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鬧鬼
  這樣的心情沒有維持多久,他便來到了後山。看著那一丈高的墳包,墓碑之上妻子的名字,幾束枯萎的野花,兩行淚滾滾而下。

  “我來看你了。”

  雙手撫摸著墓碑上的刻痕,王詡泣不成聲的說道:“怎麽那麽傻,就是不聽話。下麵一定很冷吧,照顧好自己,不要省來省去的...”

  渾渾噩噩的過了二十七天。每天都在思念中煎熬。他將臉貼在那石碑上仿佛可以嗅到妻子身上熟悉的味道。

  絮絮叨叨的說了很久,寂靜的夜隻有蟲鳴之聲。

  “你在我們心中最美。每一個微笑都讓我沉醉。你的壞,你的好。你發脾氣時撅起的嘴,嗷嗷嗷~”

  歌聲依舊走調如鬼哭狼嚎般難聽。想著妻子最喜歡聽他哼這首歌曲,此刻也完完整整的將歌唱了一遍。

  過去還有羞臊不堪的感覺,如今再怎麽唱都不覺得臉紅。

  將歌曲反複唱了三遍後,王詡伸出右手。手掌觸在那刻痕上。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向下抹去。墓碑之上留下了一片血跡,將阿季的名字全部覆蓋。

  看著那染血的名字,依舊是王氏屙季。王詡喘了口氣,絲毫不覺得掌心灼熱的疼痛。手指在上麵寫下了“仇由子雲”四個大字。

  他欠阿季兩個秘密。這四個字便是兌現了其中的一個。而關於自己的由來,王詡已經沒有機會再告訴阿季。

  重新寫好名字,他跪在墓碑前以稽首之禮跪拜。回憶著與阿季成婚時的情景。再當他站起時,已經判若兩人。目光炯炯,一副重新振作的模樣。

  他將染血的手捂在胸口,溫柔的說道:

  “我要走了,暫時離開一段時間。相信你不會孤單,因為你的靈魂一直都在這裏。無論去到哪裏,你都會陪著我,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相信遲早有一天你會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即便人海茫茫,我也一定可以感受到你。一眼就能找到你。我等你回來...”

  他堅信電腦說的那些話。隻要他肯等下去,就一定會等到阿季的歸來。

  收拾了情緒,王詡又去了守藏室,將那裏的書籍翻閱了一遍。之後躺在學堂的那片草地上回到了意識空間。

  兩次托管身體讓他損失了3點精神能量,王詡又消耗了少許的能量讓電腦將阿季生前的記憶凝成影像保存起來。

  做完這些已經到了寅時,王詡沒有選擇出城,因為那裏有晉人把守。倒不是說他不能托管身體直接闖出去,而是若不小心被晉人發現會給姬蘭惹來麻煩。畢竟,現在的雲夢已經不是衛國的地盤。

  再次回到山洞,拿了些必要的東西。比如自己的牙璋,有了它可以在衛國境內隨意出入。再比如防身的武器、引火用的水晶、幹糧等物,可唯獨銅錢沒有幾枚。

  父母留下的錢帛與甲胄兵器早就運到了熒澤。不是用來搞基礎建設,就是支援了墨家。如今封地也被晉人占了,王詡窮得隻剩下幾枚布幣可用。

  將收拾好的東西一股腦的放在石床上,虎皮一包便是一個包袱。然後王詡小心翼翼的走到姬蘭那邊,深深地對自己的主公行了一禮,全當是告別。

  如今的他除了感到虧欠阿季,無法償還那份感情以外,不覺得虧欠任何人什麽。所以王詡走得十分灑脫,毫無眷戀。

  一個人徒步進入雲夢山,穿越原始森林,翻過太行山脈,走出了一條從不存在的道路。

  他拍拍屁股走了,卻是鬧得雲夢雞飛狗跳。苟變和姬元莫名其妙被人丟入鹽礦。阿季的墓碑上滿是血跡以及那不知含義的血字。王詡無故失蹤。如果是知情人,他們不難將三者聯係在一起,發現其中與王詡有關。但是王詡活著的消息是保密的,知情人不多。

  人們開始猜測,這肯定是王詡的鬼魂回來找阿季了。加之過去墨翟就在酒肆裏說書,瞎扯過王詡的身世。比如王詡的母親在丈夫的墓前吃過一株穀子後才有了王詡。這一來而去,王詡可不就是個鬼魂轉世嘛。

  當然,講到這裏鬼穀子就被引出來了。如果說鬼穀子的名號是這麽來的,那未免也太草率了些。

  終究是存在於春秋戰國時代,有長達四百多年記錄的不死老妖怪。這鬼穀子並非食了鬼魂的稻穀,而是更加恐怖的東西。

  他不辭而別令得姬蘭萬念俱灰,於是少女也準備離開這處傷心的地方。臨行前姬蘭與墨翟策劃了一場營救行動。

  姬蘭希望帶走這裏的鐵匠,畢竟這裏的作坊打製鐵器,之前就是屬於她的,而冶鐵的技術關乎到一個國家的軍事力量。少女豈會輕易放棄?

