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輕薄
  喬蒼身上的襯衣白得發亮,精致得沒有一丁點褶皺和灰塵,他收斂了那晚在巷子口和傅彪對峙的戾氣,整個人斯文儒雅,十分慵懶坐在沙發上,不了解他的還真以為就是個正經商人。

  包房裏昏暗的光束閃爍著斑斕的金色,落在他臉上,將棱角分明的五官照得時隱時現。

  我想過勢力這麽強大的男人有可能是他,但我又覺得周容深不會和一個黑老大交往這麽頻繁,官黑勢不兩立,當官的為了保住烏紗帽,都很避諱與這些人接觸。

  喬蒼眼底有驚濤駭浪般的細小漩渦,在我們對視的幾秒鍾他沒有任何動作表情,可眼神卻飽含深意,良久我聽到他對坐在對麵的周容深說,“這不是周局長的金屋藏嬌嗎,怎麽舍得帶出來。”

  周容深說她是路過。

  喬蒼唇角浮現一抹很趣味的笑意,他握住酒杯,他的手非常大,骨節很深,看上去野性十足,一看就是很有力量的男人,“周局長不如讓何小姐一起喝一杯,我不介意。”

  周容深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可以進去,我走到他旁邊坐下,茶幾上擺了許多果盤,更多是洋酒,喬蒼指尖夾著一根雪茄,他問我介意吸煙嗎。

  我說隨意。

  他思索了一下,還是把煙頭掐滅。

  周容深問我去逛商場買了什麽。

  我今天根本沒有去商場,他似乎很防備這個喬蒼,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安排和行蹤,我配合他說買了一些衣服。

  他問我什麽樣的衣服,我伸出手,在半空溫柔比劃著,一邊比劃款式一邊和他講解,他聽得津津有味,還給我倒了一杯香檳酒。

  在我和周容深說話的時候,喬蒼始終沉默,他含笑的眼睛專注盯著我不斷晃動的手,目光高深莫測,意味深長,讓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等到我們說完,他才開口讚美我穿旗袍很有味道。

  周容深笑著說確實是有一些。

  “何止一些。”他喝光一滿杯酒,“我逛遍廣東的窯子,都沒有看到過一個比何小姐穿旗袍更有氣質的女人。”

  拿我比窯子裏的小姐。

  我蹙眉看喬蒼,他不像是有惡意,但氣氛不可控製變得微妙起來,我說,“喬先生見多識廣,您進來時會所裏的姑娘很高興,她們也是陪遍了廣東的男人,都沒有遇到過一個像喬先生這樣出類拔萃的客人。”

  他抬眸看我,聽出我和他針鋒相對,他好像很高興,他說何小姐這麽清楚這些女人的心聲嗎。

  我冷笑,“喬先生可要係好了皮帶,這裏的女人如狼似虎。”

  周容深喊我名字,讓我不要失禮。

  喬蒼抬起手製止他,“桀驁不馴的女人其實才讓人心癢,溫柔得像水也沒意思。周局長說是不是。”

  周容深笑了笑,“喬老板對女人很有研究。”

  喬蒼說看得多,用得少。

  他說完撂下酒杯,問周容深合同帶了嗎。

  周容深從公文包中取出一份文件遞給他,喬蒼左手翻開,不知道看見了什麽,他輕笑一聲,修長幹淨的手指在一行文字上戳點著,“周局長不愧是官場上的人,算計得滴水不漏,上周剛剛談妥,過去五天倒手買給我,就漲了百分之二十,空手套白狼玩兒得漂亮。”

  他將文件啪地一聲合上,“場麵上的事,原來周局長一點虧不吃,老辣的手段不遜色我這個久經沙場的商人。”

  周容深不動聲色掃了一眼,他沒有去拿洋酒,而是端起解酒的涼茶給自己和喬蒼都斟滿,茶香四溢之中,他慢悠悠說,“這家公司明確表明和我夫人的公司合作,我中途反悔,私自把項目交給喬先生做,我要擔負很大的風險。”

  他說完喝了口茶,“再說這算什麽手段,和喬先生比差了太多火候,連何笙都知道廣東沒有比喬先生更狠角色的人。”

