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我意識渙散飄忽還沒有完全喪失的一刻,感覺到曹荊易將我打橫抱起,走下繡樓,回廊的木板蓄滿了浣紗的水漬,潮濕而綿軟,踩上去有些晃動,我被顛簸得一陣作嘔,還未曾來得及適應,便被另一雙強有力的手臂扯了出去。

  曹荊易微微一怔,隨即和那人陷入纏鬥,可他並不占據優勢,他似乎被擊傷,出拳的動作越來越遲緩,而那些保鏢也都被擄走我的男人撂倒,頃刻間一片混亂狼藉,男人將我夾在腋下,一路飛簷走壁,消失在黃昏末,夜色初的山林間。

  我想要呼救,可那粒藥丸令我無力、昏睡,男人將我丟在位於廢墟數米外的一墩巨石後,用枯草遮住我頭頂,他誘哄般的聲音響起,“睜開眼。”

  我呆滯而麻木,他的聲音仿佛充滿魔力,驅逐削弱了我的睡意,我茫然睜開一道縫隙,那道白色人影一閃而過,隱去在茫茫林海間。

  我渴望握住什麽,手卻抬不起,很快眼前變得水汽迢迢,空氣中泛起一層迷霧,濃烈逼人,鋪天蓋地遮住了這片廢墟,我伸出手,試探揮舞了幾下,這些霧氣似乎凝固,在視線裏定格,怎麽都驅散不了。

  幾聲尖銳淒厲的槍響傳來,就在正對我的前方,我不由自主一個激靈,虛晃的黑影越多越多,全部從後山奔來,當迷霧在他們疾馳掠過卷起的風聲裏散去,我看清是一夥特警在追剿喬蒼,隻有他自己,他滿身鮮血,衣衫破敗,傷痕累累,捂著被子彈擦破的心髒艱難躲避,條子在身後窮追不舍,不斷對他背部和後腦開槍。

  我驚慌失措大喊他名字,我和他距離分明這麽近,甚至能清晰看見他每一滴淌落的血,可偏偏他聽不到,這層迷霧像是一張巨大的消聲的網,隔絕了外界一切喧囂和爭吵,我哭喊著想要爬進去,可一點力氣沒有,直到這些人影全部消失,消失得徹徹底底杳無蹤跡。

  我從極致的痛苦與渾噩中驚醒,身上早已被汗水濕透,我呆滯而驚恐的目光流轉了許久,沒有石頭,沒有廢墟,沒有迷霧,更沒有那樣漆黑的天色,寒冷的山風。我僵硬的四肢倏而癱軟,原來僅僅是一場夢。

  這夢太真實了,真實到哪怕醒來,我依然倉皇心悸。

  我試圖掙紮,卻發現自己被綁住了手腳,連翻身坐起都不能。我置身在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中央,四麵牆壁雪白,頭頂的蓮花燈溢出微弱昏黃的光束,窗子合攏了一簾紗,看不到白天或黑夜。這是一間奢華至極的臥房,龐大而精致,每一處都下了功夫,挑不出絲毫瑕疵,隻是空空蕩蕩,唯有我自己。

  正對床鋪的乳白色木門被緩緩推開,來人似乎非常小心謹慎,生怕驚擾我,又在打探到底發生了什麽,當那張屬於女人的平庸的臉孔闖入,我和她四目相視,她笑了笑,“何小姐,您醒了。”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嘶啞問她,“我剛才做噩夢了是嗎。”

  保姆沒想到我會這樣心平氣和與她說話,她愣住,半響才錯愕點頭,“我在走廊聽到您呼救,才知您醒了。”

  她說著話反手關上門,將拎著的食盒放在地上,取出一碗香濃的雞湯,十分溫和恭謹,“您嚐嚐我的手藝,既能解渴,還可以補充體力,您已經六個小時不吃不喝了。”

  她在床頭蹲下,用勺子舀出一些吹涼,喂到我唇邊,我不肯張口食用,固執緊抿,她嚐試了幾次,都如數流了出來,一滴沒有入喉,她有些焦急,“何小姐,您不要為難我,先生讓我伺候您喝湯,這件事倘若我完成不了,會被先生責罰。”

  我將頭狠狠一擺,溫軟的純棉枕巾蹭去唇角遺留的湯漬,我充滿戒備注視她,“什麽時候放我離開。”

  保姆遲疑說這是先生的吩咐,我不能做主,也無法回答您。

  我無比吃力抬起被捆綁的手和腳,“他囚禁我。”

  保姆不敢直視我過於淩厲的目光,“何小姐如果不想著走,先生會為您解開。他是為您好,現在除了曹府,任何地方都不能保您安然無恙。”

  她說再次將湯勺遞過來,我固執而冷漠別開頭。

  她實在沒了法子,隻得用強攻的方式,我被禁錮住完全使不上力,正好招架不得,她輕而易舉便掰開我的唇,將勺子抵入,我嗚咽吼叫扭動,在和她的對峙中,被她的指甲刮破了下頷,她察覺雪白的皮膚滲出了血絲,嚇得麵色鐵青,驚惶鬆開手為我擦拭。

  與此同時,合攏的門扉再度推開,曹荊易欣長清瘦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純白的居家服,一雙灰色拖鞋,沒有佩戴腕表,僅僅是一串血紅的檀香木佛珠,走廊淺淺淡淡的柔光中,他那樣溫潤儒雅,又清冽逼人。

  他看到這樣僵持的一幕詢問怎麽。

  保姆將我絕食以及被誤傷的事稟報他,他皺眉看我,對我的固執刁蠻了如執掌,又好笑無奈,他什麽也沒說,揮手讓保姆下去,並且從她手上接過了那碗湯。

  門輕輕關合,房間中隻剩我們兩人,他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停在床尾立定,隔著薄薄的虛無的空氣凝望我憤恨蒼白的臉。

  “鬧夠了嗎。”

  我一言不發,如同麵對一個敵人,那樣疏離而憤恨,他無視我的敵意,將被子從我身上掀開,露出我扭曲的身體,衣衫在掙紮間早已淩亂,袒胸露乳,狼狽不堪,裸露的腳踝被繩索勒出紅痕,他並沒有輕薄我,僅僅用指尖溫柔按壓傷口,在他的撫摸下,絲絲涼意傳來,減輕了幾分刺痛。

  “喝了這碗湯,我為你解開。”

  我一本正經反駁,“我喝兩碗,你放了我。”

  曹荊易一怔,他深邃英朗的眸子閃過一絲無法抑製的笑,“不是你講條件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