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進天牢見簡平星
  時間飛逝,幾日轉眼而過。

  簡安月這幾日夜不能寐,無時無刻不在替簡平星擔憂,好幾回她都逛到天牢之外了,可每次都被有重兵把守的大門給攔在外麵,隻能隔著鐵牆遠遠地望一眼。

  這一天是皇後尾七首日,按照太後意思,宮裏沒有大辦,但是過場總得走一個。

  簡安月特意告假一天,早早地來到了天牢外,可還是被攔了下來。

  “我是征西將軍親眷,得左丞相意思,前來探望簡平星。”

  “非血親不得探監,更何況這是陛下特批的要犯,除非出王令,否則不得入內。”

  簡安月看著守衛,蹙眉不再說話。

  她其實問過胡侃,胡侃也是跟她說,除非皇帝旨意,不然誰都不能去看簡平星,就連鎮西侯夫婦也是一樣。

  可她不甘,想來碰碰運氣,結果碰了一鼻子灰。

  眼看時間流逝,她等不及了,趁夜色偷溜進來的計劃也不現實,苦思之際,她忽然記起來一事。

  李叡有一塊備用腰牌,放在長生殿的床上匣裏,那道腰牌可拿來作通行用。

  既然如此,她不再浪費時間,即刻往王宮奔去。

  不多時,她到了王宮。

  “黎小姐今日不是告假了嗎?”守門護衛問她。

  “今日皇後尾七,我歇在府裏左右不得安心,想來替娘娘燒一炷香。”

  護衛臉上悲切,給她放行。

  簡安月在乾坤殿偷偷摸摸換上了大宮女的衣服,然後往長生殿去。

  路上她見到了許多宮人搬著貢品香燭從她身邊過去,心情一時難以名狀。這些都是她的貢品啊。

  她從一處貢台上偷偷拿了一個水蜜桃,洗了邊走邊吃。反正,這本來就是給她的不是嗎?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無人注意到她,偶爾有幾個公公瞧她眼生,正準備喊她時又被別的事纏住了。

  有驚無險地趕到長生殿門口,簡安月左右觀望無人,把吃剩的桃核隨手丟在了側門邊上的花盆裏,接著悄悄地摸進門去。

  殿中也無人。很好。

  簡安月徑直來到臥房。

  許久未來,房裏的擺設有了些變化,但是現在不是觀賞擺設的時候,她走過一道屏風,來到床邊。

  簡安月拉開帷幔,一副等身長的錦帛人像畫橫掛出現在眼簾。

  她愣住了。

  畫上的人兒正是她的模樣,攏著紅紗妖嬈地臥在花叢上,姿勢透著誘人魅惑,媚眼如絲,香肩半露,兩隻玉足雪白,嫵媚中又不失柔情蜜意,看向畫外人的眼神熱得要化水。

  “什麽鬼東西?”她看著畫,心情複雜,又與畫中的自己對視一眼,臉頰不自覺變得緋紅。

  簡安月忍住要撕毀這副堪比春園花圖的錦帛畫的衝動,翻上床去夠藏在深處的床上匣。

  與此同時。

  她剛剛走過的那道屏風之後,李叡緊緊地捂住沐風的嘴,兩個人窩在一起,一聲不吭。

  沐風瞪大著眼睛,手中的劍都已經拔出來幾寸,李叡把他的手按回去,示意他噤聲。

  二人就這麽躲在後麵,從縫隙裏偷窺簡安月在床上翻找。

  簡安月:“奇怪,怎麽沒了?”

  她把匣子放了回去,又翻了一會兒,哪裏都不見什麽腰牌的影子。

  李叡的眼中透出一股狠戾與澎湃,像是看見獵物的老虎一般,眼神緊緊地勾在簡安月身上。

  他看了一會兒,示意沐風退出去。

  接著,他偷偷摸到門口站了片刻,深深吸了幾口氣,故作誇張的一邊打哈欠,一邊開門關門又朝房裏走來,引起了很大聲響。

  估摸著差不多的時候,他拉開臥房的簾子,走了進去。

  “休息一會。朕有些困倦了。”

  他邊說,邊拿餘光四處瞟著。走到床邊挑起帷幔時,他瞧見了一角裙擺從在邊上碼成一條的厚重被裘裏露出來。

  他沒有解開衣帶,脫完鞋直接躺上了床。

  繁複的衣帶勾結混亂他也不管,他隻顧將身子輕輕地貼過去,手腳壓在被子上將被子抱住。

  “好軟啊。”李叡把頭埋在被子裏,聲音悶悶的。

  他就這樣靜靜地抱了一會,閉上眼細細體會,片刻之後,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腳,又下床去。

