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我恨你入骨
  我問出這句話拚盡了全身力氣,無比慘烈的絕望衝擊著我的頭顱,我的骨血,將我折磨得百般難耐。喬蒼麵無表情,兩根修長的手指捏住往生香,香霧化成一縷飄渺的藍煙,仿佛一幕簾,隔絕在我和他之間。他若有所思凝視著香頭。

  “何小姐高看我了,周容深不是輕易能算計的人,我有多大能耐,可以讓一個局長犧牲,還找不到屍骨。”

  他朝身後伸出手,馬副局役有看到,他正在和王隊長說什麽,跪在我身邊的保姆起身重新給他拿了三住香,喬蒼役有點燃,而是直接扔在我麵前。香折斷很多小截,有些狼狽。

  “周容深和趙龍選擇玉石俱焚,一方要圍剿另一方,一方被逼不得不背水一戰,最後赴死拉上了彼此,和我有什麽關係。”

  他頓了頓意味深長說,“一定要和我扯上關係,也是何小姐,我們之間舊情我不否認。”

  他眉眼堅毅風雋,毫無遮掩,那樣坦蕩又從容,我找不到他說謊的痕跡,但除了他不會有別人。

  也役誰有這個本事布下一局無解的棋。籌謀填密凶殘到令人歎為觀止,就為了要他的命。

  我眼裏無聲滾下幾行淚,我第一次憤怒於自己的無能,自己手段的屏弱,喬蒼欣長筆挺的身姿在我模糊的視線中被煙霧和白光籠罩。我動了動唇,幹裂得發不出聲音。

  世俗眼中我們就是一對奸夫淫婦,我擺脫不了他,他也擺脫不了我。那樣濃烈的情欲J猖撅的交歡,真真實實存在過,肆虐過,我役有資格指責他,我想保住周容深,保他的官位保他的榮耀,保他的安康,可我隻保得了一時,在爾虞我詐的黑暗亂世中,他並不是掌控一切的人,我更不是。

  真正能夠掌控全盤操縱棋子是喬蒼,算計周容深一世的人也是他,他城府這麽狠,手腕這麽決絕,我何嚐不是誘餌與罪人。如果我早一點把華章的內幕告訴周容深,如果我克製住自己的欲望,不陷入他的引誘裏,會不會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改變生死離別的結果。

  但我終究一時心軟不忍,自私搖擺,葬送掉周容深,為我對喬蒼的猶豫不決付出了代價。我看著他的臉孔,心底一片荒蕪。“喬蒼,我恨你。”他微微一怔,“有多恨。”

  我說恨到入骨。他沉吟片刻低聲笑出來,“我記得我對你說過,不管是什麽,,日、比役有強。既然你口口聲聲強調,你所有的愛意和深情都給了周容深,那麽我就奪走恨,恨久了,也許何小姐對我也割舍不掉。”

  喬蒼永遠都是一麵雲淡風輕,這世間的兵荒馬亂萬箭穿心都無法傷及他,讓他動容,讓他畏懼,他仿佛置身事外,從頭到腳幹幹淨淨觀賞著泥濘紛爭肮髒。我握拳壓抑住要衝破喉嚨的怒吼,嘴唇在顫抖中被咬破,一絲猩甜的血滴入我舌尖,蔓延融化。

  勾得我一陣反胃,我隱忍住不嘔吐,從牙齒裏一字一句擠出,“這一次恨不同往日,往日我有錯,我哪有資格痛恨你,我隻恨我自己,禁不住你蠱惑。今日是你殺了我丈夫,毀我家庭,這份仇恨,我和你永遠揭不過去。”

  他將燃了一半的三住香插入香爐內,抬起頭沉默注視周容深的遺像,他彼瀾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載裂,“何小姐知道周容深都得罪過誰,這世上想要他死的人多到數不清,怎麽就認準是我。

  我不出手,他也命不久。”“想他死的人很多,能真正辦到的沒有,容深做了二十年公安,什麽風浪沒有經曆過,什麽土匪歹人沒有製服過,倘若引誘他上山的計策做得不是滴水不漏,他根本不可能上去。翻遍南省除了你還有誰。”

  “原來在何小姐眼中,我如此超群。”他發出幾聲爽朗溫柔的笑,“隻要你認定的,就會找借口讓它成真,我當然無話可說。周容深死在哪裏,如何死去,我的確都很清楚。”

  我身體重重一晃,他說可我永遠不會告訴你,除非有一日。他說到這裏停頓住,朝火盆邁了兩步,他唇幾乎要挨上我的發,“你把我徹底迷住,讓我為了你迷失心智。”

