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終得線索(下)
  看著掛在架子上的黑色過肩飛魚服,葉誠思緒發散——飛魚服和錦衣衛腰牌一樣,也有著明確的等級之分。黑色、白色、紅色依次對應總旗、百戶、千戶。而且據葉誠所知,自己這件過肩飛魚是賜服,不僅文武百官都能得賜,而且一般沒事是不能穿的;而駱思恭的飛魚服就是飛魚補子服,是錦衣衛高層才能穿的日常官服。

  “對了,說起來我也是個百戶了,得找個時間看看我的下屬們啊!”想到自己能對百來個人呼來喝去,葉誠心裏美滋滋的。

  “開飯了!想什麽呢?笑得那麽惡心。”花采歲揶揄道。

  葉誠白了他一眼,言道:“你管我想什麽呢?你沒喊癸戌一起吃嗎?”

  花采歲不解反問:“咱們吃飯,還要喊上房客嗎?”

  葉誠恨鐵不成鋼地教訓道:“賓至如歸,賓至如歸你懂不懂啊?他答不答應是一碼事,咱們必須得喊!”

  花采歲理直氣壯地反駁道:“當初說那位客人不喜歡熱鬧的不是你嗎?”

  “你再說?我扣你俸祿信不信?”葉誠惱羞成怒道。

  花采歲伸出大拇指,用欠揍的表情諂媚道:“葉大人就是不一樣,教訓人都有官威。”

  還不等葉誠動手,花采歲就逃之夭夭了:“我才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葉誠到了癸字房敲了敲門後問道:“癸戌,我知你不喜熱鬧,但我們也就四個人。同我們一起吃飯吧?”

  屋內沉默良久,正當葉誠以為對方已經睡下將要離開時,房門開了。癸戌依舊撐著他的那根紫竹杖,一隻手搭上葉誠的肩膀,溫和道:“煩請領路。”

  等眾人看到葉誠跟癸戌齊齊出現時,表情驚訝。

  癸戌坐下後,他鼻翼翕動地打趣道:“看來真是來對了,全是好酒好菜啊。”

  花采歲倒是聽不慣這番恭維的話,含糊道:“一般吧,還沒我家裏做的好吃呢。”

  “能先把嘴裏的咽下去嗎?不然你這個樣子沒什麽說服力啊。”葉誠鄙夷道。

  倒是癸戌點頭恭維道:“想來閣下也是名門出身。”

  花采歲謙虛擺手:“小門小戶,不提也罷。”

  癸戌突然道:“對了,說起名門,我在來之前聽說江南花家的大小姐已經有喜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如果不是呼吸聲和眾人隱約的輪廓,癸戌都以為自己是一個人吃飯。他察覺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朝身邊葉誠問道:“怎麽了嗎?”

  眾人齊齊看向葉誠,而葉誠看向目光躲閃的花采歲...

  葉誠舉杯一飲而盡,語帶豔羨地感慨道:“沒什麽,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家夥有這麽好的福氣。”

  癸戌點頭附和道:“可是我聽說好像連花家的人也不知道孩子是誰的...”

  葉誠拍了下桌子,指著花采歲笑道:“喂,花家大少爺,問你呢!”

  還不等花采歲回答,癸戌已經暗暗吃驚——花家內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重新走上正軌是真的。自己也聽說過花家有個為情所困的大少爺,可不曾想今日竟在飯桌上碰見了?!

  吃驚過後,癸戌就覺得自己說的話實在太過放肆。

  畢竟未婚先孕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當癸戌斟酌著怎麽道歉的時候,花采歲坦白道:“他說的不錯,我們確實還不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

  葉誠挑眉笑道:“所以你來找我是為了調查我?”

  “不全是。”花采歲並沒有隱瞞的打算,他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葉誠。

  葉誠認命般地點了點頭。他放下筷子,破罐破摔道:“查吧,查!一個人查不出什麽就讓你們乾闥婆幫忙查。但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在幹支居見到你。”

  “我吃飽了,各位慢用。如萍你等會兒將癸戌先生送回房間。”

  說完這句,葉誠就離開了。

  至於癸戌,他根本沒想到自己一句無心之言能帶來這麽多事——不論是幹支居主人與花家的恩怨糾葛,還是花家大少爺乾闥婆的身份,都給他帶來的極大的衝擊。這時候,他想起先前自己與葉誠聊天時對方對乾闥婆的消息無動於衷...

  陳散該吃吃該喝喝,仿佛剛剛並沒有任何事發生。

  劉宗則是看著癸戌若有所思。

  葉如萍看了看癸戌,又看著離開的主子,滿臉糾結。

  而當事人之一的花采歲,目送葉誠離開的同時也是緩緩起身。

  ......

