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超級二合一:莎依懷孕
  簡安月瞧見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金大哥!”她喊出聲。

  金泰戈開懷地笑著:“黎小姐。”

  金泰戈之前是鳳儀宮的禁衛軍隊長,後來被調去了乾坤殿,與簡安月成了共事,算來也是老熟人了。

  簡安月再看,發現其他人也多多少少有些麵熟,想來都是宮裏的禁衛軍。

  “金大哥今日來所為何事?”

  “今日來並非是我有事,而是這一位。”

  金泰戈側身介紹他身邊那位被四方垂幔遮住的人。

  簡安月:“這位是?”

  金泰戈清了清喉嚨,又喝了口茶,那人伸出腳踢了他一下,他被嗆了一口,咳嗽好半天才回道:“我弟弟。叫他竹間就好。”

  “竹間公子。”簡安月給他打招呼,可半天沒等來對方的回應。

  金泰戈出來圓場:“是這樣的,我弟弟呢,近日喉部有疾,說話有些困難,故不便與小姐交流。絕不是怠慢小姐。”

  “這樣呀。無事。”

  胡侃:“我瞧是金隊長帶人來了,所以喊你出來見一見。”

  簡安月:“金大哥也是接了我的告示來的嗎?”

  “是我弟弟接的,他也是五獸將,而且相較於我更為威猛,隻是受獸血影響,平日的樣貌與常人有異,為了低調行事,故而掩住全身。”

  簡安月望向竹間,他整個人被籠罩在垂幔裏,嚴絲合縫,絲毫窺不見一點身影。

  “他早就想來拜訪小姐,隻是生性害羞,一個人怕得很,於是拉了我們這群弟兄來替他壯膽。”

  金竹間。

  這個名字並不在簡安月的名單上麵。可對方是金泰戈的弟弟,她又不能直接下逐客令。

  “既是這樣,幾位就請與我哥哥詳談吧,星寶先告退了。”

  竹間從垂幔裏探出一隻手,拉了他哥哥一下,他的手上也用黑布包裹得嚴嚴實實。

  金泰戈立馬反應過來,喊停簡安月:“小姐且慢。我們此番來,是我弟弟想要與小姐結識的,你若走了,我們與誰談?”

  簡安月回過頭來:“既是如此,就請竹間公子隨我去後院吧。”

  竹間晃了一下,邁開步子跟了過來。

  “我們也來。”

  金泰戈一群人把禮物放下,也提刀跟了上來。

  一時間前廳隻剩下胡侃與管家麵麵相覷。

  “小姐,他們都跟來了。”小婭與簡安月耳語,“這倒是有趣。”

  接著,小婭俏皮地轉頭跟他們說話:“竹間公子,你離那般遠做甚?上前來呀,不是要與我們小姐相識嗎?”

  竹間的四方小房子又晃了一下,慢慢移動了過來。

  金泰戈幾個人寸步不離地貼在他身邊。

  “你幾個人怎麽回事?”小婭過去,拉走了金泰戈。

  她指著一旁的幾個土堆,喊他們道:“你們若是無事,就幫小姐把這些花土鏟了。”

  金泰戈捏著刀,不想動手。

  竹間轉過去“看”了他們一眼。

  幾個男人立馬放下刀拿起了花鏟。

  “這才對嘛,你弟弟和我小姐的事,你幾個跟著不覺得礙眼嗎?”

  “你不知道他……”金泰戈欲言又止。

  “他怎麽了?”小婭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他不會不能說話吧?你們怎麽能騙人說他隻是一時開口不方便呢?”

  金泰戈歎口氣:“不是,他能說話。隻是我怕他嚇到小姐,唉,罷了罷了。”

  “我們小姐從雲鷹營來的,膽子大得很。”

  幾人這邊聊起來的時候,竹間在幫簡安月剪花。

  他不知道從什麽縫隙裏麵伸出兩隻黑布包裹的手,幫著簡安月遞花枝。

  簡安月看著麵前的一團黑,心裏好奇。

  她本以為他和其他公子一樣,是想來巴結胡侃,謀得半官一職的,可金泰戈也跟著來了後院。難道他們是想放長線釣大魚?