  喬蒼摘掉佩戴在胸口的白花,丟入我麵前奄奄一息的火盆內,已經失去火種將要終結熄滅的火苗,在白花墮入後,再一次爆發出灼人的烈焰,燒得我眉間豔麗,他眼底一簇紅光。

  “對別的女人,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對何小姐。這不是很難。當你固執,倔強又美好的時刻,我有多渴望你,多想把你挖得徹徹底底,一點秘密都不留。”

  焚燒紙花與鐵針的焦味湧入我呼吸,我忍了忍。險些一口酞水吐在他身上。我許多天不笑了,笑對我而言,是非常陳舊又陌生的奢侈,我艱難咧開嘴,擠出一絲有些滄桑涼薄的弧度,那喬先生知不知道,你對我的興趣和渴望,會顛覆你的江山。”

  他眯了眯眼睛,很快笑出來,他臉上難得有這樣,渝悅的笑容,仿佛聽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笑話,又為這份自信和氣勢覺得有趣,他平靜的臉孔似乎沉入一枚石子,泛起深深的漣漪,良久都沒有消散下去。“這麽有把握嗎,怎樣顛覆。”

  他目光役入我胸口,“溫柔鄉,像上一次那樣,如果那晚你可以預見今天,你一定不會放棄。對嗎。”我別開頭,看著周容深遺像,“靈堂重地,別口出狂言。”

  “報應與後果我都擔得起。”喬蒼留下這一句,他眼睛裏溢出更濃烈的溫柔,“我等何小姐來顛覆我的江山。”他說完指了指自己的唇,“用你的身體,這是唯一可能。”

  我身後刑警聽到他這句話,憤怒於他襄讀我,拔出口袋裏的槍要衝上去魚死網破,他做出這個決然的動作後,其餘幾名把守在門口的刑警也試圖跟隨一起,庭院等候的保鏢頓時魚貫湧入,如同千軍萬馬銅牆鐵網包圍住喬蒼,一絲空隙不留。

  刑警根本沒有他們迅速,更沒有他們功夫好,一時處於弱勢。兩方人馬僵持許久,喬蒼顧及周容深屍骨未寒,不願我為難,他揮了揮手,命令那些一臉煞氣的保鏢誰也不許動。他最後看了我一眼,帶著十幾個壯漢從靈堂離開,他背影成為一個光圈,一片薄霧,直到徹底消失。我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氣,雙腳一軟倒在蒲團上,艱難喘,息著。

  馬副局說剩下等待祭拜的賓客分量不重,我可以不在場,到房間休息。我搖頭沉默,咬牙堅持到所有人吊唁結束。一點禮節都役有失,保姆將麵容無血色的我攙扶出別墅,留下警察和保鏢撤下靈堂,抬走放置周容深衣冠的棺樟。

  我背過身不敢回頭看,我怕自己沒有那份勇氣送他走,我更怕自己會克製不住追上去,央求他帶上我。

  保姆攙扶我手臂站在一棵樹下,斑駁的陽光從樹葉褲隙間投灑下,仿佛織了一張繽紛絢麗的大網。我呆滯凝視樹皮上徘徊經過的白蟻,“容深還會回來嗎。”

  保姆不語,我不肯罷休又問了兩遍,她小聲說也許不能了。我側過臉看她,“未亡人是見了身體,亡故人是見了屍骨,可我現在什麽都沒有。如果有人告訴我他走了,好歹讓我看一看屍首,即使麵目全非,狼藉不堪,也能了卻我送他一程的心願。”

  我垂下眼眸,凝視地麵自己彎曲的影子,“所以我寧可相信,他還活著,就在雲南。”我眼前一亮,禁不住睜大了瞳孔,“他會不會假死,為了在金三角做臥底,讓那些亡命徒放鬆警惕,他其實完好無損,甚至都沒有受傷。”

  我情緒激動握住她肩膀,用力搖晃,“會不會這樣?"保姆看我瘋癲的模樣紅了眼眶,她小聲說,“夫人,別說那種地方太危險,周局也不是神,他也有他掌握不了的情況,就是真有萬幸,他也不會看您為他設靈堂,哭得如此悲痛。

  還狠心不回來見您,他對您是舍不得的。”我才升起的一絲希望,又悄無聲息破碎了。是啊,他怎麽舍得。

  他哪怕恨毒了我,他也不會不見我,他根本舍不得我。周容深的性子不是躲躲藏藏的人,誰又會放棄風光高貴的人生,去做一個被世人以為不存在的魂魄。

  我小聲說所以他真的沒了,是嗎。保姆嚏泣了兩聲,她用硬咽的聲音說,“夫人,春天到了。”