  墨翟則希望帶走一些自己的學生。因為留在雲夢的衛人多數是不甘被晉人壓迫統治的。

  幹掉守軍,草率的殺出去,顯然是不可能的。那樣做不僅會破壞晉衛的同盟關係,還會牽累到其他居民。所以二人決定借助這波輿論做做文章。

  之後城野中便開始鬧鬼。

  不管是在奴隸製社會還是封建社會,封邑主治下的百姓都不允許隨意外出。除了官員以外,百姓出遠門需要封邑主開具的路引。一方麵是為了控製人口流矢,保證稅收。另一方麵則是避免犯罪。

  如果貧民外出耕作不歸家。官府在確認逃亡後,那家裏人就會受到極其嚴重的處罰,可能是罰款,也可能因此被剝奪貧民的身份而淪為奴隸。

  姬蘭與墨翟本就擁有晉人頒發的路引。由於這時沒有照片,也沒普及紙張,所以路引就是一片大點的竹簡。

  上麵備注了姓名、籍貫、年齡等信息,之後便是旅行的起點與終點。最值錢的莫過於蓋在上麵的印章。

  二人通過李滄的關係,查清了守衛換防的時間,打算重複使用路引將人帶出去。可是擺在他們麵前的困難是路引太少,需要帶走的人很多。因此二人決定耗費些時間。

  這些被帶走的人肯定不能全是失蹤,不然晉人再傻也會想到是他們幹的。故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誤入大山,意外死亡。

  這時的山林可不是後世被清理過的山林。裏麵危機四伏,各種野獸不說,還有毒蟲蛇蟻。若非如此,王詡也不會選擇從太行山偷渡齊國。

  可問題又來了,一幫鐵匠不在城裏好好打鐵,跑山裏作甚?這就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於是,一個午後悠閑的時光。吃完飯無事可做的幾名晉國小軍官聚在酒肆之中閑談。他們很幸運,被留在衛北而沒有參加下麵的戰爭。

  一壇摻水的米酒,幾碟醬菜配上些花生米,便是消磨時光最好的方法。

  此時,幾人正談論著最近發生的怪事。

  “聽說了嗎?野裏最近有鬼怪作祟。”

  “你少聽那些愚民胡說八道,有那閑心不如多給妻小寫封家書。”

  或許是處於戰後比較敏感的時間段,晉人雖是悠閑,但仍舊提防著衛人的反叛,所以沒有多少人會把流言當真。

  “老子大字不識幾個,每次還要找營裏的胥吏代筆,丟不起那人。”

  似是道出了眾人的心聲,迎來一陣哄笑。一口黃牙的男子抓起一把花生米塞進嘴裏大嚼起來。

  “你別不信,昨日野中突然少了幾戶人家。這裏的野宰派人去查,結果在後山發現了大片血跡,還有血衣和頭發。咦...那場麵別提有多滲人了。”

  有人不屑道:“不就是點血嘛,瞧你那慫樣。本兩長打鄴城之時,將軍下令屠盡城內衛卒,那叫一個人頭滾滾。收拾屍體時,草履都被染紅了,就連腳底板亦是紅的。”

  亦有人覺得那黃牙男子是在吹牛。

  “搞得跟你親眼見過一樣?”

  黃牙男冷笑著將酒碗往桌上一拍。

  “廢話!沒見過會和爾等講嘛。就憑野宰手下那幾個玩意能查到什麽?這事要不是驚動了營裏的上官,豈會讓老子大半夜的帶人搜山。”

  聽到上官也被驚動了,不少人來了興趣。

  “...我帶了兩伍弟兄去後山。在那見到個新墳,墓碑上全是血,還寫了四個血字。我等又不識字便將那血字照抄下來。豈料隔著不遠突然竄出個白影,差點沒把老子嚇個半死。”

  “後來呢?那白影逮住沒?”