  “朕還是走吧,下次再好好睡一回。”

  就在簡安月快要被悶死的時候,李叡恰好離開長生殿關上了門。

  簡安月趕緊從被子裏翻身出來,滿臉被憋得通紅,發絲些許淩亂,顯得有點狼狽。

  她正準備無功而返,忽然發現床上躺著一塊明黃色的令牌。

  她撿起來,發現是李叡的金腰牌,可作通行用。

  方才炙熱的餘溫未消,它再度襲來,燒得簡安月的身與心重新變得恍惚。

  趁他還未發現她的存在,趕緊溜之大吉為妙。

  簡安月收好令牌,走出長生殿。

  殊不知,她離開後,拐角處李叡的身影出現,目光追隨著她直至消失不見。

  路過鳳儀宮時,簡安月還是忍不住進去看了看。

  剛進院中,就瞧見鎮西侯夫婦的身影。

  他們守在靈堂裏,默默無語地燒著紙,偶爾有一兩個訪客過來,他們便與人交談幾句。

  春雪艾米拉福子等人跪在一旁,也在泣淚。

  脫去戎裝的簡行儉著上素服,不知是因近日憂傷過度還是歲月也開始摧殘他的原因,本來高大威武的將軍此刻顯得有些疲憊,鬢角的胡須也冒出點點斑白。

  “夫人,你先去歇歇吧。”簡行儉喊簡夫人。

  簡夫人臉上毫無生氣,原本一雙靈動的美目也沒了光彩。

  她道:“不,我要等小月,她今天一定會回來見我們的。”

  簡行儉聽聞,也不再勸,而是接過春雪遞上來的茶,喂給簡夫人抿了一口。

  簡安月再次瞧見父母,腳步不知不覺就移到了靈堂外。

  “將軍,夫人。”福子喊他們。

  二人回頭,看見了簡安月。

  簡夫人:“黎小姐。”

  簡安月過去給他們行禮:“我來看看娘娘。”

  簡行儉讓她進來說話。

  前幾天,簡安月已經以黎星寶的身份去拜訪過他們,他們開始表示根本沒聽說過黎思凡有什麽表妹,可看到他和胡侃的信物之後也不再多問,或許是他們彼時也沒有心思去探究其他事情吧。

  不過,簡夫人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簡安月差一點以為自己要暴露了。

  “我一瞧見黎小姐,就想起我們家小月。”簡夫人的眼淚毫無征兆又落下來。

  簡安月看著他們,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抓撓。

  “若是夫人不嫌棄,星寶就認夫人為寄母吧。”

  簡行儉夫婦看過來。

  “這可如何使得?”

  “將軍可是不願?”

  簡行儉:“你表哥與平星安月自幼相識相熟,他也像我的孩子一樣,按理說我將你和他收為幹兒子幹女兒也是無可厚非,隻是現今我爵位馬上被廢,官職也將被撤,已經無法為你提供根基庇護,你又剛認了胡侃為義兄,恐旁人生出非議。於你有妨。”

  “將軍覺得星寶是為了這些虛無的名頭才認將軍夫人的嗎?”簡安月急忙搖頭,“我隻是聽夫人說,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娘娘的影子,於是想著得空時來叫一聲阿母,陪陪夫人也好。將軍與小簡將軍這些年為我表哥鋪路眾廣,星寶也想為你們做些事。隻是星寶一介女眷能力不足,隻能想到這裏。”

  見簡行儉神情動搖,她繼續道:“我與義兄來前已經商議過,他也同意我與夫人親近。將軍若是擔心這點,盡可放心。”

  簡行儉沒有再回話,簡夫人倒是過來拉住了簡安月的手。

  簡安月看著父親母親,想著隻能這般與他們相認,頓時難過無比。

  她過去給自己上了一炷香。

  事情怎麽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還記得最初的最初,她不過是不想李叡納妃而已。

  他們的和離本來也應該平淡而過,但是從那晚李叡要殺她起,一切都變了。

  她終於明白,皇帝要殺的,不僅僅是她這個皇後,而是她簡氏一族。

  而且,他成功了。

  隻是,簡安月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她的哥哥為什麽會造反,為什麽會給李叡這個機會來鏟除他們?難道真的隻是單純因為她的死嗎?