  我一愣,僵硬轉過身,嗅到溫柔的暖風,又是一年。我緩慢仰頭,看向頭頂萬裏無雲的晴空。細碎塵埃在空中飛舞,懸浮,這散碎的白色下,天本是亮的,可我心裏卻是黑的。

  我在想這片金光會不會吞沒我的身影,將我帶向另一個世界,脫離這座令我已經役太多眷戀的城市。保姆指了指遠處,“花開了,今年春花開得早,也許是為了送周局一程。

  他是清官,是好官,他這輩子來得很值得。”我眯著眼睛,有些不敢看這蛇紫嫣紅的繁盛,我的寂寥與頹廢,實在沒有顏色。這條冗長的街巷,兩側春樹鱗次櫛比,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仿佛役有盡頭,把樓宇山河都籠罩在風華之中。

  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一切都沒有變,時間還在走,風雨還會落,這一刻的舉市悲哀,終有一日將被遺忘,釋懷,揭過。幾十年後當我再回憶起周容深,回憶起那段他寵愛我的歲月,就當做一個漫長又熱烈的故事,一場載滿了悲歡離合的夢。它是遺憾的,殘缺的,倉促的,可它也美好盛開過。

  我躺在車裏眯眼睡了一會兒,到達目的地後,保姆將我叫醒,我吩咐她和司機留在車上等我,不要打擾。

  我推開麵前有些破敗的鐵門,沿著一趟荒蕪人煙的石子路走入院落,樹叢中帶刺的荊棘劃破了我腳躁,我顧不上收拾傷口,匆忙撕下一縷裙衫的布條綁住防止失血,繼續朝更深處走。落英繽紛之中,青石磚上鋪滿一層薄薄的花海,那不是殘骸,而是幹淨飽滿的花瓣,它們剛剛從枝頭墜落,還役有沾染凡塵太多的肮髒,我有些憐惜,蹲下撿起許多,放在兩旁粗大的樹幹底,用土埋住。

  如果它們足夠頑強,來年初春再盛綻,不如枝頭多停留。我不知埋葬了多少,有些滿頭大汗,我抬起頭擦拭額頭的時候,麵前空蕩的石凳上忽然坐了一個人。

  他來得很輕,我投有察覺,他穿著黑色西裝,背對我不動。我役有立刻喊他,而是打量這套廢棄的無人居住的宅子,大約年頭不長,磚瓦都不陳舊,應該是出了什麽事才空了下來。我朝男人的背影說,“容深今天會啟程送往京城下葬,省廳領導親自送他,我底子不清白,就不跟著了。

  他的身後事還等我處理。”男人等我說完,非常平穩轉身麵對我,是我流產住院到病房代替容深送我股份的律師,他笑著站起朝我鞠躬,“周太太,恭候您多時了。”我停在和他相距兩三米的地方,“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來。”

  他扶了扶眼鏡框,“其一,失去了丈失庇佑,他身後遺留的錢財和股份是您最看重的,其二,周局犧牲很明顯被金三角的人算計,他的公司將成為一塊眾矢之的肥肉,您不動,自然有更多人凱敘,以周太太的聰慧與毒辣,這樣局麵您一定不能接受。”我麵容憔悴,聽完他解釋還是忍不住笑,“當然,我丈失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丈失的冤屈也是我的仇恨,生前恩怨過錯死後陰間了結,現在我不會因為愧疚與悲痛,就讓大權旁落,讓自己一無所有,容深的一切我都要掌控,仇也會報。”

  律師將拿在手裏的檔案袋交給我,我取出裏麵文件大致瀏覽一番,除了股份轉讓書,還有一些股東高層的人脈圈子,聯絡方式,他笑說這些都是周局生前準備,他早就為自己立好了遺囑,以備突然事發來不及交待,看來他很有遠見。

  我握住厚厚一攘,“他什麽時候準備。”律師指了指邊角,我掀開看,日期是我跟他的第二年春天,也就是去年這個時候。我忽然意識到周容深不是因沈姿背叛他而離婚,早在去年他已經有了打算,那時沈姿的奸情還不曾敗露他比我更早動了把周太太位置給我的念頭,除了他的喜歡,更多是我適合,有手段坐穩。

  律師在我失神時說,“男權當道,這條路不容易走,如何巧妙駕馭那些奸詐貪婪的生意人,抵擋住情愛的誘惑,就看周太太的手段了。”情愛的誘惑。我心口一涼,“你好像知道很多。”

  律師將眼鏡摘下,對準嘴唇吐了口熱氣,鏡片頓時浮上一層白霜,他用手指塗抹擦拭,唇角勾著意味深長的淺笑。“周太太不要小覷周局,他是個非常耳聰目明善於觀察的男人,他很清楚自己注定有死於非命的一天,隻是沒預料這麽快。他更清楚這世上除了您,再沒有任何女人能與喬蒼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