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在你眼中我隻是男人
  禿頭看清坐在桌後的是一個年輕女子,他徹底愣住,好半響才問阿坤什麽意思。

  阿坤語氣冷漠,“常府現在掌權的姨太是誰。”

  禿頭恍然大悟,“原來是六姨太讓我們過來。”

  他十分恭敬單膝觖地,朝我拱手作揖,其餘幾個馬仔也隨他一起,這是江湖初次拜主子的規矩,如果投誠歸順到某個幫派,對頂級頭目是要磕三個頭的。

  我眼皮兒都沒抬,淡淡說了聲起身吧。二樓的小夥計送來一壺熱茶,怕茶水涼還點上了炭爐溫著,我透過一簇越燒越旺的火苗問禿頭,“你們在十三街跟著的頭兒是誰。”

  “豹哥,常老一手提拔的左堂主。”

  這人我聽過,喬蒼當初想要招安他,不過他沒答應,為此雙方勢同水火,豹哥也沒想到常秉堯氣數這麽快就盡了,他都沒顧上留一條退路,喬蒼有仇必報的性子頭一個要千掉的就是他,他現在除了跟我,再無別的選擇。

  “他在外麵等消息是嗎。”

  禿頭沒吭聲,我打開壺蓋,嗅了嗅茶香,還差一點火候,我又丟進去一塊銀炭,“老爺已在彌留之際,大太太年老,二太太無德,三太太仙逝,四太太不間紛爭,五太太性格柔弱,老爺正在萆擬遺書,許諾由我號令他的數千馬仔。以後你們跟著我,我眼裏不揉沙子,誰不忠貞試圖背叛,老爺的規矩是什麽,我的就是什麽。頭一個犯我忌諱的,我會親自剁掉他一隻手。”

  我這番話擲地有聲,他們都聽見了,也聽愣了,阿坤又重複一遍,讓他們看清楚形勢,跟著何小姐是最好的路

  禿頭朝地上晬了口痰,他拍了拍鋥亮的大腦門,有些好笑嗤嗤了兩聲,“我們都他媽是五大三粗能打能殺的漢子,跟著一個小娘們兒算怎麽回事,傳出去還怎麽在道上混?好歹也得是個公的吧。”

  我叮著沸騰的茶壺,壺嘴冒出一縷蒸騰的洶湧的白霎,正在急促散開,空氣溫度很熱,距離最近的我額頭起了一層薄汗。

  今天雖然隻是試探,但絕不能失敗,一旦我露出馬腳,降不住這夥人,再想拿下他們上頭的,就更困難了。

  我慢條斯理用錫箔片壓滅了燃燒的炭火,“女人就不能號令群雄嗎?老爺說我能,我就能,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才能和手腕,否則也不會把兵符交給我。”

  禿頭一愣,“您手裏有兵符”

  我從袖綰內褪出一把山水折扇,打開穩如泰山揺著,“自然?沒有硬茬子,我拿什麽降人。”

  禿頭身後的馬仔附耳和他嘀咕了幾句,他遲疑間,“傳言不是說,常老把這些交給蒼哥了嗎。”

  我拎起茶壺,往杯子裏斟了點茶水,“地盤歸他,勢力歸我,喬先生自己有馬仔,不需要你們。傳言是為了垵護我,真正手裏有兵符的人是我?”

  他們幾個麵麵相覷,“能拿出來瞧瞧嗎。”

  阿坤臉色一沉,“你算什麽,何小姐怎會給把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看,你大哥來了也沒資格,一旦拿出來看過,誰知道會出什麽亂子。”

  我合攏折扇,朝他膝蓋狠狠一彈,他被我打得單腿彎曲,立刻閉口不言。

  對方看到我也有點身手,不是養尊處優嬌嬌弱弱的姨太太,饒有興味摸了摸下巴。

  “老爺之前保著你們,在珠海甚至省內橫行霸道,無惡不作,得罪了數不清的同僚,商戶,條子,5見在你們心野了,連兵符都不認,想自己單飛搞出點名堂嗎?百十來個人就妄想在臥虎藏龍的廣東揚名立萬嗎!我把話撂在這裏,沒有我何笙在條子麵前兜著,你們隻有吃官司的份兒。”

  禿頭張開嘴,舌尖柢住門牙,兀自掂量了一會兒,他用手擋住,吩咐旁邊的小弟,“去把咱大哥請來。”

  小弟麻利哎了聲,顛顛兒往樓下跑,禿頭笑眯眯摸出煙盒,彎腰遞到我麵前,“何小姐,您多包涵,我不懂事,眼罩子沒擦亮,衝撞您了,既然是常老欽點,那沒說的,哥幾個肯定給麵子?”

