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1 喬何最精彩動情部分1
  喬蒼兩根手指依舊掐住安娜下巴,沒有移開,“你最近很忙。「^追^書^幫^首~發」”

  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茫然看向他,與此同時第二枚紐扣倉促解開,露出的胸膛上遍布幾顆快要消褪,還能模糊看出輪廓與顏色的吻痕。

  除了何笙,沒有任何女人在他身上留下過這樣的痕跡,既不會被允許,也沒有這個膽量。

  一縷十分詭異灼熱的視線在頭頂駐留,安娜莫名濕了手心,他幽幽問,“你剛才告訴我,一些人在背後議論,議論什麽。”

  “說…”她很有心眼,裝作不敢回答,想要喬蒼給她一份特權,不論怎樣都不遷怒她,然而他不開口,就那麽平靜等著,她被晾在原處,隻好往下說,“蒼哥與周容深爭奪他的二奶,私下苟且通奸,道上人不滿您沉迷女色招惹市局,連累他們一起被周容深打壓,生意不好做,常常被條子光顧,有了另謀生路叛變的打算。”

  喬蒼發出一聲輕笑,噴出的竟不是熱流,而是一團瑟瑟涼氣,“這麽通透的話,那些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婦人怎麽說得出,你這個軍師辛苦了。”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幹脆而凶狠扒掉她光鮮無害的麵具,露出醜陋的一麵,安娜百般謹慎混入闊太圈中,將這些桃色豔事繪聲繪色奔走相告,很快發酵為滿城名流皆知,她自以為瞞天過海,喬蒼也好,周容深也罷,都是一步步機關算計才爬到今日,誰也不甘心前功盡棄,自然會在不斷激烈的輿論施壓下撤手終止,各走各路,切斷與何笙的糾纏。

  百密一疏,她忘記了一向不和富太太往來的喬蒼,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他不言不語,也不涉入是非中,卻能憑借聰慧城府算出七分天下。

  安娜驚懼無措,她沒想到自己敗露得這麽快,巨大的恐慌與對自己結果的未知令她唇上血色盡失,蒼白得仿佛一張漂白過的紙,不忍直視。

  她鬆開了顫栗不止的手,低下頭,生怕被他狠狠戳破,更沒有回旋餘地,“蒼哥,我有罪。”

  一滴溫熱眼淚痕流淌過臉頰,滑入喬蒼停留她下頷處的大掌,滴落在食指,他高深莫測的眼神掠過那攤散開的氤氳的水痕,良久後,抹去安娜下巴與唇角的濡濕,“我都沒有怪罪你,你自己請什麽罪。”

  “是我的罪,我一時邪念,和那夥人同流合汙,做出讓蒼哥為難厭惡的事。”她雙眼赤紅,淚珠欲落未落,掛在眼眶下愈發惹人生憐,“我是太在乎蒼哥了,跳出感情之外,這件風波不能給我任何利益。”

  燈光在他臉上投灑下一片斑駁的陰影,他麵容時明時暗,被窗外的樹影婆娑,遮掩得虛虛實實,搖搖晃晃。窗台上點燃的安神香,是安娜帶來的,她找老中醫特別調製,嗅了這樣的香料,可以睡得更沉,喬蒼每次完事後都會讓司機立刻把她送走,從無溫存,從無例外,她沒有真正睡在他身邊,同蓋一床被。女人最容易在一場情事裏失了理智,失了心,何況她麵對的是這樣完美的男人。

  那嫋嫋升起的煙霧,將他籠罩其中,他周身沒有一絲溫度,隻有無盡冷意,讓她喘不過氣。

  她無聲無息做得這些小花招,一並在今日敗露了。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算計,令喬蒼不動聲色的臉孔掀起勃然大怒的,隻有身邊人明知故犯的算計。

  他什麽都了如執掌,這世上糊塗的人,別有圖謀的人,好似小醜,在他的窺視下自以為是,徒勞掙紮。

  喬蒼將她遲遲沒有解完的扣子和皮帶自己動手拆開,淡定吩咐了句,“找阿強要一張卡,以後不用再過來。”

