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我給你醒醒酒
  我驚慌失措甩掉喬蒼的手,他膽子太大了,四周這麽多賓客,假如暗處有雙眼睛看到,立刻就會謠言四起,常秉堯可不是周容深,他沒那麽心疼我,那麽舍不得我,他肯定為了顏麵一槍子兒崩了我。

  我倉皇躲閃,杯口中的酒水溢出,恰好將他露出的一截白襯衣袖口染髒,順著骨節分明的手指淌落,他朝我側了側身,示意我從西裝口袋掏出方帕,我知道我不千他也不會放過我,我趁周圍人不留意,將手伸進去拿出,丟在他懷裏。

  他握住饒有興味間我,“何小姐知道什麽是做賊心虛嗎。”

  我說原本就是賊。

  他沒和我爭辯,慢條斯理用帕子擦拭袖綰,耽擱這幾秒鍾,常秉堯握住我的手已經被賓客衝散,他顧不上回頭看我為什麽落下,應付著各路奸詐諂媚的官商,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

  喬蒼擦千淨後將吸滿汙漬的方帕舉起,逆著光束看了看,“這條手帕剛買來時很固執,怎樣折疊都不順服,後來放在口袋時日久了,碰與不碰都是四四方方一塊。如果能把你放在口袋裏,是不是也可以安分一些,不為我招惹是非。”

  喬蒼這句話讓我覺得莫名酸澀,他似乎真的拿我毫無辦法,硬了不忍,軟了無用,他那樣不可_世操控所有,在我麵前都失了靈,怎樣也降服不了。

  我說,“我招來的,我自己解決。”

  他笑得頗有深意,“何小姐在金三角惹下的禍,解決了嗎。”

  我被他噎得說不出話,鼓著腮幫子瞪眼,許是我模樣太有趣,他發出一聲悶笑,他手剛剛伸向我鼓囔囔的臉頰,想要逗弄兩下,唐尤拉忽然在人群中喊我名字,我立刻退後幾步,裝作一直在找她的樣子,她朝我揮手,“老爺叫你。”

  許多賓客朝這邊看過來,喬蒼背過身,手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聲,與恰好路過的男賓聊了兩句,將極其使人誤會的場麵遮垵過去。

  我匆忙擠入人群,常秉堯握住我手向迎麵一對夫妻說,“何笙,我的紅顏知己。”

  男人上下打量我,他身旁的夫人垵唇與他小聲說著,男人笑容愈發深邃,“常老的紅顏知己這麽多,似乎這位何小姐很不一樣?”

  常秉堯哈哈大笑,“確實更喜歡她一些?”

  他柔聲讓我和歐陽先生歐陽太太打招呼。

  剛才的過招我已經出盡風頭,玲雄聰慧的靈氣驚住了所有人,再不收斂將常秉堯的風頭都蓋住就適得其反了,我看出這對夫妻與常家關係極好,才會讓他單獨介紹我,是熟人就無所謂禮數,我故意裝作撒嬌,抿著嘴唇媚笑,就是不開口,常秉堯沒想到我會這樣,他怔了一下,更加愛不釋手揑了揑我的臉,“小妮子年幼,最喜歡玩笑,喜歡調皮,你們不要計較。”

  歐陽太太說怎麽會,何小姐非常通透可愛。

  我目光落在她胸口的珍珠上,“太太這是印度南珠嗎。”

  她說是。

  “珍珠裏最其貌不揚的就是南珠,一點不也皎潔,大小也不一,但最值錢也是它,歐陽太太是真正有品味的女人

  我眨了眨眼,古靈精怪說,“比那些隻知道穿金戴銀的黃臉婆,雍容華貴多了。”

  歐陽太太十分歡欣,露出一排牙齒笑,歐陽先生飲了杯酒,他感慨說,“了不得,竟然比二太太還要伶俐。常老,你也要注意身體啊。”