  喬蒼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茶杯,他聽周容深提到我,忽然停下,“那我是不能辜負何小姐的謬讚。周局長要的數字,我可以接受。”

  周容深微微一怔,他不著痕跡看了看我,問喬蒼不再考慮了嗎。

  喬蒼說數字沒什麽問題,可是有一個條件。

  周容深讓他講。

  “我奪了麻三的東港口,以後貨物運輸,周局長適當通融一下,不算為難吧。”

  碼頭貨物政府直控一般都沒有問題,不管是水產還是百貨,都經過層層臨檢,藏汙納垢的可能性很低,但是商人私運就不好說了,尤其是水路,很多關卡都能暗箱操作,一些質檢的收了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大批違禁的國寶、毒品、煙絲和軍火都是這麽流通的。

  麻爺就靠走私發家,既然開口讓通融,一定不是正經東西。

  周容深說,“這不是我能控製,關卡臨檢都有各區局的處局級幹部安排人手,每六個小時換崗,我不可能單獨下指示讓他們留意,這事傳出去,我和喬先生不都一起推上風口浪尖嗎。不過如果做幹淨營生,通不通融也不會有問題。”

  喬蒼從煙盒裏抽出一顆雪茄,放在鼻子下聞了聞,“東西沒什麽,隻是煩那些警察翻來翻去,我有潔癖,討厭別人碰我的東西,周局長。”

  他指尖忽然用力,將雪茄折斷,“船廠這單買賣我興趣不大,我就是幫周局長一個忙,才把燙手山芋接過來。我講道義,周局長也別不講規矩。”

  周容深手指在杯口撚了撚,“喬先生在為難我。”

  喬蒼臉色有些陰,“隻是麻煩周局長打個招呼而已,你這是不給麵子了。”

  周容深沉默很久,喬蒼不急,等他開口,這兩人一個比一個穩,談點事像打坐一樣,比誰沉得住氣。

  然而周容深最終也沒有給個準確的答複,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讓我和喬蒼喝一杯,借此岔開話題。

  胡廳長六十壽宴他輕薄我的事我還記得,我對這樣輕佻邪肆的男人有些抗拒,可他這樣要求我也不好不做,我十分勉強舉起酒杯,遞到他麵前,他垂眸看了一眼,似笑非笑推開我的手,“既然不情願,我不強求。”

  他不領情正合我意,我把手收回來打算自己喝掉,周容深在旁邊輕輕咳了一聲,我知道他在暗示我,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敬也不是,僵持了好半天。

  我強顏歡笑把酒杯重新伸過去,喬蒼裝沒看見,等我喊他,我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對這位爺一身傲氣的不滿,“喬先生,這酒您不喝嗎?”

  他說我不喜歡勉強別人。

  “誰說我勉強,喬先生看出我勉強了嗎?喬先生在廣東大名鼎鼎,誰不想和您喝一杯,這幸運砸在我頭上,我求之不得。”

  他挑了挑眉,“哦?是嗎。”

  我莞爾一笑,將酒杯遞到他唇邊,他看了看酒,又看了看我,“這麽說我很有名。”

  他捏住酒杯,我剛要鬆手,他在這時又把指尖縮了回去,“何小姐從別人口中聽到關於我什麽議論。”

  “不是好人。”我如實相告,幹脆利落,這種人物馬屁被拍慣了,我偏要逆水行舟鏘他的毛。

  喬蒼悶笑出來,“很坦率,還有嗎。”

  “身手了得。”

  他這才握住酒杯仰脖喝掉,點頭說還好。

  喬蒼還算挺給周容深麵子的,沒在酒桌上繼續戲弄我,一直規規矩矩,嘴巴裏偶爾蹦出一個葷段子,也都點到為止。

  他喝了很多酒,一杯接一杯灌,這種洋酒後勁兒特別大,當時過喉的勁兒也猛,看得出酒量非常牛,不然早喝趴下了。

  陪了那麽多酒局,見多了道貌岸然的權貴酒前衣冠楚楚,酒後下流醜陋,喬蒼還真是應酬場上一股清流。

  王副處在外麵等不急進包房催促周容深,喬蒼聽到問他是不是還有事,周容深說有公務在身,如果喬先生還有興致,他來負責今晚的開銷。

  他說完看了看我,“你再陪喬先生喝兩杯,我稍後安排人過來陪。”