  這話無比輕緩,沒有絲毫力道、怒意,卻冷酷得不容更改,這是清算的意思,清算意味著驅逐。安娜身子一抖,腳下發軟,跪在了喬蒼麵前,聲音比她身子抖得還要厲害,“蒼哥,我隻犯了這一次,您饒了我。我以後會安分守己,不去觸碰您的底線。”

  他無動於衷,褪下衣衫,隨手拿起掛在門後架子上的睡袍,背過身去穿好,沉默走向房間深處斟茶,這樣疏離涼薄的動作傳來,安娜就知道自己完了。

  “蒼哥!”

  她嘶吼哭嚎著,還想要挽回,匍匐蔓過三塊磚石,一點點爬到他腳下,捏住了他褲腿,仰麵哀求,“您真的不念舊情嗎?”

  源源不斷的淺褐色水流從壺嘴內溢出,茶香四溢,可惜如此熱度,還是驅散不了他對她的無情,“誰允許你動她。”

  安娜說我自己的主意。

  喬蒼飲了口茶水,目光定格在窗外路口一盞燈泡上,“我說過,在我身邊不許有自己的主意。隻有遵從。”

  她嗓音撕裂,濃稠的沙啞聽上去很是磨耳朵,“她貴為局長的情人,外麵都說,她早晚要成為名副其實的周太太,現在她已經以周太太自居了,還有什麽傷得了她?我一沒有拿槍,二沒有動刀,三沒有下藥,我能動她什麽?”

  安娜話音未落,喬蒼忽然反手拿起桌上的湯鍋,朝地上擲了下去,砰地一聲重響,刺耳的碎裂聲在房間內炸開,那瓷片仿佛刺入骨頭,說不出的疼,說不出的麻木。

  喬蒼甩了甩指尖殘餘的湯汁,“你說的這三樣,如果你做了,你還會活著跪在我麵前嗎。”

  安娜瞳孔猛地一縮,身體徹底僵硬。

  他是真的怒了。

  這麽久的日子,他動怒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很少摔東西,很少質問,總是一句淡淡的處理掉,便拿捏得對方生不如死,她到底熬出頭,做了一次他的例外,卻是這樣慘象。

  他低下頭,居高臨下俯視她,“你以為動不了,她依附周容深生活,那個男人卻能動她。他的怒意會發泄在她身上,風言風語令她水深火熱,險些打亂我的計劃,毀掉我的棋局。”

  黃毛聽到房間內的動靜,破門而入,這樣狼藉的一幕,他愣了幾秒,瞬間了然,“蒼哥,怎麽處置?”

  安娜臉色比方才還要慘白幾度,黃毛是喬蒼的儈子手,他料理的事,當事人必定瞎一隻眼或殘一條腿,他和韓北完全不同,韓北做場麵上的大事,黃毛替喬蒼幹的都是血腥事。免-費-首-發→追書幫

  她額頭抵住冰涼的磚石,重重磕下去,一下又一下,“蒼哥,您饒了我,我願意滾。”

  喬蒼看了一眼黃毛,後者揮手,吩咐門口駐守的保鏢將安娜帶下去,經過他麵前時,他厲聲警告,“從此以後,你不認識蒼哥,管好自己的嘴,少在外麵胡言亂語,一丁點不該說的讓我聽見了,我拔了你的舌頭。”

  安娜身體瑟瑟發抖,鬼門關這一遭,她完全意料之外,能完好無損離開已經是莫大恩賜,她點頭說我記住了。

  黃毛揚了揚下巴,保鏢立刻拖著她走出房間。

  那扇門倏而關合住,僅剩的一道縫隙,在微醺的燈火下變得狹窄,朦朧,模糊,安娜抓住這一刻,貪婪而惆悵凝望喬蒼的臉,這個男人曾把她的風月畫成一首詩的樣子,他那麽好看,那麽英武,一切形容美好的詞語用在他身上夠不過分,而一切黑暗的詞語,也同樣為他而生。