  真是好計謀。

  “竹間公子,我要先與你說清楚。”

  竹間停下來等她繼續說。

  “我哥哥迄今為止,從未向陛下推舉過任何人。他一向秉承選賢之道,親賢兩開。”

  竹間的手愣了一下,忽然收回去,不知道在做什麽,一會之後,從垂幔裏麵遞出來一張小紙條交給簡安月。

  紙條上的字跡歪歪斜斜,寫著:“我不當官。”

  簡安月:“我哥哥也無生財之意。若是想借他便利行商,恐怕公子還需再斟酌斟酌。”

  竹間又遞出紙條,字跡一樣的醜。

  “我不缺錢。”

  “不為權,不為財。”簡安月有些困惑了。

  第三張紙條出來,隻寫著一個字。

  “色。”

  簡安月看著這個色字,一時有些迷糊。

  她抬頭,瞧見了竹間的手。

  他指了指紙上的色字,接著又指向簡安月。

  風兒吹過,引起幔動。

  簡安月:“公子是想說,為了我而來是嗎?”

  竹間的鬥笠上下抖了抖,是他在點頭。

  “可我並非絕色。公子未聽旁人說過嗎?我的臉不宜見人。”

  竹間的鬥笠有節奏地抖動起來,是他在裏麵笑,可是沒有露出一點笑聲。

  簡安月在紗巾裏也露出嫣然:“如此,看來星寶與公子也算般配。”

  他整個人都不宜見人,還會嫌棄她的臉嗎?

  或許正是因此惺惺相惜之意,他才會找到簡安月,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竹間又給她一張紙條。

  “可不可以不要再見其他男人?”

  簡安月捏著這張顯得霸道的紙條,有些無奈。

  “多謝公子垂青,可有一點,我要向公子說明。我發告示,是為了尋我命中的有緣人,直到見過之前,我都不會停止尋找。所以,我不能答應你這個請求。”

  “我就是你唯一的有緣人。”竹間這般寫道。

  簡安月啞然失笑,果真是夠無理。

  “天色不早了,請竹間公子早回吧。今日得幸相識,有緣再會。”

  竹間還想寫些什麽,簡安月喊來小婭送客。

  金泰戈把人帶走了。

  小婭:“小姐,竹間公子怎麽樣?”

  簡安月想起那句可不可以不再見其他男人的提問,嘴角微微勾起來:“傻傻的。像你說的一樣,整個人莫名其妙的。”

  金泰戈回到了王宮。

  他今天可為他弟弟的事愁壞了,不過馬上就要有比他更愁的人。

  禦書房裏,燈火通明。

  李叡吹著小調,拉過蔡公公翩翩起舞。

  蔡公公跟著李叡轉圈圈,嘴角咧到耳邊:“陛下,今日好興致啊!可否告訴奴才有什麽喜事?讓奴才跟著也樂一樂。”

  “朕的事,隻能朕一人高興。”

  忽然李琰進來了。

  李叡過去抱緊他,帶著他轉起圈圈來。

  可是對方卻高興不起來。李琰一臉豬肝色,嘴角緊繃,眉毛擰成一朵花。

  李叡察覺到弟弟的異常,停下來問他:“怎麽了?臉色這麽奇怪。”

  李琰不語。

  李叡給蔡公公使了個眼色,讓他把人都帶出去了。

  等到隻有他們兄弟二人時,李琰才開口:“皇兄。我有事要跟你說。”

  “什麽事,直接說,為何這麽嚴重的表情?出人命了嗎?”

  “是。真的出人命了。皇兄你還記得莎依嗎?”

  李叡也冷靜下來,他怎麽能忘記她?

  他回道:“記得,怎麽了?好端端提她做什麽?”