  “不必。”喬蒼主動拒絕了周容深的美意,“何小姐不願意,何必強留。好像我是一個逼迫良家婦女的土匪,其實我這個人。”

  他若有所思,“很憐香惜玉。”

  他說完從沙發上起身,周容深也站起來,“碼頭的事我們改日再談,我相信周局長會給我一個非常滿意的答複。”

  周容深說了聲抱歉,他走到包房門口向王副處吩咐一些事,喬蒼在這時低頭看了一眼仍舊安穩坐著的我,“何小姐,不握手告別嗎?”

  我舉了舉拿著西瓜的手,“又濕又黏,別髒了喬先生的手。”

  他說這沒什麽,反正也要去洗手間。

  我真沒見過這麽恬不知恥的男人,對別人的拒絕裝聽不懂,我朝他伸出手,他迅速握住我,他手很熱,像燒著一簇火焰,我被燙得難受,下意識要抽出來,他把我握得很緊,我嚐試了兩次都沒有成功,我皺眉喊喬先生是不是可以放開了。

  他笑容有些奸詐,“何小姐手太黏,粘住了。”

  第十八章恩愛

  我被喬蒼噎得反駁不了,他看到周容深背對我在和下屬說話,竟然抓住我的手放到他嘴邊,一臉戲弄吻了吻我手指,一股熱氣滲透進我們貼合的掌心縫隙裏,我燙得麵紅耳赤,反手想要掙脫,可我的力氣不過是給他撓癢癢而已,他紋絲不動禁錮著我,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看來我的吻很管用,這不是不粘了嗎。”

  在周容深轉身的同時,他鬆開了我的手,這一出實在太驚險,他如果稍微掌握不好,就會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盡管知道他來頭很大,可也未免太囂張了,明知我是周容深的情婦還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這麽冒犯,他到底是手握重權的高官,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裏。

  我使勁擦了擦他吻過的地方,臉上有些難堪。

  周容深告訴喬蒼這幾日會安排秘書到他的公司談這件事的後續,很多事有商量的餘地。

  喬蒼說我的底線就是剛才的要求,否則這單造船合約我不會為周局長擋雷。

  他係好西裝紐扣,門外有四名保鏢湧入,將他包圍在中央護送出包房,他走出幾步忽然又停下,逆著走廊五彩斑斕的燈光,“周局長的秘書是哪位。”

  周容深說喬總上次見過。

  喬蒼眯眼回憶了一下,“我對男人沒有印象,也不想接待。”

  周容深沉默站在門口,喬蒼扯了扯襯衣領口,將他性感緊實的鎖骨露出,“何小姐如果是周局長的女秘書,我們一定會談得很愉快。”

  他留下這句話,轉身走入燈光深處,他高大英挺的背影被光束籠罩得迷離而虛幻,像是一場夢。

  周容深臉上維持的笑容忽然垮掉,王副處把煙頭掐滅扔在樓梯上,從角落走過來,他小聲對周容深說,“這個喬蒼動機不純,周局還是別和他來往了,小心被他繞進死路。”

  周容深從刑警手裏接過警帽,他撣了撣帽簷上的國徽,戴上後冷聲說,“我沒那麽容易被繞進去。”

  之後幾天周容深一直在市局主持工作,沒有回別墅,我打電話給他也是他秘書接。

  我不知道是不是喬蒼的事讓他對我有了忌憚,覺得我不安分,在他身邊還和別的男人苟且,連他都被蒙在鼓裏。所以故意冷我幾天,讓我明白自己的人生捏在他手裏,不要動花腸子毀自己的路。

  我在家裏跟著保姆學做菜,看書喂魚,種花養草,像與世隔絕那樣,等著他回心轉意。

  我知道我的日常行蹤保姆和司機會匯報給他,我越是老實本分,他這口氣越消得快些。

  周容深對我還是很舍不得的,否則他早打罵質問我了,男人對女人的憐憫和不忍,就是女人最大的資本。

  寶姐在第八天頭上約我美容,我本來不打算去,她說她看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讓我過去瞧瞧。