  他像是一座空蕩遙遠的孤島,寸草不生,拒人千裏,每一寸都是冷清,和對這個世界的防備。

  而這份冷清與防備,她隻見他丟掉過一次。

  那晚何笙來找他,他抱著自己在沙發上做愛,她感覺到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事上,他始終凝視那扇門,那扇掩住何笙身影的門。

  他沒有看自己的臉孔,他的眼底也不再是一片死寂和荒蕪。

  她終於揭開他另一副模樣。

  那個女人一出現,喬蒼的世界裏,所有光亮都朝向了她。

  隻是他自己還沒有察覺。

  華西路華章賭場周末晚上九點到十點鍾被市局條子清掃盤查,上百名賭徒在輸贏的天昏地暗中被打斷,贏了的不甘,輸了的想翻盤,紛紛破口大罵,想要拒警,直到條子拔出手槍,對準天花板鳴槍示意,這些人才醍醐灌頂,條子來真的,頓時四下逃竄。帶隊領頭是王隊長,出動警力三十餘人,算是特區抓賭的大陣仗。

  以往韓北麵對條子突然襲擊,都會吩咐手下敬一支煙,遞上點彩頭,對方也就撤了,喬蒼的產業誰敢真玩硬的,無非是缺錢花了,來撈點油水兒,擺個架勢糊弄下,韓北和白道也懶得爭,打發個三五萬,圖清靜,而官場皆知王隊長是周容深的死黨,對他赤膽忠心,他這裏走花花腸子根本行不通。

  喬蒼接到條子造訪的消息,剛剛從盛文結束一場會議,回半山賓館的路上,他問結果如何。

  韓北扭頭看了一眼搜查得熱火朝天的條子,整個賭場大廳狼藉一片,“還在繼續。”

  “其他。”

  “其他無恙,蒼哥在廣東名氣最大的黑生意就是華章賭場,周容深親自出手,簽署公安搜查令,自然是專打出頭鳥。”

  喬蒼淡笑,“好好讓他們查,有些查不到的,記得親手送過去。這樣打臉的好機會,錯過可沒有了。”

  韓北說明白。

  白道的最怕和周容深鬥,黑道的最怵喬蒼,黑白兩道閻羅王碰到一起,鹿死誰手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決定。

  韓北掛斷電話,轉身讓黃毛去拿記賬,有哪些大人物在場子裏玩過,一一甩在條子眼前。

  周容深得到線報,喬蒼的賭場洗黑錢,發放巨額高利貸,屬於違規非法暴利,他想要一鍋端,故而之前一丁點風聲沒有走漏,當機立斷突查,從下文批示到條子包圍,連半個小時都不到,結果一無所獲。王隊長正焦頭爛額,這顆重磅炸彈把他炸得差點跌坐在地上,市長,省委,廳長,都是華章賭場的入幕之賓,尤其省委,在宋書記引薦下,許多人都到這裏雅間玩,賭得很大,一局輸個二三十萬,一晚上能過十幾局。有賒賬,有全款,必是貪汙得來,這絕對不能查,彼時身居局長官職的周容深,是壓在這些人下頭的。

  韓北看他臉色有些變化,不慌不忙抖了抖賬本,“王隊,蒼哥與官場來往不多,可這些爺來,我們也不能把人往外趕。這位黃副常委,他賒賬足有三百萬之多,您在仕途有門道,方便幫我催一催賬嗎?”

  王隊長神情愈發難堪,有些躲閃,他扶正警帽,“有這樣的事。”

  韓北笑得從容不迫,“若是沒有,我怎能栽贓這些人物。”

  最後兩個條子從雅間走出,手上拿著一條皮帶,皮帶上還沾著幹涸的精液,王隊長一眼認出那是胡廳長的,想必他在裏麵泡了荷官,匆忙趕上什麽事,忘記了把皮帶係走。

  條子小聲嘀咕,“王隊,撤吧。”

  韓北見狀,臉色倏而轉冷,“敢問王隊,這是奉了誰的命令,要來搜查什麽,這樣來去匆匆,把蒼哥的麵子,踩在腳下嗎?”