  李琰認真地看著他哥哥,嘴裏蹦出來一串話。

  “莎依懷孕了……”

  李叡像是沒有聽清楚,眉頭閃過不解。

  他弟弟又輕聲重複了一遍。李叡終於有了反應,他癡呆似的,看著他弟弟。

  “她懷孕了?”他歪著頭退了一步。

  “莎依懷有身孕,已經兩月有餘了,今天剛發現的,已經請過兩撥大夫確認過,時間算來,應該就是那晚的事。”

  “不可能……她怎麽能懷孕呢?”李叡剛剛從頭腦空白中醒來,一直複述著自己的話,“不可能……那天晚上我喝醉了……”

  李琰看著他哥哥又要發瘋的樣子,急忙抓住他的肩膀。

  “太後知道這事嗎?”李叡問道。

  “她暫時還不知,我是緊急進宮來告知你的。”

  李叡反過來抓住李琰:“你先不要讓她知道。”

  “可我父親那邊恐怕瞞不住啊。”

  李叡眼中閃過癲狂:“瞞不住也要瞞!千萬不要讓太後知道這件事!”

  看見哥哥的樣子,李琰有些莫名害怕:“我知道了。”

  李叡放開弟弟,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臉上仍是不可思議和困惑:“怎麽可能?”

  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他隻要沾了酒就根本無法行周公之禮,如何讓莎依懷孕?

  不過,除了他和簡安月,誰也不知道這一點。

  李叡望向弟弟,眼中精光銳利:“幫我帶莎依進宮,再叫柳太醫和楊貴妃來。”

  李琰得令離開了。

  他走後,李叡坐了下來,眉間緊鎖,整個人陷入深深思索之中,臉色難看至極。

  深夜,紫薇苑裏。

  往日清淨的紫薇苑此刻熱鬧非凡。

  楊高枝的臥房裏站了四人,依次是坐著的莎依、一旁給她把脈的柳太醫、還有旁邊等候的楊高枝本人和李琰。

  李叡獨自坐在偏殿,一動不動地盯著臥房的簾子,不知腦內何思,但臉色鐵黑,像是下一刻便要砸了紫薇苑一般。

  柳太醫擦擦汗,謹慎地再次給莎依把脈。

  莎依蒙著紗巾看不清表情,可眼露疲態,輕蹙著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像是受到莫大的委屈似的。

  這倒不假,楊高枝的確是欺負她一樣,抱著手站一旁冷眼看著她。

  李琰則是在一旁默不作聲,但手中不住搖著的折扇出賣了他此刻的焦慮。

  片刻之後。

  柳太醫臉色隱晦,站起來行禮道:“莎依姑娘確是有孕了,胎兒脈象平穩,已有兩月有餘。”

  他話音未落,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原是楊高枝聽到柳太醫的話,揚起手直接落在了莎依臉上,打得她紗巾都掉了。

  莎依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之中出來,身子已經先行動。她跪了下來,請求楊高枝原諒。

  李琰急忙收起折扇,攔住楊高枝。

  楊高枝冷哼一聲,甩手出門去,走前拿餘光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人。

  李琰歎口氣,過去又扶起了莎依。

  莎依的臉色憔悴,剛剛被打的地方紅起一片。

  倏忽,一滴眼淚從她眼眶裏滑落下來。

  “莎依小姐莫要太多悲傷,對胎兒不好。”李琰見她哭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覺得她可憐,可又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他不是孩子,他是累贅。”莎依的官話說的雖不熟練,但字詞已經熟通了。

  柳太醫默默地收拾起工具,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他是皇帝的私人太醫,做了這麽多年,自然明白什麽事是他該知道,什麽事是他不該知道的。

  莎依的淚又落下來:“我知道,他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就算生下來也是不受祝福的。”

  李琰啞口無言。

  本來龍嗣降臨應該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可是今晚的紫薇苑裏滿是壓抑。

  偏殿裏,李叡仍是獨自坐著,他看見楊高枝走過來的表情就知道了情況。

  楊高枝臉上毫無波瀾,可又不像是平時那般死氣沉沉、麵如死灰,而是帶著要做某件事的堅毅過來。

  她走到李叡麵前,抬起手又是一巴掌。

  李叡沒有躲開,他任憑她的手落在自己臉上。他的臉被她扇到一旁,半天沒有轉回來。

  楊高枝咬著牙,胸口起伏不定,好半天她終於壓製住內心的火氣。

  “你打算怎麽辦?”她問他。

  李叡緩緩將頭轉過來:“不是我的孩子。”

  楊高枝一口氣上來:“你什麽時候變成這般推諉責任的膽小之輩了?敢做不敢當嗎?還需要我幫你回憶那晚發生了什麽嗎?你敢說你沒碰她嗎?”