  常秉堯大笑說這樣的小尤物,垮掉我也心甘情願。

  酒過三巡歐陽先生問他是否解決了西街阿醜帶頭叛變倒戈的事。

  阿醜是常秉堯的心腹,一直在西街收租子練攤兒,偶爾跟著賭場馬仔搞不懂事的賭徒,常秉堯很器重他,幾天前阿醜帶著三十多個小弟投靠珠海另外一個江湖頭目,在常秉堯手下引發很大風波,真正的正統黑幫有規矩,人走了就不能去搞,除非現在的大哥願意賣這個麵子,但對方並沒有給常秉堯說法,栽了他的麵子,他遲遲沒有想到辦法出氣。

  我嗤笑一聲,雲淡風輕說,“既然是叛徒,又不能動他,他沒家人嗎。”

  常秉堯一怔,“你的意思是。”

  “男家屬挖出全身器官,倒賣到黑市,讓他去找,找得天翻地覆,就是找不到下落,連全屍都不留。講究迷信的都知道,這是入不了輪回的,還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他痛苦。至於女家屬,那就更好解決了,手底下這麽多糙漢子,找幾個最醜的,輪了就是,最好留種,逼著她生,一輩子讓她痛苦。”

  常秉堯凝視我的臉,“可他跟了我多年。”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多少二三十年的夫妻,遇到了誘惑,還撕破臉分道揚鑣,一個手下而已,他不仁在先,老爺為什麽還要顧念舊情。”

  歐陽先生蹙眉,“這樣傳到幫派組織裏,會不會失掉其他人心?”

  我端著一隻髙腳杯,遮住半張臉,他們瞳孔中的我,像是起伏的海水,“亡命徒原本就是沒有心的,如果他們有,那勢必也有情義,這樣的人是禍害,一個也留不得。情義是軟肋,切掉軟肋的人才能重用。他能被你收買人心,也能被我,被他,被任何人?是最容易叛變的。”

  常秉堯間我依你怎樣。

  我手指在他唇角點了點,“動不得他,就動他全家,讓他滿門不堪其辱,殺雞儆猴,看還有誰敢重蹈覆轍。他們對別人沒有情義,對家人總有,控製住他們唯一牽掛的,讓他們知道不好好做事,就要哏睜睜看自己女兒,妹妹,妻子,被一群齷齪的男人輪奸,自己的叔叔,伯伯死於非命,這樣的竒恥大辱雒心之痛,誰也忍不了,明知代價慘重,就永遠不要觖雷。”

  歐陽太太捂住唇,她眼底閃爍著不可思議的驚恐,“天啊,這也太殘忍了。”

  我笑說不殘忍怎麽做人上人,懦夫良善,隻能人人踩踏。

  我嘴裏說著歹毒至極的話,臉上百般純情溫柔,看得人心生憐愛,歐陽先生眯眼注視我良久,忽然浮現出非常欣賞的笑容,“我覺得很精彩,對於黑暗的江湖,野蠻的統治比仁政更適合。”

  常秉堯回過味來,他有些訝異,染了酒味的嘴唇挨著我千嬌百媚的臉頰,“我的小何笙這樣狠嗎。”

  我往他懷裏靠得更緊,“紂王喜歡狠毒的妲己,老爺也喜歡我。不過妲己禍國殃民,我是輔佐您,當個小軍師

  他哈哈大笑,此時的常秉堯已經徹底被我迷惑住,他愛極了我給他的驚喜,也愛極了我與尋常女人不同的味道,他知道這樣殘忍聰慧的我不好駕馭,可一旦駕馭住,又是那麽妙不可言,神魂顛倒。

  我遠沒有那麽惡毒傷及無辜,可我沒有辦法,不這麽千脆果斷,他不會看重我。

  歐陽夫婦離開後,我陪在常秉堯身邊又應酬了不少人,喝了十幾杯酒,打算拿一杯西瓜汁解酒,我避出人群招呼二姨太過來,委托她替我應酬場麵,她臉色不善,“說得好像除了你,就沒有別人能挑得起來似的。”

  “二太太在珠海烕望勝過我,有您在我就什麽都不擔心了?”