  王隊長知道捅了簍子,周容深怕是被同僚算計了,給他和喬蒼的戰役添了把火,他心一橫,咬了咬牙,隻好擅自做主,平息這場風波,“馬副局得到消息,省廳要在半年之內,對廣東,特區,東莞,汕頭進行抓賭,也是響應上麵的號召嘛。華章打了頭陣,這半年相安無事,早來晚來總要趕上一波。”

  一場興師動眾的搜查,換來半年風平浪靜,也算不虧,韓北挑眉,“是嗎?”

  “千真萬確,我也不敢拿上麵領導的批示做文章。”

  韓北這才使了個眼色,黃毛主動給王隊長點了支煙,“您辛苦一趟了。”

  黃毛塞了一個大紅包,放在他手心,“給兄弟們買點酒喝,北哥的一點小意思,是咱的交情,絕不是賄賂。”

  王隊長皺眉推辭回去,“交情歸交情,這可不能收。心意我領了。”

  他鳴金收兵,七八輛警車浩浩蕩蕩駛離,黃毛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收斂得幹幹淨淨,齜牙咧嘴朝門框上啐了口痰,“還他媽想和蒼哥鬥,沒了周容深坐鎮,市局上下就是一千號蠢蛋。”

  銀色賓利經過何笙與周容沈的住所時,喬蒼忽然想到什麽,吩咐司機駛入進去,司機看了一眼小區標牌,默不作聲按照他的命令轉彎,在快要抵達2棟門前,他又一次開口,“停車。”

  司機踩下刹車,特意停在一簇灌木叢後,這裏人煙稀疏,且是避開路燈的黑暗區,幾乎無從察覺。

  喬蒼搖下車窗,朝別墅的二樓看去,紅棕色的窗簾沒有拉上,燈在片刻後熄滅,一樓卻亮如白晝,保姆站在樓梯等候,扶穩匆忙跑下來的何笙,笑著讓她慢一點,她不聽,猶如一隻雀躍的鳥兒,抱著幾筒煙花衝出大門,站在庭院中,那煙花摞成高高一座山,幾乎遮擋住她的人,仿佛在空中漂浮,她大叫幫一幫我!

  保姆急忙接過去,一列列擺放在地上,燃線係到一處,何笙笑眯眯問她容深是不是還要等會兒才回來。

  保姆說周局長大概在路上了,您可要快一些,我還得趕著收拾,讓他知道您偷偷放煙花,少不了一通數落。

  何笙強嘴說不就是著了一次火嗎,燒壞的東西也不多。

  保姆大驚失色,“還不多?夫人差點把自己燒了。我可是頭一回見周局長生那麽大的氣,這才過去半年,您又手癢。”

  何笙此時沒有任何戾氣與囂張,她的眼底也看不到絲毫歹毒,算計,隻有少女般的嬌憨,貪玩,淘氣,她小心翼翼劃開一根火柴,對準煙花盒的燃線,輕輕一觸,捂著耳朵尖叫退後。

  也就在這一刻,喬蒼隔著夜露,霧水,看清了何笙的模樣。

  嫩綠色的長裙,吊帶斜挎在肩頭,一端是完整的,另一端在乳房之下,側身春光乍泄,如此清純的顏色,被她穿出放蕩至極的味道,卻不俗氣,什麽顏色什麽東西,放在了何笙身上,都那麽淡濃相宜。

  煙花騰空而綻,眨眼吞噬了她,長長的院子,繁茂的樹木,巍峨的高牆,月色被濃烈的煙花掩蓋,星辰也隱沒蒼穹之後,五顏六色的煙海映得她眉目溫柔,斑斕多情,她踮著腳,拍手嬉笑著,調皮擁抱煙火,到了跟前又被燙得躲閃,那四濺的火苗跳在她紛飛的衣袂,她指尖去撈,笑作一團。

  “還有沒有?”

