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流年如畫
  少年穿著一身靛色長袍,襯著修長的身材,腰間掛著一枚翠綠色的玉佩,顯示著其身份的不凡。他生得俊俏,濃眉大目,負手站在那裏,身上的貴氣渾然天成。

  這一年,公孫諺十一歲。

  漂亮的稚童徹底長成俊朗的少年了。

  公孫諺要跟著崔琰出門去遊曆。

  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顧天瀾卻對他表現得沒有太多的留戀與不舍。

  孩子大了,總是要離開自己,獨自生活的。如今不過一場預演。

  少年乘上馬車,裏麵坐著他的太傅。

  崔琰並未娶妻,倒是將公孫諺當作自己的孩子養著,養成了真正的翩翩公子。

  馬車緩緩地朝著京都的大門駛去,公孫諺忍不住掀開簾子,朝著後麵望去,眼睛裏帶著濃濃的不舍。

  他心中其實是有些失落的。娘親對他的離開沒有任何不舍,是因為厭倦了他嗎?這些年,娘親和公孫奕待他都很好,但是他的身世一直是自己心中的一個結,生而帶來,解不開。

  馬車出了城,漸行漸遠。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兩人騎著馬一直尾隨著。

  歲月似乎並未在顧天瀾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她的麵容依舊漂亮得近乎妖冶,看著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

  公孫奕的棱角倒是愈加分明,朝堂上的陛下更加高深難測。不過退下龍袍,顧天瀾身旁的公孫奕一如往昔。

  顧天瀾和公孫奕一直跟著,跟著他們出了城,又走了幾十裏路。

  “公子,有人跟著我們的馬車。”

  公孫諺方才從愁思中回神,麵色一凝:“太傅,會不會有馬賊?”

  “馬賊跟著我們從京都到這裏?”崔琰問道。

  公孫諺的臉微微發紅。

  他並無行走江湖的經驗,那些都是書上看來的。馬賊一般行走於荒山野嶺,無朝廷管束,哪會在京都?

  崔琰令馬車停下來稍作歇息。

  “太傅,我們去做什麽?”

  “我帶你去看一件有趣的事。”

  崔琰帶著公孫諺登上高處。夕陽下,遠遠的,有兩道小小的身影。

  公孫諺看著卻愣住了,心中酸酸澀澀的,有種難言的感動:“是……娘親,還有公孫奕。”

  他走的時候,娘親看著無絲毫不舍,如今竟跟了他這麽遠。

  娘親是擔憂他的。

  公孫諺靜靜地看了一會兒,盡管他很想衝到娘親的身邊,跟著她回京,但是那隻是一瞬間的想法。他坐上馬車,繼續前行。

  他終究要離開娘親的羽翼,前方有更廣闊的天地等著他。

  隻是他的心中,一直裝著娘親、弟弟妹妹,還有公孫奕。

  顧天瀾和公孫奕在夕陽下靜靜地停留了一會兒,便返程回京。

  公孫瑾已經六歲,治國之術已經學了大半。

  他天生便是帝皇的料,學習能力很強,觀察能力也很強,那雙黑漆漆的眼眸,像是能看透人的內心,一切在他的眼睛下都無所遁形。

  公孫瑾太聰明了,崔琰這個太子太傅看著他都揪心,所以便選擇出去遊曆遊曆,放鬆一下鬱悶的心情。

  兩年後,太子臨朝,開始聽政。

  又兩年,太子開始單獨處理政務,批閱奏章。

  又兩年,皇帝退位,太子登基,改國號為永元。

  永元元年,重錦城。

  這裏乃是大梁的江南腹地,魚米之鄉,百姓生活多富足。

  西街上那荒廢已久的宅子被買了下來,請來了人翻新。

  主人是一對年輕的夫妻。

  女主人親自打掃著庭院,男主人在院裏種滿了梨樹。

  鄰居們開始覺得好奇,都悄悄來看,隻覺得這對夫妻,男的俊朗,女的貌美,可謂天生一對。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孩,那小孩子甚是斯文有禮,小小年紀便帶著與眾不同的氣勢。

  鄰居們知道他們是京都來的,猜測過他們的身份。

  “如今新帝登基,朝堂大換血,夫人你夫郎莫不是京都的大官,辭官後在這裏隱居的?”

  “自古以來甚少皇帝退位的。如今大家都傳聞,是新帝逼宮,太上皇才退位的。”

  顧天瀾一路走來,聽過無數個版本的傳聞。她本來以為“太上皇成仙歸去,新帝登基”是最離譜的版本,沒想到今日卻聽到更為離譜的版本。

  她從京都離開那一日,新帝趴在她身上,抱著她的腰許久,不舍得她離開。

  “當今聖上才沒有逼宮,你們這樣胡言亂語、亂傳謠言可是殺頭的罪名。”小小的男孩站在那裏,冷冷地盯著說話的人。

  那人覺得脖子一涼,連忙噤聲,灰溜溜地走了。

  小男孩名叫公孫鶴,堪堪三歲,是顧天瀾和公孫奕最小的孩子,當今五皇子。

  公孫鶴走到了顧天瀾麵前,頓時變前一個軟萌的小寶寶,一笑,便露出潔白的牙齒:“娘親,我剛剛學太子哥哥,像不像?”