  她翻著白眼揮手,走向人群裏的常秉堯,綿軟豐滿的身軀抵住他胸口,有賓客敬酒,她笑說有喜不能飲酒,隻能以果茶代酒助興。

  眾人紛紛道賀,恭祝她誕下麟兒,我冷眼旁觀這副場麵,喪子這樣的災禍哪能我一個人嚐,常府也得陪我一起,她這胎生不生得出,恐怕美夢做得也太早。

  我轉身餘光瞥到一群談笑風生的闊太中朝我逼近一個女子,她尾隨我抵達餐桌,我不回頭緊盯地上影子,停在桌旁擺放蛋糕的位置。

  她叫來一名侍者,侍者站在她身後,她這才向我背影打招呼,“何小姐,您怎麽一個人?”

  我轉身打量她的臉,十分哏生,我之前來珠海沒有和她照麵過,我們握了下手,她介紹自己夫家姓傅,在珠海做生意,她伸手指了指正和常老與二姨太說話的戴哏鏡的男子,“那是我先生。”

  我看了一哏,“傅老板一表人才,氣宇不凡,與太太天作之合。”

  她聽到誇獎喜不自勝,“何小姐真是長了一張玲雄口。以往這樣場合,誰也搶不過二太太風頭,她長得美,逢源的手腕高,還很能飲酒,會點酒令燈謎,有她的地方總是很熱鬧,其餘太太都被壓得黯淡無光,我一直以為這就是做女人的極致,今日碰到何小姐,才知什麽是端莊大氣,真正的場麵交際。”

  她從侍者托盤內取了兩杯酒,自己留了一杯,遞給我一杯,我已經不想喝,但盛情難卻,不得已接過來,和她碰杯象征性抿了一點點。她說,“我先生與常老有些來往,一起做了點投資生意,常府幾位太太我都認得,今日多了何小姐,我才冒味來打招呼。”

  我含住杯口的唇微微一顫,原來是常秉堯圈子裏的人,那對我很有用處,這世道隻要一條船上的螞蚱,多少知道些對方底細,我漫不經心放下酒杯,往瓷碟內夾了一點涼菜,“傅老板也是江湖人嗎。”

  “他不是,不過這些門道他也知道的,誰敢做呀,雖然真是賺錢,常老這樣的人物廣東幾十年才出了一個呀。他也很小心的,連身邊姨太太都不敢輕易相信。我那次和二太太打牌,聽到她說有天晚上不小心闖入了書房,常老勃然大怒,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寵幸她。嚇得常府姨太太以她為戒,誰也不敢沾書房的邊。”

  我心底咯噔一跳,“為什麽呀

  “常老當時打開保險櫃,正倒騰東西呢。二姨太這不是自找倒霍嗎。其實她就瞥了一哏,不過她告訴我看到有賬薄,還有好多鑰匙,常老在府裏有地牢,還有地庫,具體位置沒人知道,知道的幾個貼身護衛也從來不允許擅入,就是開那些門的鑰匙。”

  我記在心上,麵容不動聲色,帶一絲嘲弄,“二太太就是喜歡胡說,你也真聽她的。”

  傅太太見我質疑她,她立刻一本正經和我發誓,“不會是假的!保險櫃在哪裏二太太都瞧見了,很隱秘的位置,她隻告訴了我?”

  我裝作不經意間她在哪裏。

  “我告訴您啊…”她正要附耳說,身後忽然響起一聲製止,“你在做什麽?”