  我想了下問保姆周局長今天回來嗎。

  她說還沒有消息,讓我要不出去轉轉,悶了太久了。

  我讓司機送我到寶姐定好的餐廳,她站在人行道上非常醒目,一身珠光寶氣,大紅色的裙子,前凸後翹的,她身材保養特別好,一點不像奔四的女人,難怪她當時都二十八九了還能在上海打著學生妹的旗號從上層圈子如魚得水,一些剛入行的小姑娘都蓋不過她的風頭,有些女人是老天爺賞飯吃,天生的尤物,別人嫉妒不來。

  我告訴司機下午兩點再來接我,然後下車直奔寶姐,她摘掉墨鏡問我是不是出事了,怎麽這麽多天電話都不接。

  我沒把我和周容深之間的疙瘩告訴她,就說在家裏學做菜。

  她特嘲諷我,“喲,拴住男人的心先拴住男人的胃,這都什麽年代的土法子,你還信呢?那是家庭主婦幹的事,你有臉蛋有腦子,用得著把自己逼成黃臉婆嗎。男人家裏有一個,外麵就不想再看第二個了。”

  我笑了笑沒說話,她從包裏翻出來美容院的VIP卡,給了我一張,“我聽馬副局說,市局忙成一鍋粥,周局連睡覺都在辦公室裏。最近不太平,黑幫起了紛爭,喬蒼和麻爺爭碼頭,喬蒼做事太絕,把麻爺激怒了,聯手傅爺要做掉他。馬副局說喬蒼這主兒就是一個亡命徒,在道上說一不二,手上債多了去了,條子都不敢動。”

  我還以為周容深故意冷落我,原來他是真忙。我心裏特擔心他出事,他是基層熬上來的,得罪了不少人,這年頭警察發生意外的不在少數,攪合進黑幫的爭端裏,事兒就更大了。

  我臉有點發白,寶姐看了我一眼,“你怕什麽啊,他就算犧牲了你該拿的一分不會少,他別墅不都過戶你名下了嗎。”

  我握著拳頭脫口而出,“可我不想他有任何意外。”

  寶姐臉色變了變,她問我是不是不想好好過日子了,幹這行的規矩忘了吧。

  我沒說話,她抱著胳膊朝我斜眼,示意我看她身後的櫥窗,我順著她視線定格在玻璃上,當我看到相對而坐的一男一女時,蒼白的臉色更加深了一層。

  是周容深和一個中年女人,女人氣韻非常出眾,側臉看樣貌也不醜,長發盤在腦後,穿著淺綠色長衫,正十分優雅吃他親手夾給她的菜,眉眼藏不住的恩愛和幸福。

  寶姐說那是周局的夫人,還有個小女孩被秘書送走了,一家三口非常美好。

  我心口好像被針紮了一下,寶姐口中我永遠得不到的人生,它讓我嫉妒得發狂。

  周容深的臉總是非常嚴肅,即使我們最濃情蜜意的時刻,他笑容也很淡,以致於我以為他就是不愛笑的男人,可此時他笑得特別深,深到我真想親手毀了這一幕。

  寶姐笑著問我,“難受嗎。”

  我這才知道她要我看的好戲就是這個,我深呼吸一口氣違心說不難受,他陪他老婆是應該的。

  寶姐冷笑,“他陪的不是他老婆。而是他的權勢,他的名譽。出來吃飯還穿著警服不是很刻意嗎?他是怕別人認不出來,故意顯露自己的身份,讓大家知道他們夫妻感情好,他很照顧家庭,壓一壓這段時間他包養二奶的流言,挽回自己的名望。說來他老婆也夠可悲的,竟然陪著他演戲,留不住男人的心,留住男人的感激也是婚姻的籌碼。”

  我問她你覺得他是演戲,不是真情流露嗎。

  寶姐看著周容深的臉說,“男人對自己的妻子如果笑得這麽真,他絕不會選擇背叛。偶爾克製不住一夜情倒有可能,但不會長期養二奶,養二奶就意味著妻子在丈夫眼裏不要說吸引,連情分都沒有了,例行公事都味如嚼蠟。維係婚姻的東西隻剩下孩子和聲譽。”

