近,又要離廚房遠,還要離主子們住的地方不近不遠,哪裏是說建就能建的?你以為這個位置好找第二個啊?”

  離水近是為了走水的時候方便救水,離廚房遠是為了避免輕易走水,離主子不近是為了歸置物品的時候不吵到主子,但離主子不遠又是為了避免主子想要庫房的一樣東西的時候等太久。

  聽完一番解釋幾人都不說話了,生活真的處處是學問,一個庫房而已,竟然這麽多講究!

  姒陌歸咽下嘴裏的東西擦擦嘴角,不急不慢的開口:

  “從今往後,都警醒著些吧。”

  姒陌歸眼神半是清醒半是謎,在商茲活下去,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