  顧天瀾捏著他的小臉,捏得變形:“這樣就更像了。”

  “痛!”公孫鶴驚呼一聲。

  顧天瀾放開他。

  “娘親壞。”公孫鶴的小拳頭在她身上輕輕捶了一下。

  顧天瀾抓著他的小拳頭,將他抱到腿上,揉著他的小腦袋。

  後來鄰居都知道,絕對不能在這家人麵前說當今聖上的壞話。

  不過聖上登基以來,勤政愛民,賢能之名漸漸傳播開來。

  那些質疑的聲音也就不存在了。

  院子裏的梨樹已經長大,梨花開了一樹,顧天瀾在樹下撿著梨花,拿來做梨花糕。

  公孫奕伸長了腿躺在臥榻上,雙手合十放在腦袋後麵墊著,一派悠閑懶散的姿態,眼神卻未從那忙碌的身影身上離開過。

  前二十五年,公孫奕心中最想要的便是皇位。隻是,當遇到她後,才發現原來有許多東西比皇位重要許多。

  他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大概是遇到了她,她為他生兒育女,溫柔賢淑……

  公孫奕想著,腿上便被踹了一腳。

  “起來幹活了。”

  公孫奕:“……”

  公孫奕一個鯉魚打挺便站起了身,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眯眯道:“阿瀾,我剛剛還在心裏誇你溫柔賢淑,結果你就這樣粗魯。”

  “公孫大爺,那你要不要繼續躺著?”

  “不躺了,躺著就是為了看你,你都走了,躺在那裏做甚?”

  兩人笑嘻嘻地進了廚房,便開始忙活起來。

  顧天瀾做的梨花糕甚是精致,上麵的圖案栩栩如生,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至於公孫奕……

  顧天瀾看著個頭奇怪的梨花糕:“你在捏什麽?”

  “這是大寶公孫諺。”

  “這是二寶公孫瑾。”

  ……

  “這是五寶公孫鶴。”

  ……

  公孫奕一連捏了六個。

  “你這樣說,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隻母豬。”顧天瀾道。

  公孫奕沒皮沒臉道:“我給你做公豬,要多少種就有多少種。”

  顧天瀾一巴掌便將他拍開了。

  “諺兒不知如何了。”顧天瀾臉上的笑容淡去。

  公孫諺自從和崔琰遊曆一次後,似乎便喜歡上這種生活。崔琰被公孫瑾抓回來做丞相,公孫諺便獨自一人去遊曆了。他不要權勢,不要地位,便隻做一個閑散王爺。

  以他的出生,這樣的日子確實是最適合他的,但是顧天瀾卻忍不住擔心。

  顧天瀾去蒸糕點。

  待糕點蒸好後,忽略那些奇形怪狀的個頭,味道還是很香的。

  公孫奕親自做了幾個小菜。

  這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公孫奕將兩大壇親自釀的青梅酒全部放上了桌。

  “這麽多,我們哪裏喝得完?”顧天瀾囔囔道。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公孫奕去開門,外麵走進一個人。

  月華下,少年長身玉立,眉目溫潤,俊秀地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一般。

  顧天瀾不禁站起來,眼睛閃耀著驚喜:“諺兒。”

  公孫諺走了過來,走到了顧天瀾的麵前:“娘親,我剛好遊曆到這裏,便來看看您。”

  少年已經比她高出許多,渾身的氣質倒是像極了崔琰。昔日的博陵崔公子已經是過去式了,她這兒子怕是要成為新一任公子了,風靡整個大梁了。

  又過了一會兒,門口又走進來一人。

  來人是一身黑色錦緞華服,麵容像是與公孫奕一個眸子裏刻出來的,就連凜然的氣質都極為相似,隻是少了一絲殺伐之氣。公孫奕是馬背上的皇帝,手上沾染鮮血太多,所以殺伐甚重。

  總而言之,他就像年輕版的公孫奕。

  “爹,娘。”公孫瑾叫道。

  京都離重錦城有幾百裏之遠,公孫瑾一身風塵仆仆,顧天瀾也是極為驚喜。

  “瑾兒。”

  “嫣兒、凜兒……”顧天瀾說著便看向門口處。

  兩個生得一模一樣的少年、少女,帶著一個小少年,都一起走了進來。

  公孫鶴直接衝進了顧天瀾的懷裏,把他的一通哥哥姐姐全部告了一通狀。

  他最年幼,尚且可以在母親懷裏撒嬌。

  其餘人也都言笑晏晏地看著他。

  石桌旁的位置很快坐滿了。

  顧天瀾將公孫奕捏得糕點分了出來,將代表每個人的糕點夾進了相應的碗裏。

  公孫奕雖然捏得醜,但是還是有特征區分的。

  公孫鶴去搶公孫瑾碗裏的:“我要吃了皇帝哥哥!”

  轉眼,他碗裏就被姐姐夾走了。

  “啊!姐姐別吃我!”

  姐姐一口便將他吞了。

  公孫瑾見自己碗裏空了,便將公孫諺碗裏夾了過來。

  帝皇在兄長麵前尚且帶著孩子氣。公孫諺卻已經過了與他們玩鬧的年紀,笑著看著他們玩鬧。

  公孫奕悄悄將自己碗裏的夾給顧天瀾,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阿瀾,平時都是我吃你,今夜你吃我。”

  當著這諸多孩子的麵,公孫奕還說葷話,顧天瀾不由得臉一紅。

  公孫奕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青梅酒,青梅酒的香味漸漸飄蕩開來。大家一起舉杯,歡聲笑語不斷。

  在青梅酒的清香中,顧天瀾仿若看到流年美如畫。

  那些痛苦和不快都消散在這美妙的流年中,隻剩下一段曼妙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