  寶姐說完拉著我進入旁邊的餐廳,我心不在焉坐下,她招呼服務生過來點餐,我心裏很空落,什麽都沒點,就要了一杯蘇打水。

  她問我要不要賭一把,賭自己能踢掉那個女人。

  我握著水杯沒說話。

  她吃了一大口麵,撫摸著手裏的叉子,“他來找我了。”

  我問她誰,她說葛總。

  葛總就是上海包養了她三年,嫌她下麵有殘玩兒不痛快拋棄了她的金主。

  我問她然後呢。

  她苦笑說自己又陪他睡了,特別疼,但她還是願意讓他舒服。她不是圖錢,她不缺錢,她就是架不住他甜言蜜語,她說何笙你信嗎,有的男人連眼睛都會演戲,那裏麵不是眼珠子,是酒,對視一會兒就迷糊了。

  我當然信,周容深就是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讓女人著迷,讓女人放不下,讓女人不知不覺突破了自己的底線和原則,墮落在他的陷阱裏。

  寶姐說她這輩子陪過的男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她不指望自己能得善終,她會遭報應的,可她希望報應來臨之前可以找個真心疼愛自己的男人,哪怕過幾天也行,讓她常常那滋味兒。

  她舔了舔嘴唇上的醬汁,“如果當初沒走這條路,你說咱倆會什麽樣。”

  我斬釘截鐵說,“一定會比現在更慘,不會比現在更好。”

  她愣住。

  “我們不是安分的女人,既然走了這條路,就證明平平淡淡的生活滿足不了我們的欲望。我們就算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嫁了一個普通的丈夫,也隻有無窮無盡的爭吵,因為骨子裏看不上平庸的男人。”

  她說是啊,那麽耀眼的男人,哪個女人不想要,我們距離他們那麽近,怎麽甘心。

  我餘光看到周容深和他妻子從旁邊的餐廳走出,他挽著她的腰肢邁下台階,親手為她拉開車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個丈夫對妻子的體貼和溫柔。

  第十九章蒼哥女人

  我和寶姐吃完飯從餐廳出來,她手機一直響,不過沒接,我用買栗子做借口避開,買完正要回去找她,忽然不遠處的人群裏嚎了一嗓子,是一個有些臃腫肥胖的中年婦女,叉腰對著披頭散發的女人破口大罵,“林寶寶你這個臭婊子,唆使我老公和我離婚,他被你勾引從上海追過來,你想要他身敗名裂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挨打的是寶姐?

  那名婦女朝寶姐臉上啐了口痰,叫罵著衝過去又開始打,老百姓最喜歡看正室和小三撕逼的好戲,沒一個出手阻攔,寶姐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根本不還手,任由那名潑婦似的肥婆揪著頭發扇耳光。

  女人扒了寶姐的絲襪,使勁撕她裙子,她黑色的陰毛都露出來了,“林寶寶,你不要裝可憐,你是什麽東西我清楚,你就是個萬人騎的爛貨!你那些見不得人的破事,你還妄想他娶你?你毀了多少男人你知道嗎?”

  寶姐身體狠狠一顫,她抬起通紅的臉,嘴唇抖了抖,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我朝圍堵的人群衝過去,擠到最前麵抱住倒在地上的寶姐,女人拿著一隻皮包剛想掄下來,被我一手搪開,“葛太太,差不多得了,這可不是葛總的地盤。”

  她眯眼打量我,“你是誰。”

  我用手擦拭掉寶姐嘴角和額頭的血跡,她握著我的手朝我使眼色讓我快走,怕牽連到我,我將她從地上拖拽起來,用肩膀撐住她,看向撒潑到麵紅耳赤的葛太太。

  “葛總在上海商業圈也是響當當的人物,他老婆當街撒潑,傳出去對你先生聲譽沒好處,這麽多人看著,傳來傳去葛太太會被挖苦成什麽醜德行就不好說了。”

  她臉色非常難看,她當然不想讓自己丈夫聲名掃地,立刻收斂了許多,遲疑著轉身要走,在這時人群後方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鳴笛,一名西裝革履的老男人從車後座衝下來,跑到人群中央,一隻手狠狠拉住葛太太,“你在胡鬧什麽?誰讓你跑來的?家裏吵完街上鬧,你是不是想讓公司倒台才罷休!”