  保姆也看得歡喜,點頭說有,我偷偷買了不少。

  她轉身跑進客廳,不知從哪個隱蔽的角落又翻出幾盒,一層舊的煙花還在放,新的一層又添上,更加璀璨奪目,她一下下跳起,手在空中揮舞,一下下墜落,她大聲喊我撈到了一片藍色的!很燙很熱!

  喬蒼此時忽然燃氣一絲衝動,他想要下車,邁入那扇門,走向她身旁,將她抱起,托向她想要觸摸的天空,擁抱的煙火,就像在那趟唯有他和她兩人的燈籠街上,他將她抱在肩頭,她穩穩摘下一盞紅籠。

  她罵他,吵他,厭他,可坐在他肩膀時,笑得比哪一時刻都快樂。

  何笙圍繞著盛綻的煙花奔跑時,一輛警車無聲無息靠近,沒有閃燈,也沒有鳴笛,似乎故意放輕動靜。

  車門晃動片刻後打開,身穿警服的周容深停在院子口,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朝部下噓了聲,對方立刻明白,走上前推開鐵門。

  迷蒙的燈影深處,何笙哼唱小曲,裙衫在她旋轉跳躍下揚起誘人的弧度,長發忽而掠過,視線變得清晰,她春光燦爛的麵孔頓時一僵,抬腳踢翻了煙花盒,劈裏啪啦的聲響還在此起彼伏,卻沒有那麽激烈了。

  保姆也嚇得屏息靜氣,匆忙彎腰收拾。

  霧氣散去,庭院也黯淡下來。

  周容深摘掉警帽和手套,一邊解開扣子一邊走向她,他身姿魁梧挺拔,何笙於他麵前比一株花還纖弱。

  “高興嗎。”

  她笑著點頭,又覺得不對,麵無表情搖頭。

  她這樣古靈精怪的模樣,已經軟了周容深的心腸,他半玩笑半斥責問,“玩瘋了?”

  她腦子飛快轉動,撒嬌回應,“想你想瘋了,打發時間,不然我就害了相思病,你回來麵對一個病秧子,你願意啊?”

  這煙火之氣消弭得很慢,還殘留許多,五光十色的幻影中,他嚴肅正經的麵龐頓時溫柔許多,“真話嗎。”

  她知道這關混了過去,嬉笑出來,撲入他懷中,挽上他手臂,“我還敢騙你呀。”

  他說我看你敢得很,就差瞞著我尋花問柳。

  燒焦的味道飄忽湧入車中,司機被嗆得咳了聲,下意識轉過頭,方才的恍惚與深情在喬蒼臉上盡數殆去,隻剩下陰狠沉寂。

  他試探問是過去打個招呼,還是離開。

  漏夜到訪,有些失禮,但也不為過,周容深是白道,喬蒼混黑道,黑白兩路青天白日相約,即使寒暄一兩句,落在旁人眼中也是暗中勾結,深夜來周容深勢必也會理解。

  他森冷收回目光,沉聲說,“離開。”

  賓利在黑夜的掩飾下,經過那扇門前,何笙聽到什麽,她回頭瞧了一眼,荊棘浮蕩,沙塵洋灑,人去街空。

  中秋月圓夜,西街的民宅外有一趟老巷子,從特區還沒有開放前便存在,是趕集的平民必定光顧之處,如今過去二十年,這座城市早已天翻地覆繁華錦繡,隻有這裏還留著,不曾拆建,每逢八月十五,正月初一,人山人海,廟會林立。

  合家團圓的日子周容深自然不能在情婦家留宿,他傍晚直接從市局回家陪沈姿與周恪,路上給何笙打了通電話,她體貼溫順讓他放心,說到動情委屈處,哽咽啜泣,他心口有些不忍,卻不能立刻承諾什麽,隻含糊告訴她這樣的日子不會太久。