  我睨了他一眼,氣派擺得很足,“就這破煙,拿來打發我?滾?”

  他嘿嘿笑,把煙卷卡在耳朵上,“得嘞,您別和我計較?”

  那名小弟走了不到兩分鍾,神情大變跑上來,禿頭對準他屁股踹了一腳,“豹哥呢!”

  小弟指著後麵微微顫抖的樓梯,“北哥到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十幾名馬仔簇擁著韓北從一樓上來,他腳步很穩,還吸著煙,似乎早有預料我在這裏辦事,並非不小心撞見。他在江湖的地位的也不像是出入這種魚龍混雜之地的人。他出現在樓梯口的時候,我頓時驚住,立刻看向身後阿坤,他向我保證絕沒有泄露給任何人。

  知道我來這裏的無非是他和阿琴,他們都不會出賣我,那麽就是我約的這夥人。

  我臉色陡然一沉,“你出賣我?”

  阿舍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瓢,“何小姐,江湖規矩,這條道上的人都沒有多嘴的毛病。”

  我有些懊惱,我已經萬分小心,沒想到還是逃不過喬蒼的五指山,常秉堯病危後,他的勢力在珠海開始極速滲透,他非常清楚隻有我才是最大的烕脅,自然不會對我放任不管。

  韓北帶著馬仔走到跟前,在旁邊兩張空桌坐下,他揮了揮手,讓唱戲的姐妹下去,並且給了一點錢,二樓歸於安靜後,他笑著對我說,“何小姐,您可真是竒女子,尋常女人和我們這些亡命徒照一麵都發怵,您竟然把手伸得這麽長,還想號令他們?”

  我臉色冷冰冰,端著茶盞想對策,樓梯再度傳來腳步聲,這一次很輕,不仔細聽近乎無聲無息,男人在露出半副頭頂後,停在了台階上。

  他修長的骨節握住銀色打火機,袖扣解開挽到小臂,露出精致腕表,一簇火苗隨即升起,煙味四溢。

  不是喬蒼的眉眼,倒像是。

  男人點著煙繼續往上走,在他那張臉孔完全暴露後,我心口猛地跳動了兩下。

  曹荊易。

  他會出現在這裏,比韓北到來還令我大吃一驚,他不是黑道上的人,也不涉足這方麵生意,他根本不可能卷

  入。

  禿頭臉色一變,他迎上去朝曹先生鞠躬,“曹爺,給您間安。”

  曹先生撣了撣煙灰兒,目光從幾張桌子掃過,“很熱鬧。”

  “來辦點事。怎麽驚動您大駕了?”

  曹先生沒搭理,韓北眯了眯眼睛,不曽和他打招呼,千脆利落背過身,招呼夥計給他上一壺熱茶,他帶來的保鏢把守在東南西北四角,幾乎把整層樓都包圍住,曹先生隻身闖入視若無睹,他徑直走到我這邊,在我對麵坐下。

  "你怎&會來,,

  他笑間不可以嗎。

  阿坤察覺我不識他真麵目,他小聲在我耳畔說,“曹爺,珠海四大粵商之一,白道很大的勢力。”

  我更加驚訝,我隻以為他有錢,有買賣,沒想到他背景如此顯赫。

  "你怎頌有對我說過,,

  他拿起我麵前用過的杯子,添了點熱茶,“你不也沒間過嗎。”

  他擺弄著陶瓷小杯,尋找我剛才喝茶時留下的唇印,很自然對準口紅印含住喝了口,眉哏漾出濃濃笑意,阿坤看到這一幕頓時怔住,他蹙眉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抿唇不語。

  我不動聲色伸出手,試圖奪過杯子將他趕走,“這是常秉堯和我,還有喬蒼三方的博弈,你不要卷入進來惹麻煩。”

  我壓低聲音,“我根本沒有兵符,常秉堯更沒有把勢力給我,他藏得很深,我如果貿然盜取,會被喬蒼發現。曹先生悶笑出來,“我知道。”

  他避開我扣住茶杯的手,吹拂懸稃的茶葉末,“我在茶館外的巷子遇到了阿豹。和他打過招呼,韓北進來他不方便露麵,你如果想要招安他,這事交給我。”

  我深深吸了口氣,“你能辦?”

