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重歸於好
  姬元聞聲後,像隻母雞般撲閃著翅膀在原地又蹦又跳。王詡驚愕的看著女孩將那火苗越扇越大。他焦急的環視著四周,吼道:

  “白癡!快躺下,在地上打滾。”

  見王詡跑了,女孩手足無措的哭了起來。

  “救命啊!嗚嗚嗚...”

  王詡急忙衝進女孩的閨房。他眼疾手快,抄起一隻銅壺,也顧不得裏麵有沒有水,便向外麵跑去。運氣不錯。滿滿的一壺。

  來到姬元身邊,一招醍醐灌頂,立時將女孩身上的火撲滅了。他也未多做理會,舉步走向那仍在燃燒的衣物,抬起腳匆忙踩了起來。直至火苗與煙霧漸漸消散,王詡這才喘了口氣。

  看到姬元遭殃,他心中還是蠻爽的。誰叫這女孩動不動就破壞他與阿季之間的感情。不過,對方此時狼狽的模樣,倒是令王詡沒了這樣的想法。畢竟還是個小孩子,雖然頑劣不堪,下手沒輕沒重,但是那傷心欲絕的哭聲委實聽得可憐。

  再怎麽樣,她也是姬蘭的親妹妹。放著不管,王詡心中難安。於是,向女孩走了過去。

  姬元此時正坐在地上,抓著自己的長發。發梢的一端燒掉了寸許來長,頭發油膩且濕漉漉的黏在一起。水珠仍順著那筆直垂落的發絲浸濕了女孩青色的紗衣。姬元嚶嚶啜泣,王詡安慰道:

  “別哭了。快去換件衣服,小心著涼。”

  小姑娘哇的一聲,撲到王詡的懷裏,攥緊拳頭死命得打他。

  “我以為你不管我了。嗚嗚...壞蛋。打死你...打死你...”

  王詡敞開雙手,也不知該說些什麽。姬元的拳頭漸漸停了下來,哽咽的說道:

  “要不是你。我也不會來到這裏受你欺負。壞蛋...”

  好不容易對女孩有些耐心,聽完了這句話,王詡將她推開,憤懣的說道:

  “你講不講道理。這與我有何關係?”

  姬元哭的梨花帶雨,抹著眼淚道:

  “就是你。若不是你在雲夢給了我一袋錢,我也不會好奇跟過來。嗚嗚嗚...若是不來,也不會被燒掉頭發。都是你害的。”

  一袋錢?王詡陡然想起在邑主府中從身後抱著他的小婢女。

  “呃...那個小婢女原來是你啊?”

  隨後,偏過頭看了看那燒得麵目全非的衣物。似乎是他遺留在邑主府的衣袍。

  姬元輕聲哽咽,委屈的說道:

  “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幫助那小婢女。你明明就不認識他。可遇到我,總是不理不睬的,還欺負人家。”

  天地良心,被欺負的永遠是自己。王詡想想,無奈的歎了口氣。

  “你若是乖乖的,我自然也對你好。想想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不也相處的很好嗎?後來,我的好友為了救我而死。你卻要為那牽連之人開脫。我豈會不生氣?”

  姬元命人打聽過。知道那死了的女子是王詡的婢女。此時,聽對方稱其為好友,女孩似乎是明白了他幫助下人的舉動。或許是出自憐憫。姬元見他落寞的看著自己,心中酸澀,哭聲戛然而止。女孩喃喃道:

  “衛詡...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今後再也不惹你生氣了。”

  王詡勉強擠出個笑容,道:

  “好啦!事情都過去了。快去換件衣服。”

  話說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就是這般沒心沒肺,喜怒無常。姬元嘻嘻一笑,向臥房行去。王詡趕忙向屋外退去。剛走到門口卻被女孩叫住了。

  “你別走。等著我。”

  他倒是沒聽姬元的話。擔心留下來會有損女孩的清譽。於是,王詡徑直出了門,將房門掩好後,回到了正房。取了些東西在一刻鍾後,他又回到了這裏。

  此時,姬元早已換了身淡藍色的裙衫,正坐在一口暗紅色的木箱上,氣鼓鼓的向門外張望。女孩清純可愛,鼓著小臉,頭發盤作一團,見王詡走來,她站起身嗔怒道:

  “不是說好讓你等著嗎?你怎麽走了?言而無信。”

  王詡笑笑,他似乎沒答應過姬元在此等候。到得他行至女孩麵前,姬元又重新換上了一副笑臉。她將那木箱打開,笑道:

  “這是我父君的戰甲。我特意從雲夢帶來送你的。”