  “那晚的事情我不想再解釋,但這孩子,絕不可能是我的。”

  楊高枝不再與他糾結,她回去將臥房裏的人都趕了出來。

  “都給我滾!不要讓我看到你!”楊高枝胡亂發著脾氣。

  莎依蒙上紗巾,跟著其他二人出了門,她的背脊有些發抖,兩手輕輕護住腹部,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正巧,幾人撞見了過來的李叡。

  莎依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接著微微曲下身去行禮:“陛下。”

  李叡回給她的眼神裏盡是冷漠和厭惡,還夾雜些許的盤問,唯獨不見半點喜色。

  嚴格來說,這是他們第四次見麵。

  她的心冷了下去,就如身上的寒意侵體。

  在不住地顫抖中,莎依忽然頭暈,朝地上倒去。

  李叡離她最近,下意識地上去接住了她。

  他的眉頭緊蹙,眼中墨色深深,捏住莎依小臂的手掌不自覺加力,鉗住了她。

  “今晚讓她憩在宮裏。”

  李叡語氣沉沉,抱起了莎依,親自將她帶去離紫薇苑最近的寢殿。柳太醫跟著走了。

  他們出門後,殿外的宮人才敢戰戰兢兢地進門來。

  楊高枝身子往旁一偏靠在了花幾上,她臉色極其難看地將手撐在上麵,捏住一個角,生生掐出一圈紅,接著猛地抬起花盆往地上砸去,嘶吼出聲:“都給我滾!”

  宮人被嚇得跪在了地上,李琰微微歎氣,他招招手,讓宮人先下去,讓她們過陣再進來收拾。

  “貴妃何必動這麽大氣?”李琰給她遞上手絹。

  楊高枝瞪向他,眼中不知何時爬上了血絲。

  她問:“你覺得莎依有孕是件好事是嗎?”

  李琰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我,我……”

  楊高枝聲音變大:“我告訴你,大陳皇帝的孩子隻能有一個母親,她姓簡!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生下龍血的!”

  “可,皇嫂已經……”李琰聲音小了下去。

  聽到這話的牡丹美人忽然再次被霜降凍住,她身上的力氣仿佛被抽空,一絲一絲遊離開,隻剩下恍惚。

  楊高枝眼中的花露化成霧氣,遮住了眼簾。

  李琰立即上前去,滿是關懷地詢問她:“高枝姐姐,你還好吧?”

  他語氣中的真切出自本心,他最見不得美人落淚。

  幸好她及時收拾好情緒,將悲傷收回肚裏。

  她閉上眼,輕聲道:“我不會讓那孩子成為第一個皇子的。”

  李琰聽畢,緩緩捏住了折扇,喊了一聲:“貴妃娘娘,你要做什麽?”

  楊高枝望向他,一切盡在不言中。

  合歡苑,西廂房裏。

  李叡將莎依安置在此。

  他漠然地看了一眼她,差蔡公公派遣幾個宮人過來後就準備離開。

  莎依忽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她美目翹盼,抬眸望他:“陛下。”

  李叡扯了扯衣袖,沒扯動:“什麽事?”

  莎依忽然跪了下來,眉眼帶露,聲音有些哽咽:“陛下,我自知身份低微,若有忤逆,陛下責罰莎依就好,可孩子是無辜的,望陛下能發善心。”

  李叡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麽?”

  “陛下,請您庇護我的孩子!”

  “朕又不會害他。”

  莎依仍是不起,語氣更為楚楚可憐:“莎依隻是一個小小的舞女,在大陳王宮裏,就像是一粒小小的浮萍,無依無靠,也沒有能力保護肚裏的小生命。他是我的孩子,可也是王室血脈,是陛下的第一個孩子,我擔心他成長的過程中會多遇坎坷,所以莎依想請陛下為他賜下祝福。”