  或許是因為倒春寒,近日來京城突然又冷了起來——有別於家中那種鑽入骨髓的濕冷,京城冷得讓人覺得蕭瑟。

  冷風吹得葉誠打了個哆嗦,他突然很想念那個嘴碎的趙逸,很想念那個什麽事都難不倒的張繼姚,很想念那個問自己是不是去喝正經酒的陳醒,很想念那晚同自己在房梁上喝酒的花采歲。隻可惜,所有人都變了。

  等葉誠冷靜下來準備回去的時候,卻看見駱思恭在門口跟陳散聊著什麽。

  陳散指著葉誠道:“來得正好,你直接跟他說吧。”說完就轉身進屋。

  “陛下那兒,有何吩咐?”葉誠知道駱思恭是一向不上門的。他如果來找自己,一定是因為陛下又有什麽命令了。

  駱思恭頷首道:“錦衣衛查出京城有一個商隊將要出行,陛下要你喬裝混入其中調查一番。”

  “陛下懷疑那個商隊是龍眾?”葉誠覺得萬曆的這個命令來的正是時候——自己的確需要散散心了。

  駱思恭答非所問道:“商隊的資料都在這裏,你好好看看。”說著就把手上的一摞紙交給葉誠。

  葉誠一本正經地翻閱著資料,知道看見領隊的“葉言”二字,愕然道:“這...”

  “這是陛下的意思。”駱思恭不加敷衍地回答讓葉誠無可奈何。

  葉誠聲音沙啞道:“我還有幾天時間?”

  “葉家在京城商人中的號召力你之前應該也見過了。他們就算是臨時拉起一支商隊也隻要三天。”

  葉誠知道駱思恭說的是那日的酒宴,可是駱思恭應該沒參加那次酒會才對啊。難道說...京城商會裏也有錦衣衛的人?!

  有些念頭一旦出現,就如附骨之疽。

  見駱思恭朝自己伸手,葉誠將已經記下的資料還給對方。臨走之際,駱思恭問道:“你不相信陛下是為了對付八部眾?”

  葉誠老實搖頭——萬曆肯定是為了對付八部眾。隻是此事實在太巧,葉誠難免多想。

  駱思恭誅心道:“還是你不相信自己的父親?”

  葉誠愣在原地,不知作何表情。

  “你是錦衣衛,你的劍當為陛下而揮。”駱思恭拍了拍葉誠的肩膀。交代完這最後一句,他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

  “你找迦樓羅的其他人幹嘛?”

  葉誠著急道:“你就說有沒有辦法吧。”

  劉宗聳了聳肩,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沒有。”

  “那你知道怎麽聯係夜叉眾嗎?”葉誠退而求其次道。

  劉宗對葉誠遮遮掩掩的態度很是不滿。他質問道:“你到底在忙活什麽?怎麽又是迦樓羅又是夜叉眾的?咱們現在不是一條船上的嗎?有什麽事不能跟我說的?”

  或許是張繼姚慣的,葉誠養成了遇到煩心事就找人聊聊的習慣。想起劉宗已經在錦衣衛那邊掛上號了,他長歎一口氣,把剛剛駱思恭來過的事跟劉宗一五一十地說了。

  “那你找迦樓羅跟夜叉的人幹什麽?”劉宗疑惑道。

  葉誠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那就是自己父親確實是龍眾——可他又想起八部眾之中,夜叉組織負責執法。自己是迦樓羅一員的身份還不能暴露,那他想著讓迦樓羅內部別的成員跟父親打一架。八部眾內部自相殘殺,按理說夜叉應該會出現才對。

  既然是八部眾的執法者,少不了武力鎮壓的情況。按理說夜叉中應該各個都是武藝過人之輩。屆時同為八部眾的他們會袒護父親,而自己迦樓羅的身份也不會暴露。皇帝那邊隻要說自己錦衣衛的身份被夜叉發現了,不確定誰是龍眾就行了。

  聽完葉誠的方法,劉宗也是不得不讚歎他的急智。可他還是潑了盆冷水道:“照你這麽說,夜叉個個武功蓋世,哪兒那麽多武功蓋世的人?”

  “葉家偌大家業,夠買天子腳下一條街!這樣的商人,會是普通龍眾嗎?”陳散悠悠道。

  葉誠看著陳散苦笑點頭——有些話自己說,旁人難免覺得有吹噓的成分在。但陳散所說也是實話,父親在商人中一呼百應的號召力,如果真是龍眾,就算不是首領應該也是高層...

  “我覺得駱思恭說的沒錯,你隻管去做就行了。是或不是隻能靠你自己查出來,你在這邊考慮純屬庸人自擾。”陳散說完就打著哈欠離開了。

  劉宗接過話頭,安慰道:“是啊,你父親的清白,係於你一念之間。”

  “我知道了。”葉誠點了點頭,就回房了。

  自己之所以懷疑,完全是因為父親常年不在家。如果隻是生意,那倒還好。可若是與八部眾扯上關係,那事情就麻煩了。不過再怎樣父親也隻是個商人,萬曆要動他的話也得考慮影響吧...

  葉誠想著想著,就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