  她按了掛斷,凝視鏡子裏自己的臉,這張臉,其實沒有那麽軟弱,更不馴服,這些眼淚和委屈,也全部是裝的。

  她暢快笑了幾聲,爾虞我詐的日子過久了,順風順水反而沒了意思,沈姿撈走人又怎樣,男人的軀殼,在一場妻妾大戰中,遠不如一顆心重要。

  相看兩厭,身體愈發倦怠疲軟,心也疏遠更快,即使周容深今晚回來,她都要把他推出去。

  何笙吃了晚飯,安靜老實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等保姆徹底放鬆警惕,誆她去院子裏喂魚,隻是轉身進廚房泡茶的功夫,何笙便一溜煙跑了。

  她乘出租抵達西街,這裏已是人山人海,千辛萬苦才能插入人流,司機接過錢好心朝她背影叮囑了句,“姑娘,自己一人當心扒手!”

  何笙來不及回頭,便被後麵烏泱泱湧上來的遊客推搡朝前擠了進去。

  街頭巷尾張燈結彩,紅裝豔裹,月餅和米酒的香氣往鼻子裏一個勁兒的鑽,晚上若吃得少了,走幾步便餓。

  長街的左側一趟是數不清的燈籠,掛著的吊錢兒彩紙,剛糊出的糖人,熬熱乎的桂花糖,極其稀罕的京城老八件,長壺嘴的大碗冰茶,香得仿佛開了滿樹的花。許多猜燈謎的人駐足打量,彼此交頭接耳,原本很輕的嗓音,匯聚到一處,熱鬧喧天。

  右側一趟是落地鋪賣的小玩意兒,大多是孩子的玩具,姑娘少婦的梳子,鏡子,絲綢,頭飾,最裏麵的半趟街則是十分時髦的衣裳彩妝,隻可惜這邊滯留不前,被一場大城市難得一見的廟會鋪天蓋地傾覆。

  踩高蹺鬧廟會的男女老少從對麵的巷子口湧出,臉上妝容誇張,塗抹了濃重的水彩脂粉,敲鑼打鼓的聲響貫穿了整條街道。

  置身在這樣的長街裏,會有一種時空交錯的感覺。

  何笙買了一串糖葫蘆,正等捏好的糖人,餘光瞥見一張攤位,六十出頭的老伯額前綁著時髦的花頭巾,叫賣我的荷包天下第一,放零錢,擱手機,送情人,保他心花怒放。

  荷包。

  這種手工縫製的東西,在這世道不多見,霎時一撥人圍了上去,何笙告訴捏糖人的漢子自己過會兒來取,可不要忘了給別人!

  她轉身奮力擠開人群,衝向那賣荷包的老伯,幾個小姑娘各自買了一隻離開,偌大的位置空下來,還剩下稀稀疏疏三三兩兩,她借著台燈打量,荷包上都繡著字,金絲線紋絡,什麽高考及第,佳節送喜,福壽綿長,唯獨角落處的一個,何笙最喜歡。

  百年好合。

  並蒂的鴛鴦,喜慶的紅蓮,還有襯極這中秋佳節的圓月,她問老伯,“這個賣嗎?”

  老伯說攤位上擺著的,都是賣的,姑娘好眼力,挑中了最貴也是最好的一隻。

  何笙滿心歡喜,正要伸手去拿,忽而從身後比她更快探出一隻手,手很大,骨節分明,修長白淨,拇指雖光禿禿,未曾佩戴什麽,可落下的圈印,似乎戴過扳指。在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柄乳白色的折扇,扇子可不是大街小巷販賣的十塊錢一柄的紙糊竹扇,而是象牙璞玉,精打細磨,鑲嵌了血紅的貓眼寶石,成套的鐵器雕琢扇架,又細又結實,再糊上罕見的觸手生涼的襲紙,江南一帶曾是上貢皇室的好東西。