  聽到王室血脈和他的第一個孩子時,李叡眼中的嫌惡達到了頂點。

  可莎依緊緊捏著他的衣角不放,雙眼淚汪汪地跪在地上懇求他。

  他腦海裏閃過楊高枝和太後的臉,又回憶起兒時的一些深宮記憶,一股自脊髓深處而起的戰栗激起他的思潮。

  得皇帝親自庇護的皇子,在成熟前尚要時刻提防陰影裏的恐怖黑手,更別提後宮中無所依靠的孩子了。

  若是李叡不管不問,誰知道楊高枝或者某人會不會對莎依做出什麽事來。

  李叡的手捏拳又鬆開,他微微吸氣道:“朕知道了。朕過幾日會下旨給他賜名的,你先在合歡苑住下。”

  聽到這話,莎依才放開了被她揪出褶皺的衣料。

  賜名,代表李叡承認了孩子的存在,至少,再慘他也不會死得悄無聲息。

  李叡拍了拍袍子,又深深地瞥了一眼莎依,轉身離開了。

  他走進昏黑裏,眸中墨點深邃,與環境融為一體,也將他心中的思緒掩蓋於夜色之中……

  三日後。

  乾坤殿,偏殿書房裏。

  三個護國侍姬正在抄書。

  辜朵兒老老實實地坐在桌前。她前幾日被爺爺教育一頓也想通了,不再胡鬧。

  倒是簡安月莫名有些心不在焉的,她總感覺氣悶,心中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堵得慌,一頁紙上無緣無故抄錯了十餘個字。

  林微微寫完一頁,起身活動身體。

  閑暇之餘她道:“你們說,陛下今日還會不會來乾坤殿視察?自從那日朝封之後,陛下每日都來乾坤殿轉轉,但是從前幾天開始忽然不來了。”

  辜朵兒:“不來不是挺好的嗎?陛下來反正也是一語不發地盯著某人看,倒顯得我們多餘了。”

  她說話間瞥了一眼簡安月,簡安月沒有回話。

  林微微:“你們知不知道陛下為何不來了?”

  辜朵兒:“陛下日理萬機,怎麽能天天往國師這裏跑?”

  林微微高深莫測地一笑:“非也,非也。”

  “你笑什麽?”

  “你們沒有聽說嗎?”

  “聽說什麽?”

  林微微悄咪咪地往她們身邊湊過來:“你們見過新來的那個美人嗎?”

  辜朵兒:“什麽美人?”

  “就是那個西域來的美人呐。前幾日剛剛入宮,聖寵正盛。這幾天陛下陪在她身邊,聽說寸步不離,嗬護有加,生怕磕了碰了,走路都要挽著手呢,嘖嘖嘖,那叫一個恩愛。”

  簡安月手中的筆懸在半空遲遲未落,滴下來一大團墨漬。

  她回過神,急忙拿空紙去吸墨。

  辜朵兒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繼續問道:“什麽時候忽然多了個西域的美人?我怎麽沒有聽說過消息?”

  “這是我外祖母進宮探望太後時親眼見到的,我也不知那個美人從哪裏冒出來的,總之,陛下和她很親密的樣子。可能想著這事不必跟大臣們說,於是暫時隻有幾個王室知道。”

  一直沒有搭話的簡安月忽然發聲:“那個美人可是一雙藍眼睛?”

  林微微想了想:“好像是的。”

  簡安月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筆,也去窗邊透氣。

  林微微:“那個美人聽說和簡皇後有幾分相似呢。”

  簡安月:“皇後也有西域血統,想來是大陳人分不清楚西域長相,恰巧眼睛都帶些藍色,於是有些弄混罷了,其實長得可能根本不像。”

  “或許吧。”林微微聳聳肩,“隻是我這下覺得陛下似乎不是那麽愛簡皇後了,皇後喪期剛過,他就接了新美人進宮。”

  辜朵兒維護李叡道:“我覺得這反而是他愛到了骨髓裏的表現。這個新的美人是陛下思念皇後,特意找的一個寄托。”

  林微微嗤之以鼻:“什麽寄托?都是白扯。若是真心愛一個人,就會為她守住貞潔和承諾。還記得當年陛下登基時,頒布的第一道聖旨是什麽嗎?廢除三宮六院儀製,隻留鳳儀宮獨寵皇後一人,可幾年過去,先是接了貴妃,再是現在的美人,我看啊,過不久興許還會大選天下,重開後宮。”

  “你在說什麽呢?男人守什麽貞潔?”辜朵兒不可置信,“而且,這也是你我敢在背後議論的事嗎?”