  不,簡平星不會這般愚蠢,也不會這般意氣用事。

  她要去見簡平星,好好地問問他。

  離開鳳儀宮,簡安月直奔宮外的天牢。

  她將自己包成一個粽子,隻留一條縫隙視物。

  守衛見到她手裏的腰牌,很快就給她放行。

  她踏入天牢,一步一步走下階梯,去到最深處的獨立隔間。

  關押簡平星的牢房由青磚碼成,嚴不透風,陰森森地有些可怖。

  簡安月的心跳得比平時急。她緊張地看著守衛打開了一條又一條的鐵鏈,哢噠一聲,厚重的鐵門被悠悠推開。

  “說好了,最多半個時辰。有什麽事大喊,我們就在門口。”

  簡安月急迫地走進門去。

  她設想了許多與哥哥重逢時的場景。有他們在雲鷹營微笑相擁的,有他們在王宮致意行禮的,也有他傷痕累累氣息奄奄的。

  如今真的見了,打破了以上所有的幻想。

  隻見簡平星腳腕上帶著連鐵鏈的鐐銬,被拴在牆邊靠坐在地上,一動不動,毫無生氣。所幸的是,他身上沒有什麽傷口。

  他化出翅膀,上麵鎖著一層枷鎖,垂著頭,微卷的發絲蓋住他的臉。

  整個人像是一隻被囚住的籠中鳥。

  “有人來看你了。”護衛敲了敲門框。

  陰影裏的人影沒有反應。

  護衛退了出去。

  “平星!”縱使有再多問話,見到這一幕的簡安月再也無法冷靜,她喊了一聲。

  腳腕處的鐐銬,是對一隻雲鷹將最殘忍的侮辱。既是身體也是心靈上的摧殘。

  他那麽高傲,怎麽能這樣被束住翅膀拴在籠中?

  聽到簡安月聲音的簡平星微微動了動。

  “小月?”他終於抬起一點頭,黑暗中,一雙亮眸反著金光。

  簡安月撲過去,抓住他腳上的鐐銬,狠狠地扯了扯。

  他拿開她的手,聲音裏滿是不可思議:“是你嗎?”

  簡安月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看著他。

  簡平星想要摘下簡安月的偽裝,可是手剛摸到她的頭又停了下來。

  “你回來看我了嗎?”他把手收回去,“你放心,我很快就去陪你。”

  “平星……”簡安月又輕聲喊了他一聲。

  簡平星無聲地笑了:“對不起,從第一天開始到現在,我都沒有機會給你上柱香。我這個哥哥太不合格了。”

  簡平星把她當成鬼魂了。

  簡安月眉眼不展,她哥哥也傻了嗎?

  可她不能大聲告訴他,她就是簡安月,她沒死。因為門外站的守衛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她過去一下緊緊地抱住了簡平星。

  身軀傳來的溫熱與觸感是那樣真實,簡平星不敢相信般,緩緩將手也環住了她。

  “我還活著,我是安月。”簡安月貼在他耳邊輕聲說著。

  絲絲細語柔意傳入他耳中,簡平星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他手上加力,一下將簡安月箍在懷裏。

  他也小聲問她:“你還活著?”

  “我就沒死過。”

  簡安月大致給他說了一下她的近況。

  好半天,簡平星留戀不舍地放開了她。

  簡平星:“你來做什麽?”

  “我來看你,也來問你。”

  簡平星眸中明滅閃爍,他沉思片刻:“你若是想問,我為什麽會起兵造反,那還是不要問了。我不想騙你,可我現在也不能告訴你。”

  “哥哥……”簡安月輕聲軟語,有些埋怨與不解。

  簡平星閉上眼睛:“我所為之事皆是我的意願,我是自願與奎隼勾結,舉兵入關,欲往王城來。路上被攔擊,兵敗被俘。”

  “為什麽?”她還是要問,“你可知這是叛國之罪?”

  “我當然明白。”簡平星喉結滾動,聲音帶上顫意,“我就是要這樣做,聯手西域,攻入王城。”

  簡安月:“我不相信。你是雲鷹,你絕不會背叛天子,五獸將的血液在你體內翻騰沸騰,為了真龍血脈,你會做許多事,甚至願意獻上自己的生命,但唯獨不會做的就是背叛!”

  “可我也有一雙灰藍的眼睛。他們來自西域。”簡平星的聲音淡淡的,卻殺傷力十足。

  簡安月愣在原地。

  她忽然覺得簡平星的聲音是那麽陌生,有些讓人難以置信。

  簡安月的身子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