  女孩隨即將那金光閃閃的甲衣從箱子中拿了出來。在王詡麵前一展,似乎挺重的。姬元的小手不禁抖動起來。

  這時的皮革屬於半成品,編甲的技術也不發達。一般的皮甲是以八塊甲葉編綴而成。胸口與背部皆是一個“田”字。穿在身上,高高慫起的肩頭既奇怪又臃腫。而這件戰甲竟是六十四塊甲葉編綴而成,完全是沿襲了晉人複合甲的工藝。

  不僅如此,甲葉之上還鑲嵌了虎形銅飾。當然這老虎圖案不是影視劇中看到的虎頭模樣,而是迷你版的虎符且每隻老虎都長有翅膀。這是衛人的蛟龍圖騰,如諸侯的蛟龍旗幟一般。銅飾與甲葉都以絲線固定,針腳密實。那金燦燦的青銅在陽光下一照,別提有多乍眼了。

  王詡不禁惡趣味的想著。國君穿這麽一身貴氣逼人的甲胄在戰場上溜達一圈。那拉仇恨的效果不言而喻。明擺著頭頂四個大字“向我開火”。難怪衛國權利頻頻更迭,怕是與這戰甲也有半分關係。

  王詡可不想當靶子,連忙推辭,道:

  “這戰甲太貴重了。還是送給你哥哥吧。他比我更需要。”

  姬元瞥了他一眼,將那堪比藝術品的甲胄往王詡懷中一推。

  “我哥哥才不需要呢。他將來做了國君,自有人替他打仗。你快試試嘛。”

  女孩還挺聰明的。似乎明白這拉風的戰甲能起到的作用。在她看來,眼下打仗的事由自己的叔父全權代勞,而王詡這管後勤的裝裝樣子耍耍帥也就罷了。

  姬元見他無動於衷,揪著自己的頭發,撇嘴道:

  “人家頭發都被你燒掉了也沒說什麽。你還這般扭捏。是不打算與我和好了嗎?”

  王詡鄭重道:

  “這是你父君留下的,你送給我,你姐姐知道嗎?”

  “這是父君給元兒的。我願意送誰就送誰。姐姐那麽疼我,又賞識你,放心!她斷不會阻攔的。”

  見王詡皺了皺眉,姬元撒嬌道:

  “好嘛!試試嘛。元兒幫你披甲。”

  王詡心想,姑且收下,待到戰事結束後,將戰甲歸還給姬蘭。這畢竟是人家父親留下的遺物。且不論貴重與否,所代表的意義不同。

  穿好那戰甲後,王詡就一個感覺——怪。一身文質彬彬的士人長袍扣上個金光燦燦的龜殼。這巨大的反差,怎麽看都覺得奇怪。

  姬元目放異彩,道:

  “真不賴。這才像個少年將軍嘛。”

  王詡翻了個白眼。古人的審美觀果真與現代人不同。他印象中的武將一身勁裝,清爽幹練。哪兒有現在這般,袖袍敞開像個花蝴蝶似的。

  “如你所願,我現在可以脫下這龜殼了吧?”

  姬元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衛詡!你太有趣了。別說,還真的挺像。”

  與女孩鬧騰了一會兒後,他脫掉了戰甲。隨後,指著那暗紅色的木箱,道:

  “坐下。”

  姬元看了他一眼,乖乖的坐在那箱子上。王詡走到女孩身後,隨手一揚,抽掉了姬元頭上的發簪。濕潤且烏亮的長發隨即垂落。隨後,喀嚓喀嚓的聲響自姬元身後傳來。

  姬元回過頭,看到王詡手中拿著一把剪刀與木梳。原來他方才離開是去拿東西了。女孩撲閃著大眼睛,嘟著嘴,慌張道:

  “你拿這剪羊毛的東西做甚?”

  女孩識得此物。昔日王詡來戚城易劍時,便發明了這剪刀用來剪除羊毛。王詡笑道:

  “當然是給你這小羊羔修剪下羊毛了。”

  見他攬起自己的頭發,姬元緊張道:

  “你別亂來。櫛薙(理發)是用剃刀,你懂不懂呀?”

  這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的孝道儒家思想尚未形成。加之,商朝時期,貴族流行剪發束辮。大周貴族雖改變了商朝的發飾,但仍延續了理發的遺風。真正將剪發作為職業的朝代是從清朝開始,在這之前沒有專業的剃頭匠。

  王詡摁著女孩的腦袋,冷笑道:

  “別動。我的手藝可是很好的。”

  喀嚓!喀嚓!那已經被燒得油亮且幹硬的發梢在少年嫻熟的動作下,簌簌掉落。姬元低著頭聆聽著那清脆而有節奏的聲響,癡癡的發起呆來。

  午後明媚的陽光自門外射入,清風拂麵的涼爽,偶爾婉轉的鳥鳴,似乎都預示著春天即將到來。

  不久後,那喀嚓聲停止。姬元回過神來,拍了拍散落在裙擺上的碎發,喃喃道:

  “你真的好奇怪。好像什麽都懂,又好像什麽都不懂。”

  “嗬嗬。你不是一直說我是個怪人嘛。怪人就該有怪人的樣子。好了。去照照鏡子,看看我這怪人的手藝如何?”