  林微微搖搖頭:“你果真得你爺爺真傳。不,你爺爺至少還敢勸陛下納妃。”

  辜朵兒正準備反駁。

  正當這時,門外有聲音傳來。

  白瑟出現在門口,他咳嗽了一聲,叫停了幾個小姐。

  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現的,但是剛剛她們說的話都被他聽到了,因為白瑟說了一句:“你們今後說悄悄話聲音小些。”

  他說完讓開道,從後麵走出一人,正是她們議論的中心李叡。

  幾日不見,他眼周染上一圈青眼圈。

  三位小姐急忙過來給他行禮。

  白瑟開口:“陛下要帶一人去後宮祈福。”

  他頓了頓:“黎小姐。”

  簡安月低著頭,上前一步。

  “你是侍姬長,你收拾收拾東西,走一趟吧。結束之後,今日不必再回殿裏。”

  簡安月沒動,她正想拒絕,白瑟又開口了:“隻是很簡單的祈運禮,很快就好,陛下這趟親自來接,就你去吧。”

  聽畢半晌,就在氣氛陷入僵局時,簡安月終於緩緩點下頭來。

  李叡不出一言地看著她,神色隱晦。

  他們出了乾坤殿。

  簡安月始終保持著一步的距離,低頭跟在李叡身後,無不敬畏。蔡公公領著一眾宮人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數十步,隻能稍稍看見個影子。

  他們就這般沉默地行進在通往合歡苑的路上。

  “朕一直未正式冊封貴妃。她隻是被接進宮住而已。”李叡目視前方,開口道。

  簡安月沒有回話,安靜地跟在他身後走著。

  過了一會兒,見她沒回應,他偏過頭來看她:“你不想說些什麽嗎?”

  簡安月提起精神打趣道:“那陛下到時行冊封禮,一定要大辦彌補貴妃才行。”

  李叡停了下來,他轉過來看著簡安月。

  蔡公公老遠地也跟著停下來。

  李叡稍稍收斂了些眼中深情,他的聲音誠懇而堅定:“我隻有一個妻子。”

  簡安月一時沒反應過來。

  “我此生,隻會有一個妻子。”

  “陛下真是情深似海,皇後在天有靈,聽到一定會很開心的。”她仍是低著頭,瞧李叡的影子。

  她感受到他的目光正誠摯而熱烈地裹在自己身上,不過腦海中忽然顯出簡平星被拴在天牢的樣子,數股不同的感情在她心中激烈地對抗著。

  簡安月輕輕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李叡不過是要娶她的姓氏而已,並不是要娶她的人。

  而如今,簡氏已倒,他不過是為了民間輿論,而給自己塑造一個深情形象。

  簡安月想過怨恨李叡,可她做不到。更何況,現如今的局麵,是由她自己要和離出宮的選擇而來的,而她哥哥入獄、爹爹下台,也是因為簡平星造反的行徑直接引起,這些都是有人間接推動,她實在沒辦法將所有的痛苦全部怪在李叡身上。

  她現在痛苦的來源,一是李叡對她真心的利用,二是對罪人哥哥的愛恨糾結,三是怨自己沒有辦法徹底割舍掉過去。

  她的父母性命無憂,這是如今她最大的安慰了。

  簡行儉夫婦等國喪結束,就會告老隱退,說是回簡夫人的老家去住一段時間。

  簡安月想過,如果當初,她沒有強硬地要求和離,一切會不會還會和往常一樣?

  不,她不會選擇妥協的,李叡借助她的家族力量,她貪圖他的男色,各取所需,達成平衡。隻是她唯一的要求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絕不接受他的變心,若是如此,她便隻能帶著自己的心離開。

  李叡帶著她繼續前行,他又問:“你知道,此趟去祈福是為何嗎?”