  葛總目光落在我懷裏被打得麵目全非的寶姐臉上,他指著寶姐大聲質問自己老婆,“你打的?你是不是嫌我賺錢多想讓我放點血?她是什麽女人,她們這種女人見錢眼開,她會訛死我的!”

  寶姐因為這句話整個身體迅速變冷,她不可置信看著葛總,她沒想到自己在他眼裏是這樣的人。

  葛總氣衝衝將她推開,她沒站穩直接跌坐在地上,原本已經打算罷手的葛太太頓時火冒三丈,她爬起來顧不得撣去屁股上的塵土,衝過去也推了他一把。

  “你敢包二奶,我就敢和你同歸於盡!你不要忘了你當初是個什麽狗東西,仰仗誰才有了今天!”

  葛總臉色鐵青,他望著自己老婆那張猙獰潑辣的麵容,所有底氣都泄成了一灘水,“我已經和她斷了,我來就是出差,我根本沒有找過她。你不要聽風就是雨好不好!”

  葛太太聽他撒謊噗嗤一聲笑出來,她伸手在他臉上重重拍了拍,每一下都是葛總作為成功人士的莫大恥辱。

  “葛偉國,翅膀硬了,敢騙我了是吧?你來這裏的行蹤我一清二楚,我給你留麵子,你別給臉不要臉!”

  她手從葛總臉上滑落下來,扯住他的領帶,將他身體拖到自己麵前,“記住了,沒有我娘家,你現在隻是一條跑腿的狗,你撒泡尿照照自己德行,你家八輩子祖墳,冒過賺大錢的青煙嗎?沒有我父親施舍,你連個屁都不算!我娘家能捧你上來,也能栽你下來。”

  葛總被她一番話羞得無地自容,他衣冠楚楚的尊貴被她掀老底丟得徹徹底底,他一聲不吭,從我的角度看上去,他還真不如一條狗。

  葛太太一腳踢飛寶姐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她警告葛總就一分鍾,解決了這件事和她回上海。

  葛總轉了個身,背對葛太太蹲下為寶姐擦了擦臉上的血,用非常冷漠的語氣說,“林寶寶,這事是我對不住你,我會再給你打一筆錢,算作今天你挨打的補償。咱倆之間,你不該動感情,我沒想和你談感情,不然我們還能繼續。”

  寶姐身子一僵,她透過亂糟糟的頭發看著葛總,他臉上有很多皺紋,這些皺紋她都曾經親手撫摸過親吻過,但現在她的眼睛裏隻有深深的陌生。

  “那你為什麽來找我。”

  葛總說林寶寶你不會這麽蠢吧,你也是在風月裏混了小半輩子的女人,男人寂寞了出差順便打點野食吃,這還需要原因嗎?

  他臉上的輕蔑與可笑,令寶姐張開的嘴巴顫抖了兩下,最終啞口無言。

  她比誰都清楚男人的壞,可輪到自己頭上就糊塗了。

  寶姐罵我罵得溜,可她是我們這圈子裏動情動得最慘烈的,她以為她能駕馭得住局麵,其實不管她有多大本事,男人一開始沒這個心思,怎麽花樣百出都改變不了結果。

  做情婦的女人,貪錢財的,貪權勢的,貪感情的,無外乎這三種。

  前兩種太普遍了,幾乎一提小三兒,外人就覺得是有所圖謀,其實後一種也有,二奶愛上了金主,什麽都不要,甚至拿自己積蓄給金主做生意買東西討好他,聽見金主和自己老婆在一起,妒忌得整個人都變態扭曲,急著懷孕上位,恨不得長久霸占這個男人。