  姬元輕輕的點頭。隨後,跑進閨房,待了許久。王詡喚來下人幫女孩整理房間。到得姬元從房中出來,頭頂兩個不規則的總角小辮。一個密實,一個蓬鬆,看得王詡哭笑不得。他從袖袍中掏出兩枚銅錢,問女孩要了根束發的絲帶,說道:

  “看好了。以後束發這麽做。頭發便不會鬆了。”

  王詡將那絲帶對折,然後把兩端係在一起,又將銅錢綁在兩條平行的絲帶兩頭。伸出兩根手指,纏繞了幾圈後,將銅錢扣在那絲帶中。手指便被牢牢地箍在了一起。

  隨後,他摸了摸姬元的腦袋,把自製的發帶給了女孩。

  “當然了。用珍珠綴在兩邊更好看些。”

  姬元拿著那發帶,開心不已。不久後,臉上泛起一抹桃紅,細弱蚊蠅的說道:

  “詡大哥!謝謝。”

  這刁蠻的丫頭難得這般乖巧,居然喊他一聲“大哥”。王詡一怔。他雖是處事老成,但骨子裏仍是童心未泯的小孩。兩人自相識至今一直拌嘴打鬧,其實在這無聊的時代也蠻有趣的。他倒是不介意認個小妹妹與她一起胡鬧。

  “既然叫我一聲大哥,你這妹妹衛詡便認下了。以後可要聽我的話。不可再任意妄為了。”

  女孩小臉粉嘟嘟的,看著他點頭應諾。

  “嗯。元兒都聽詡大哥的。”

  王詡瞬間原形畢露,咧嘴笑道:

  “嗬嗬。其實啊!我們是一類人,都喜歡玩。不過,大哥比你會玩。走走走,帶你去見識些好東西。”

  姬元本來還有些羞澀,聽他這麽一說。瞬間把王詡視若姐妹。女孩沒想到兩人誌趣相投,更沒想到這文質彬彬的少年,在人前老成的模樣都是裝的。

  她屁顛屁顛的跟著王詡跑到了廚房。王詡偷偷掩好門窗。那賊兮兮的模樣簡直太對姬元的胃口了。隨後,王詡流著口水從一隻藏好的陶罐中取出一大塊肥肉。他拎著肉在姬元麵前晃了晃,說道:

  “你聞聞,應該沒壞吧?”

  姬元還以為大哥要帶她幹什麽驚天的壞事。居然是偷肉,還是在自家的廚房,頓時沒了興趣。女孩失望道:

  “元兒又不下庖廚,怎麽知道?這豬肉有什麽好聞的。”

  王詡嗅了嗅,笑得甚是奸詐。

  “嘿嘿。豬肉?你太不識貨了。這是牛肉。”

  姬元一驚,疑惑道:

  “牛肉?詡大哥。你要做什麽?”

  “廢話!當然是帶你吃牛肉了。還能幹嘛?”

  刺激。真是太刺激了。姬元雖說也吃過牛肉,但那些都是胙肉,且隻有一點點,都是風幹的。這家夥拿的這塊牛肉,少說也有五六斤,居然還是新鮮的。這種暗自觸犯律法,還是大逆不道的那種讓女孩心癢不已。

  “你好大膽。竟然私自宰牛。嘿嘿。怎麽不叫上我呢?”

  王詡鄙視的看著女孩。

  “你想什麽呢。這牛肉是兩日前祭祀時,我偷來的。拜你所賜。”

  姬元哦了一聲,壞笑道:

  “下次偷肉的時候,帶上我,好不好嘛?”

  王詡甚是無語。他也想呀,可是下次誰還敢再用太牢祭祀?

  抱著不浪費的態度,王詡把那牛肉切片,切丁,切塊。隨後拿出利器火鬥,向姬元小妹展示了自己高超的廚藝。就在女孩驚愕且崇拜的目光下,完成了一桌全牛宴。什麽紅燒牛肉、水煮牛肉、牛肉串、煎牛排、炸肉丸、牛肉餅等等等等。看得姬元直流口水。

  到得申時,王詡、姬元、阿季三人坐在庭院中,享受著悠閑的午後時光,肆無忌憚的吃著牛肉。這刺激而又幸福的感覺,讓那刁蠻的女孩沉醉其中。她仿佛在王詡與阿季的身上感受到了童年時久違的親情。

  姬元默默的看了二人良久。或許圍困在戚城的日子,會是女孩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她憧憬著未來,靜靜的感受著當下所擁有得一切。