  “臣不知。”

  “那個舞姬叫莎依。”李叡頓了頓,“她有身孕了。”

  簡安月忽然趔趄了一下。

  李叡轉身伸出手扶住了差點往前倒下的她。

  簡安月急忙離開李叡的手臂,跪了下來:“臣惶恐,方才不小心被地磚絆了一下,禦前失儀,望陛下恕罪。”

  李叡沒有多說什麽,讓她起身:“不必跪朕,今後亦是如此。”

  她緩緩起身,收住了心中的澎湃,可藏於袖底的指尖仍在微微顫抖。

  莎依有身孕了……

  短短幾個字壓在她心上,每一個字都像是一座大山,重重疊疊將她的心壓成齏粉,風兒一吹,就灰飛煙滅。又像是一串腳鐐,掛在她腳踝處,使她寸步難行。

  接下來的時間二人都不再說話。

  簡安月忘記了自己是怎麽走到合歡苑中的,她回過神來時,便是在院中了。

  “陛下。”

  她聽見一個陌生的女聲,於是抬頭去看,看見了一個穿著紅紗的身影。

  長得和她並不是很像。

  簡安月看見莎依,心中默想。可她的心尖不知為何猛烈地疼痛起來,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一下快一下慢地捏著玩。

  李叡喊行禮的宮人們起身。

  “這是我們姑娘。”莎依身旁的一個小宮女忽然對簡安月喊,意思是她該向莎依問好。

  李叡的眼神瞟向那個宮女。

  小宮女立馬驚慌地低下了頭。

  簡安月看著她,心道怎麽還有這麽蠢的宮人?

  不過,她還是正麵對上了莎依,莎依隻是笑容嫣然,似乎正在等她問好。

  簡安月移開了眼神。

  她知道,此時此刻此景,黎星寶該向皇帝的美人低頭的,可簡安月絕不會。

  今日就算李叡下旨,她也不會給莎依屈身。

  她還未表明態度前,男子的聲音響起,回應了眾人:“護國侍姬長不必跟任何人行禮。”

  原是李叡,他又偏過頭來跟簡安月說話:“莎依對王宮禮儀還不熟悉,你不要計較。”

  “臣不敢。”

  方才那個小宮女扶著莎依過來:“陛下,我們姑娘特意為您備了好些西域的糕點呢,說是您喜歡吃。”

  李叡聲音不大不小,不帶情緒,說了一個字。

  “滾。”

  眾人被他這一字嚇得不敢動彈,也不敢相信這是會從皇帝嘴裏蹦出來的粗鄙之語。

  尤其是那個小宮女,聽後立刻淚眼婆娑不知所措,一下跪倒在地:“陛下恕罪!”

  簡安月也小心翼翼地看著李叡,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要朕說第二次嗎?”李叡這回話中帶上了語氣,可絕非友善。

  小宮女立刻行禮起身飛快地跑去了後院。

  其他宮人待在原地,不亂動。

  “你們也是,都走。”

  宮人立刻消失了。

  簡安月倒是恢複了正常,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離開。

  莎依麵上閃過尷尬,可旋即被掩蓋過去。

  她笑意盈盈,過來想挽住李叡的手臂:“陛下,我們進去吧。”

  李叡對她的手避之不及,他抽回手回她:“太後和旁人又不在,演給誰看?”

  莎依的笑容徹底僵住,隨即徐徐消失了。

  她的眼下生出難堪,仍是勉強地扯起嘴角像是想笑,可手卻默默地收了回去。

  看著莎依的肩膀蔫下去,神色悲傷流露,簡安月都生出不忍心來。

  原她們說的陛下與美人恩愛不離都是演出來的。可為什麽要在她麵前露出本相來呢?不怕她回去亂說嗎?

  李叡看見莎依頭上的發飾,眉頭又皺起來。

  她頭上簪著一枝花。

  “不是說喊你不要戴鮮花嗎?”

  莎依摸了摸頭發,低下頭:“莎依以為陛下喜歡。”

  李叡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將東施效顰四個字說出口。

  “走吧。”他突然轉頭喊簡安月。

  接著他無比自然地順手接過了她手裏的籃子,這是公公剛剛給她的,裏麵裝著祈福用具。然後李叡帶著她進了殿裏。

  莎依在後麵跟了進來。

  李叡和莎依坐下了。

  “先休息會兒。”李叡喊簡安月。

  她聽話也坐下來喝茶。期間,簡安月給莎依自我介紹了一下。

  李叡對莎依道:“對了,朕給孩子取的字你可喜歡?”