  “差不多?阿豹有眼力,從不會跟錯人,你手腕厲害,他應該很賞識,要他投誠隻是一句話的事。”

  我說我想要十三街,可他們未必肯跟女人。我在公安麵前可以擺平一切,保他們無恙,至於其他籌碼,我隻拿得出錢。

  他嗯了聲,“這已經是很誘人的條件。等我消息就好。兵符這個東西,我們再想辦法。”

  他似乎很渴,又不像是渴,但一口接一口飲茶,我留下的那枚唇印,已經在他的消磨下所剩無幾。如果曹荊易肯為我暗中操縱,我們兩人相加勝算就在喬蒼之上了。

  他掐滅指尖燃燒的香煙,讓我和他一起離開,我們一同起身要走,禿頭送我們到樓梯□,始終沉默的韓北忽然在這時開口,“曹總留步?”

  他腳下一頓,“怎麽,韓先生有事。”

  韓北十分瀟灑將茶水一飲而盡,杯子在他掌心直接破碎,炸裂的瓷片隨一聲脆響而四分五裂,迸濺到四處,他並沒有使勁,仿佛隻是很簡單一揑,可想而知力氣有多大。

  曹先生倒不曽表現出多深的驚愕,仍麵帶微笑。韓北若無其事轉過身,“蒼哥讓我轉告曹總一句話。”

  “我洗耳恭聽。”

  韓北繞過椅子信步走來,他掠過我,薄唇在曹荊易耳畔闔動了十幾下,後者臉色微微一沉,但很快又恢複原色

  “喬總多年沒有向別人下過這樣的通牒了。”

  韓北笑說不多,十幾年而已。

  曹先生故作恍然,“很榮幸。”

  韓北朝他耐人尋味點了下頭,曹荊易側過臉柔聲對我說,“沒什麽。韓先生和我開了個有趣的玩笑,我送你回去。”

  從茶館離開駛向常府的路上,我們同乘一輛車,可誰也沒有開口,他以為我生氣他隱瞞我,隱忍著不曽在人前發作,這一刻控製不住了。其實我隻是在竒怪,他這樣顯赫的門庭,喬蒼在省內之前卻不曽聽過,甚至因為我的縲故才剛出手調查曹先生底細。很顯然他非常低調,幾乎不在喬蒼視線裏。

  曹荊易身上的謎團實在太多,一座城市活在金字塔尖的人物,如何半生閃爍又瞞天過海。

  車抵達朱門外,司機靠邊熄了火,曹先生探出手臂到我這方,推開車門,涼風濯入進來,將我身體吹得一激靈,華燈初上的夜色,籠罩住一條長長的巷子,每一寸磚瓦都染得斑駁靜謐。

  我無聲下去,正要反手關門,他在這時叫住我,“何笙。”

  我手一頓,視線裏隻有一雙腿,確切說是一條筆挺的西褲,除此之外我看不到他的臉,看不到他任何。

  “我無意隱瞞你,我隻希望在你厭倦這些身份髙貴內心陰暗的男人後,我會是你心裏特殊的存在,幹諍溫暖,不強奪,安穩你的歲月。”

  我仍舊沉默,黑暗之中他戴著扳指的手乘風破浪握住了我指尖,他很熱,我很冷,我們碰撞後,是一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不管別人哏中我是怎樣,在你眼中,我隻是一個男人,擁有七情六欲,擁有紅塵渴望,擁有衝動。”

  我呼吸一滯,腦子也隨即空白。曹先生對我而言,始終在一個噯味又安全的範圍內,不戥破,不挑明,不升溫,也不降溫。

  他和喬蒼一樣深沉,但沒有他殘暴,他和容深一樣溫柔,但比他更風流,我沒想過他是男人,而我是女人,他是有欲望的男人,我是充滿誘惑的女人?或許從最開始,我就不應該和他一起掉入這風月的漩渦裏。

  我倉促而慌亂將自己的手指從他炙熱掌心裏抽出,才發現皮膚早已浮起一層濕汗。

  車廂內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這份沉寂,他沒有立刻接,而是吩咐司機調頭,在這個過程裏,他透過敞開的門能看到我,我依然看不清他。

  “等你覺得是時候了,再給我答複。我可以等,沒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