  這種女人最後下場就是人財兩空。

  男人能用錢打發的女人,絕不會付出別的,在他們心裏對女人劃分很清楚,對情婦談錢,對老婆談恩情,對越界的情婦就剩下無情了。

  貪婪不能變質,任何東西變質都會壞。更不要在一方玩兒玩兒的遊戲裏動感情,是成人世界的規則。

  寶姐對我有大恩,我能闖到今天都憑她罩著我,她被當街打成這樣,我當然要討一個公道,我從地上站起來大步走到葛太太麵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她還沒反應過來,我用手扯爛了她的上衣,米白色胸罩暴露在空氣中,露出半副鬆鬆垮垮讓人作嘔的乳房。

  她驚叫了一聲,齜牙咧嘴要抓我頭發,我躲不開已經做好了準備挨這一下,她舉在半空的手忽然被一隻大掌擒住,嘎嘣一聲像是折斷了,她痛得慘叫,葛總急忙衝上來要推開男人,可當他看清楚這人的臉後,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賤笑著喊了聲喬老板。

  喬蒼將葛太太鬆開,可她的手腕已經脫臼了,他從保鏢手裏接過帕子擦了擦手,十分嫌惡丟在地上。

  葛總沒想到會碰上喬蒼管閑事,他讓秘書把自己老婆帶回車裏,葛太太不認識喬蒼,她被我打了一巴掌不依不饒,她揪著葛總的衣領問他這事就這麽算了嗎,半路竄出來一個男人你就慫成這德行,她白挨打了嗎?

  葛總小聲說你不也打了林寶寶嗎,喬老板都出手了,再鬧下去我就得完!

  葛太太扭頭盯著喬蒼看了一會兒,“你是林寶寶這賤貨的姘頭?”

  喬蒼蹙了下眉,他手下保鏢揚手又是一巴掌,打在另外一邊,葛太太差點被掀翻,她踉蹌倒在葛總懷裏,兩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保鏢說敢毀蒼哥名聲,不打算回上海想把命撂下直說。

  老婆當著自己麵兒被打,葛總有點下不來台,“喬老板,您這是什麽意思,我太太又沒有動您女人,您手下也太冒犯了吧。”

  喬蒼冷笑,“你怎麽知道她沒動我女人。”

  葛總很疑惑看林寶寶,保鏢指了指我,“何小姐的手是什麽人都能摸的嗎?髒了何小姐打一巴掌是輕的。”

  葛總恍然大悟,他不可置信問喬蒼原來這位何小姐是您的女人,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見。

  我剛想否認,喬蒼手臂攬住我的腰,他這個動作做得非常親密自然,連我都有些恍惚。

  保鏢狠狠推搡葛總,“你算什麽東西,你也配知道蒼哥的事?”

  “葛偉國,聽好了,廣東是我的地盤,我說了算,到我麵前你就要服我的規矩,剛才你老婆那巴掌沒打下來,否則我讓你立刻喪偶。我喬蒼辦事你清楚。”

  葛總被喬蒼陰沉淩厲的眉眼嚇得一哆嗦,他急忙說謝謝喬老板高抬貴手。

  葛太太也看出喬蒼不是好惹的,沒敢再鬧,葛總帶著她轉身要走,我大聲說站住。

  “這就完了?”

  葛總額頭有些冒冷汗,我說寶姐這頓打不能不清不白就了了。

  喬蒼沉默點了根煙,他眯著眼抽,沒有製止的意思,他手下保鏢立刻明白,非常粗魯按住葛總和葛太太,讓他們彎著腰站在林寶寶跟前,保鏢問我滿意嗎,我冷笑說有錢人的膝蓋真是金貴。

  喬蒼微微仰頭吐出一口煙霧,“跪。”

  保鏢屈膝朝前一踢,葛總和葛太太瞬間跪在了寶姐麵前,葛總這一刻才真的怕了,他哪裏杠得過喬蒼這隻華南虎的勢力,他央求寶姐放過他。

  寶姐出奇的平靜,她漂亮的眼睛裏是一片慘白的死灰,仿佛一座荒島,寸草再也不生。

  她用衣服包裹住自己,喊何笙。

  我答應了一聲,她說讓他們滾,她再也不想看這張肮髒虛偽的臉。

  保鏢按著葛太太的肩膀讓她給寶姐磕了兩個頭,這才鬆開手,葛總一刻不敢停留,拉著他老婆跑上車飛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