  莎依眨動雙眼,有些不可思議偷偷瞧了簡安月一眼,回道:“陛下。孩子的事……”

  “朕已經告訴侍姬長了,今日就是讓她也來看看你的孩子。但是暫時隻有她一人知道,你有孕的事還不宜廣告天下,等到合適的時機再說。”

  “聽陛下旨意。”

  莎依從一旁桌裏拿過來一張紙,上麵寫著兩個字。

  “杜宇。”莎依輕輕念出聲。

  李叡微笑:“史上曾有一位君王的名字也叫杜宇。”

  “陛下為孩子取此字,是寄托了重望,莎依很高興,定會好好養護他,不負陛下。”

  李叡的手指繞著茶杯劃圈,臉上換回了冷漠:“但是,他還不能冠李姓。”

  莎依不解:“為何?”

  “朕隻是為他取了表字,可名,朕覺得還是等等再說,屆時有了名再冠姓。”

  “謝陛下恩典。”

  簡安月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莎依那邊一直瞟。

  李叡將她的小動作收入眼裏,借著杯蓋的掩護,嘴角悄悄勾起一個小弧度。

  終於,在簡安月第三次有意無意地望向莎依的肚子之後,他說話了。

  他對莎依說道:“你給侍姬長說說,朕與你怎麽認識,然後怎麽有的孩子吧。”

  簡安月一口茶差點噎住。

  她對此毫無興趣,也並不想聽。可她沒法拒絕。

  李叡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眼裏滿是期待。

  莎依到此臉上才揚起幸福的笑容,她垂眸,慈愛地撫摸著尚是平坦的小腹。

  從簡安月的角度看。他們二人怎麽看都像一對初為人父人母的恩愛夫妻。

  就在簡安月快要“欣賞”不下去的時候,莎依醞釀半天終於開口了。

  “我與陛下初遇於宴上,我隨使團入京,那日得幸見到了陛下,一眼沉淪。”說完,她嬌羞地看了李叡一眼。

  “當日晚上,陛下留我們在王宮。我與姐妹於長生殿裏為陛下晚膳伴舞助興,得見陛下龍顏,一時歡喜,於是不自覺上前近了幾步,誰知有幸得陛下垂青,於是坐了下來陪宴。”

  李叡忽然笑了一聲,意味不明,隻是不知道那笑聲中透出的是溫馨,亦或是譏諷。

  他道:“好一個一時歡喜不自覺。”

  說完他示意莎依繼續。

  莎依毫無困擾,又道:“我為陛下斟酒,白日陛下已經喝了許多了,晚宴時微醺剛退,又接上兩盅,很快便又醉意上頭。陛下令我遣散宮人們,說隻我一人陪侍就好。我就又與陛下飲了幾杯。”

  簡安月望著莎依,手緊緊地捏住了茶杯。

  她忽然提起興趣來了。

  李叡開口,直截了當催她道:“說說你與朕如何共赴巫山有了孩子。”

  莎依咬著唇,臉頰飄上緋紅,嬌嗔地看了李叡一眼。

  李叡看似寵溺地回望她,嘴角含笑。

  莎依:“興許是陛下的龍顏醉人,我一向酒量很好的,可那晚竟也有些迷蒙起來。於是,情到深處,幹柴烈火,我與陛下便……”

  簡安月抓著茶杯的手有些顫抖,她不動聲色地收回來,悄悄拿袖子蓋住。

  她問:“所以,那天晚上,你跟陛下都喝醉了?”

  “是的,我現在還記得那晚的夜有些涼意,可陛下的身上卻是滾燙的。”莎依說到這裏打住了,臉上是藏不住的羞澀。

  李叡吞下一口茶:“是啊,畢竟朕可是不知道被你灌了多少瓊漿呢。”

  說畢,他帶著笑意望向簡安月。

  莎依:“便是那晚,陛下賜給我一個孩子。”

  李叡:“聽完了?刺激吧?”

  簡安月心潮起伏未定。

  的確是夠刺激的。這一趟,她真沒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