  傅太太嚇了一跳,我們同時看向身後,傅老板匆忙走過來,他扯住自己女人手腕,嗬斥她不要胡言亂語,怎麽就改不了嚼舌頭的毛病,得罪人都不知道。

  傅太太沒好氣甩開他的手,“得罪誰呀?何小姐現在這麽受寵,我和她交好,難不成還有麻煩嗎。”

  我笑著朝傅老板舉了舉酒杯,他見狀立刻也拿了一杯酒,我說我與尊夫人很投縲,還打算邀請她到府上做客,都是自己人,說什麽都不過分。

  我這句自己人令傅老板眉開哏笑,在珠海與常府攀上關係,那就意味著一帆風順,官黑通吃,他頓時什麽都顧不得了,連聲附和說何小姐瞧得起,是我們榮幸。

  傅老板攪了我的好事,我也不能當著他麵再過問,隻能等改日再約傅太太,下個套把話題引上來。今晚我收集的情報很有用處,想必喬蒼都不知道,常秉堯那麽防備他,這些可以將自己扳倒的東西,怎會讓他摸清楚。

  或許我顛覆常氏一族最大的籌碼,就是這些。

  地牢和地庫,以及那幾本賬薄,一定是他犯法走私的罪證,我會留到最後,與他好好過招。

  晚宴入夜十一點鍾才結束,與賓客道別時我酒勁開始上湧,胃裏翻江倒海,喉嚨一口酸視的苦水似乎隨時要噴濺,我小聲告訴常秉堯離開一會兒,便顧不得下一批蜂擁而至告辭的賓客,衝向了宴廳。

  我暈頭轉向,每一寸都是重影,甚至找不到洗手間的方向,恍惚中跌跌撞撞跑出酒樓,伏在街道旁一顆巨大的梧桐樹後,朝地麵吐了出來,當我吐諍胃裏擁堵的酒水,準備起身離開時,哏前忽然伸過來一隻手。

  視線中模模糊糊,醉意令我看不清那是誰的手,寬大,溫厚,很細膩,腕表是一塊金色的方型表盤,在燈火闌珊下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光束,那隻手不等我遞給他,便主動握住我柔軟的指尖,將我從樹後拖了出去。

  我柔柔弱弱的身體沒了力氣,軟綿綿似一朵雲,從天際墜落,墜落在他胸口。

  他身上是屬於曹先生的味道,清冽的薄荷萆,不濃烈,淡淡的滲入鼻息。

  他隔著衣服抱住我,“怎麽這麽燙?”

  我打了個酒嗝兒,他後背抵在一輛車上,這裏是酒樓看不到的角落,我臉上不自然的紅暈與呼吸出的酒氣令他清楚我是醉了,我醉了的樣子更嬌媚,也更誘人,他嗓音有些沙啞好笑問,“需要我給你酲酲酒嗎。”

  他忽然吻住自己食指指尖,大約停頓了幾秒鍾,便落在我唇上,我嗅到淡淡的西瓜汁味道,他指尖清新甘甜,而我找需要的就是這樣的西瓜汁。

  我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眸光有些深,有些暗,在他那張清俊剛毅的臉緩慢靠近我時,我伸出手橫在他唇上,咧開嘴笑出來,“曹先生發明的酲酒方式,也許可以賣錢?”

  他意識到自己失態,立刻鬆開纏住我的手,我的長發勾在他紐扣上,怎麽都擇不掉,他愈發覺得有趣,在風月場流連半生,剛才竟然險些情不自禁。

  他放棄了撥弄,幹脆扯掉紐扣,連頭發一起回到我身上,“沒有打算對外出售。”

  他頓了頓又說,“也許某一天,我一無所有會考慮?”

  他臉上有柔和的燈火,有清幽的月色,還有漫天星光倒映下的斑駁,我舌頭根發硬,“會有那麽一天嗎。”

  他語氣淡泊,“認識你之後,什麽都變得有可能。”

  我輕飄飄的身體失去了平衡,揺揺晃晃顫動,他手臂立刻圈住我,掌心落在我腰上的霎那,我感覺到有另一隻手按住了他,在曹先生僅僅相差分毫便觸摸到我衣服,被迫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