  這樣的玉扇子買都買不到,何笙一愣,沒想到魚龍混雜的老城區還有大人物光顧。

  那扇子不是無意,而是有意奔著何笙來的,扇骨輕輕抵住何笙喜歡的那隻荷包,無聲無息一挑,荷包從貨架上飄飄墜下,掠過何笙眉心,撩撥起一簇碎發,發梢拂過荷包的花紋,百年好合的鴛鴦繡紋仿佛在燈火下生出了靈氣,分不清是光,還是荷包的金線,倏而亮了亮,為這忽然闖入的人,為他與何笙糾纏打結的衣袂,下一秒,荷包便滑進了握著扇子的那隻手。

  她一愣,旋即憤憤扭頭,多久沒吃過這樣的虧,管他拿著什麽東西,天王老子的令牌也不能明搶豪奪,她才看向身後,就被映入眼簾的狐狸麵具驚了一下。

  畫中仙一般的男子,長身玉立,翩翩綽約,白色的綢緞上衣,腰間一枚天藍色束帶,纖塵不染的褲子也是純白無暇,這一身穿給了他,好似極品璞玉,賽過白雪,勝了天邊雪蓮風華絕代遺世獨立的風姿。

  喧鬧的世道,雖遮掩住他麵容,骨子裏的矜貴仍是無聲無息滲出,壓得人窒息,何笙立刻認出是喬蒼,除了他誰還有這樣明豔出眾的氣度,隻是她看不到他樣貌,他有意藏起,她也順勢裝糊塗,幹脆利落去奪,他往頭頂一舉,荷包的流蘇滌蕩他眉心間,那紅勝火的妖豔更襯得他皎潔如月,玉骨清朗。

  真是奇了,人前他是隻手遮天殘暴凶狠的黑閻王,斥退江湖百萬雄師,執掌幫派生殺大權,私下又是白衣玉麵的風流公子,到處留情,到處撩人,她才不吃這一套,她在喬蒼顧著那隻荷包時,手驟然換了方向,觸摸他的麵具,玉扇隨即又是一擋,壓在了她腕間。

  從容優雅的聲音響起,可不就是他。

  “怎麽,上來就要看我的臉,我如果從了你,稍後是不是要脫衣裳了。”

  荷包往衣領處一掛,纖長好看的手指勾起麵具邊緣,往額頭處推了推,唇紅齒白棱角分明半張臉,以及那隱隱上揚的眼尾映入何笙眼簾時,發出一聲讓她覺得比夢魘還恐怖的輕笑,“何小姐,又見麵了。你這隻鼻子真靈,竟然嗅出是我。”

  她拿不到那隻荷包,實在不甘心,轉身走又走不掉,身後的人比城牆還厚,幾次推得她往他懷裏撲。

  “喬先生,你閑得無事可做,天天盯著我嗎?”

  真是活見鬼,最近黴運纏身,沈姿時不時跑來為難示威,偷著逛個廟會又遇到這冤家胡攪蠻纏,日子快要沒法過了。

  她跺了跺腳,嘴裏咕噥著,“踩死你,犯小人。”

  喬蒼指尖一撚,抖開了折扇,“哪裏的小人。”

  他左右瞧了瞧,最後興致頗濃打量故作鎮定實際抓狂的女子,“何小姐詛咒的這個小人,是我嗎。”

  何笙咬了咬牙,往他胸口撞,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喬蒼微微錯愕,下一秒,她趁亂一把推開他,想要突圍逃跑,可他已經極快反應過來,將這不安分的女人抱了個滿懷。

  “何小姐,沒想到你看見我這樣歡喜熱情,主動投懷送抱。不過你誤會了,我對你可沒有處處緊盯,實在是湊巧,這算不算緣分。”

  明天的2最最最最好看!辛苦大家等一夜~~

  姐妹兒們別忘了看第一條置頂評論~~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