  男子心有餘悸的抹了把虛汗,繼續說道:“我帶著弟兄去追那白影,沒多久我等腳下一滑便都摔倒了。”

  一群人笑了起來。

  “瞧你那出息。”

  而那黃牙男卻是絲毫不顯尷尬,稍有不忿的哼了一聲,繼續說道:

  “當時腳下濕滑。我尋思這幾日何時有雨?便低頭瞧了瞧。你們猜我瞧見了什麽?”

  他一邊說一邊又灌下一口酒,這時有人催道:“少賣關子了,莫不是踩了一腳糞?”

  隨後那人咂了下嘴,發出一聲感歎。

  “地上全是血,足有四五十步,便連那山路皆是血紅一片。”

  倒吸冷氣的聲音在酒肆中回蕩。

  感覺聽眾被嚇到了,些許得意過後,那人繼續說道:

  “你們想,我等去追那白影,它能輕鬆過去,為何我等便過不去?那不是鬼又是什麽?好歹我等也殺過衛人見過血,當時是有點害怕也不至嚇得屎尿橫流。最後取了些草木墊在那血水上,追了一陣卻是不見蹤影。四下找尋,撿了幾件血衣便回去複命了。”

  說到這裏,眾人都以為故事結束,沒想到峰回路轉。

  “下山的時候,我等又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響。像是退兵時敲的那銅鍾。不過,聽起來不大一樣...呃,怎麽說呢,就是不那麽急。總之挺好聽的便是。想想這山裏頭豈會有人大半夜的奏樂?當時便回身朝山上瞧了一眼。豈料那白影披頭散發的便站在之前那墓旁。他娘的!又回來了。”

  喝了口酒,壓了壓驚,男子吧唧著嘴道:

  “弟兄們也懶得去追,便回到營裏見了卒長。我把那血字拿給他看。這才知曉那上麵竟然寫著...仇由子雲。”

  說到這裏黃牙男明顯十分激動,爆了句粗口,緊接著又道:

  “誰不知道仇由國是在這女媧山裏,後來被太宰智囊子以送鍾為名給滅了。聽說當年一直從山裏殺到衛地,沒留活口。這雲夢山便通著女媧山,我看定是那幫狄人的鬼魂回來索命了。”

  “可不是嘛。我兄弟前幾日巡夜便在守藏館附近撞見過鬼。當時他見館內燃有燈火,便進去看了看。豈料有一白影越過牆頭。本以為是個毛賊,沒多想便追了過去。追到旁邊的學舍,見一白衣人正躺在地上。他便喊了幾聲,可那人也不作聲。他便大著膽子過去,卻見那人白衣白發,一張爛臉不說,頭頂還隻有半拉頭發。當時被嚇得腿腳一軟倒在地上,起來後那人便不見了。爾等說說那人會不會便是後山的鬼啊?”

  不知不覺一幫人就聊到了日入十分。推推搡搡的出了酒肆的大門。西斜的日頭異常耀目。他們偏頭之際,卻見街上有四名胥役正趕著十幾頭羊過來。

  這幫大頭兵十分瞧不上署衙裏的捕快。有好事者便喊了一嗓子:

  “哪位大人到此勞軍?明日可有肉食?”

  領頭的胥役也沒敢招惹這幫軍漢,一邊抬著手遮擋刺眼的陽光,一邊趕著羊隨口說道:

  “馬上立夏了,野宰大人將於灶上祭祀炎帝,特命我等準備些祭品,不日便有肉食。”

  這時黃老之學已經頗為流行。老子以道德經入秦的故事廣為流傳。秦晉兩國也都十分認同這陰陽五行的學說,並將其融入到實際的生活當中。

  比如這時的人們將夏天分為夏與季夏兩個階段,使得一年有五個季節。這麽做就是為了湊上五行運轉的規律。

  所以初夏屬火,應朝南於灶台祭祀炎帝再拜祝融,並用羊首作為祭品已然成為晉人的風俗。

  晉人不愧是中原文化的支持者,節日當真是多。

  聽到不是領導來檢查工作,一幫小軍官樂開了花。想想這祭品也過於豐盛,不免調侃幾句。

  “依我看是野宰怕鬼怪作祟,所以弄了好些隻羊。”

  “可不是?估摸著那天還要敲一日的鼓。聒噪死個人。”

  五音配五行,代表火的徵音,隻有敲大鼓才能體現出剛猛如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